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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当代文学,青年批评家们“疲于奔命”了吗?

12月18日,第六届扬子江青年批评家论坛在南京举行。来自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30多位青年批评家线下线上同时参会,就“青年写作的问题与方法”各抒己见。“

12月18日,第六届扬子江青年批评家论坛在南京举行。来自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30多位青年批评家线下线上同时参会,就“青年写作的问题与方法”各抒己见。

“青年是文学发展的希望所在。”江苏省作协党组书记汪兴国表示,经过六届,扬子江“青批论坛”凝聚起国内一代优秀青年批评家,大家在这里真诚交流,共同成长。《扬子江文学评论》主编贾梦玮如也说:“作为青年写作的某种起点的‘80后’作家们,已经全面‘奔四’,‘90后’作家也纷纷步入而立之年,但青年写作仍可谓方兴未艾,传统的文学体制、文化资本和新媒介仍旧共谋性地、广泛地制造着代际焦虑,并持续不断地生产着‘时髦’的青年作家形象和各类青年书写。”

确实,当下的青年书写五花八门,青年批评也是青年书写的一种。对一代青年批评家而言,如果说过往的研讨多为“批评他者”,这一次论坛则是他们的自我批评与自我反思:如何处理批评者与被批评者的关系?如何写出具有文学意义和审美价值的文章?如何面对源源不断的新的理论方法与传播媒介?……他们身处文学现场,发来了种种提问与回音。

12月18日,第六届扬子江青年批评家论坛在南京举行。本文图片 主办方供图


年轻人的才华用在了哪里?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杨庆祥表示,当代文学生产太快,很多批评家已“疲于奔命”,每年要写大量不及物的文章,参加许多不及物的活动——它们往往并非出于文学的考量,而是“交差”,或者“交个朋友”。这本身值得每一个青年批评家格外警惕。

他眼中的当代青年批评应该具有公共性,而这种公共性源于敏感性。所谓敏感不仅是对语言敏感,对形式敏感,还是对个人生命和时代情绪敏感。“每个人的捕捉可能都不一样,我个人捕捉到的是一代青年写作者的生命意志在以弥散的方式展开,这一点也和他们这一代的去中心化写作密切相关。我们能不能用自己的批评有所回应?这关系到接下来的文学研究,还有文学的发展路径。”

他还认为,未来的青批论坛可以提高流动性,迎来更多年轻的批评家,以及活跃于公共媒体的书评人——他们也具备了参与文学现场的能力。

线上线下同时举行


“但这两年,我没有看到更新锐的书评人,我只看到了很多急于卖书和帮助卖书的人。”《上海文化》副主编张定浩直言,受报刊书评版面萎缩影响,近年书评尤其是长书评的整体水平在下降。

他观察到,如今年轻批评家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太过“善良”——他们或许能够很快发现一部作品的问题,却不想着深入下去,而是赶紧替作家找到合适的理由;第二个是过于“聪明”,聪明到能取悦方方面面,哪怕是对立双方看了都能够同时满意。“我更希望看到一种对生命有诚恳要求的批评。”张定浩说,青年批评家的才华应用于写好文章,总是企图“左右逢源”是很糟糕的情况。

中国作家网总编辑陈涛也表示,今天有勇气、敢说话的青年批评还是很少,能让人从头到尾津津有味读完的青年批评也很少,目前大多数文章的背景还是比较单一,就文学谈文学。“但文学是杂学,它应面向更广大的世界。”

学术论文怎么写得“不一样”?

一直以来常听吐槽:学术论文看起来都一个样子。学者们受着类似的教育,读着同样的书,写出来的东西如何具有真正的个性?

“用一句老话来谈这个问题:文学是人学。文学是要让人变得更好的,而不是人为了生产文学论文而存在。”杭州师范大学副教授王晴飞认为,学术论文要有自己的面目,个人可以往两个方面追求。

一是阅读。研究当代文学的人除了看当下的作品,也可以阅读古典文学、西方文学,甚至其他学科的东西。这些“当代文学”以外的阅读或许并不直接出现在论文中,但它们在背后制约和影响着个人对文学、生活的理解视角,以及评判文学的分寸。二是丰富的日常生活实践。“由于性情不同,在日常生活里,每个人也会有自己的感悟。生活冲击着我们对文学的理解,我们各自视野中的文学也会呈现不同的样貌。”

《上海文学》副主编来颖燕提到,文学批评或许也可以从音乐、绘画等其他艺术门类吸取营养,既保留文学批评的新鲜度和精确度,又成就自己文学批评风格。“这也是我个人写作的一点小小尝试,希望文学作品能从沉默中获得一片新的延展天地。”

华东师范大学副教授项静表示,她心目中比较理想的文学批评可能包含几个面向,一是像作家对作品一样的丰富感受,一是学者的严谨提问和思考,也有媒体视角下对读者的关注。这三个方面各有侧重,每个人都可以自由选择比较侧重的路线,但不可能完全兼顾所有的方向。

“科学化”对文学带来了哪些影响?

“科学化”也是本次论坛的一个热议焦点。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黄平认为,当下的青年批评需要直面“科学化”的挑战,比如注释数量已然成为文章合理化的指标之一。

“文学是时候‘反击’了。”他大胆提议,不妨改革文学批评的文体——他最近就尝试写作短篇小说或非虚构,比如以非虚构的方式写了一篇讨论“80后”写作者的文章,讲述郭敬明、双雪涛和他本人在2001年的一次交错。“甚至更极端一点,打破学术文章和文学文章的分营,用虚构的方式去写我们的文学批评。”黄平称。

“青年批评最重要的特征不是前卫,而是一种生长性——它包容性极强,没有自我封闭,也欢迎各种各样的尝试。”中国社科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大先表示,但专业的批评还是具有其基本的学术形态,具有学理性的东西,否则也容易失去自我。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执行主编李蔚超认为,理论本身不是问题,而是武器,大家在大学时期受到的理论思维训练依然重要,“要上场了,我们是用刀还是用剑,得有基本的判断。学术研究的方法、思维乃至态度,都有利于推动文学批评的发展。”

在张定浩看来,糟糕的其实不是科学对人文的压制,而是我们的人文学科对于科学的设想一直停留在十九世纪,而学术本身也不是一个坏词,纯正的学术论文也可以非常好看。“好的问题意识,是像火炬一样,批评家带着它进入文本的缝隙,慢慢照亮文本,也照亮自身。”

我们如何面对新的理论方法?

复旦大学教授金理发现,当代文学批评本应关注现场作品,但传统的“文学人物论”和“作家作品论”反而不再受到重视。比如在中文系学生开题报告中,已很少看到这方面选题。可是翻开1980年代的批评选本,在《高加林论》的标题下会有不少名篇。

他还担心一种“方法论恐怖主义”,即套用一种容易上手的方法就以为一通百通。“如果可以用同一种方法,解释所有的文学作品,那有点可怕。这其实是没有耐心去接近作品,没有耐心去和文学作品中的人物真诚对话。”金理说,文学批评最见个人性情,也是在摸索个人的限度。其他文学研究领域内流行的很多新方法、新理论也许都是好的,但未必适合当代文学批评。“我想,文学批评不一定要忙于追新逐旧,不妨缓慢一些,传统一些,甚至保守一些。”

北京大学副教授丛治辰想到,很多论文引用了术语或理论,看上去光鲜,但从逻辑上说这些引述和论文本身并无关系。很多写作者并没有很好地理解引用的内容,导致具体的论述和分析存在误读,造成论文的极大荒谬。

《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黄德海认为,如果仅仅按照一种固定理论方法来思考或处理当代文学作品,最后极可能导致一部文学作品和一段没有文学性的材料是同等的,或者经典跟小报文学是等同的,文学的独特性被削弱了。“我们应该辨认的是具体的差异,发现作品没能呈现的部分,发现过去没有意识到的异质性,这时候的文学批评才和所谓的创新有点关系。否则,文章写得再精妙,也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

对于“作家作品论”,黄德海还观察到一种“命名的热情”——期待在文章里总结出一种现象,如果没有现象,那就造一个名词出来。还有一种情况是,一个具有异质性的写作者刚刚出现,不少评论就恨不得马上冠以一个新的标签与分类。

“于是,在虚假繁荣背后,文学批评界出现了很多无效的现象与无效的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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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扬子江文学评论》副主编何同彬所言,在某种意义上,这次青批论坛是一代青年批评家的集体亮相。明年的青批论坛或许会迎来更多新代际的批评家,包括溢出一般意义上的其他领域的文学批评从业者,让大家以更多元、更年轻的姿态参加到讨论之中。

据悉,《扬子江文学评论》明年第一期将设立“青年写作的问题与方法”的研究专辑,着眼于青年写作的两面性,既不回避他们滋生的“问题”,又尊重并发现他们的“方法”,以期为人们全面、客观地理解和感知时下的青年写作提供一些新的角度和思路。“我们鼓励直言性的批评,倡导在理性论争、真诚交锋中达成有效的交流和对话。”何同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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