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杭州的人大凡都会游览西湖,而湖畔南山路以东的吴山也是首选之地。若是浮光掠影的游人,如果没有做好足够准备,对这座并不高峻的小山就很难穷其崖略。吴山一说为春秋时期吴越分界之吴国南界,所以称之为吴山。另有一说则以为是为了纪念伍子胥的缘故,乡人误“伍”为“吴”,故吴山亦作“胥山”,今吴山东南角尚有伍公庙。
吴山为天目山余脉,其范围包括宝月、峨眉、竹园、石佛、七宝、金地、瑞石、宝莲、清平诸峰。“奇崿危峰,澄湖靓壑,江介海门,回环拱固,扶舆淑丽之气钟焉。是以邑居丛集,华艳工巧,殆十万余家,声甲寰宇,恢然一大都会也。”[1]吴山之上多三教遗迹,名流荟萃,良可探微抉隐以寄怀古之思。
山上的道教遗址甚多,旧有东岳中兴观,为北宋大观间(1107年-1110年)所建东岳行祠。天顺六年(1462)道士吴志中所建玉枢道院,即神霄雷院。另有承天灵应庙,祀天地水三官。石龟巷玄妙观、通玄观、城隍庙、梓潼帝君庙、火德星君庙、紫阳庵、三茅宁寿观、重阳庵等。群壑间之青衣、紫阳二洞天为幸存之迹,亭台宫观皆湮灭,而洞天题名昭然。因为吴山属于石灰岩地貌,山间还有不少窟穴,也颇有几处引人流连。
图1:紫阳山一带的古迹 (引自高德地图)
图2:青衣洞天与十二生肖石、阮公祠的位置 (引自高德地图)
一、青衣洞天
青衣洞在三茅观后,三茅观供奉的是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绍兴二十年(1150)建造于七宝山,宋高宗亲题写殿额,是茅山派的道场。
图3:青衣洞 (陈洁 摄)
关于青衣洞的得名,据《淳祐临安志》,是因传闻有人在洞口见到有青衣童子来往,童子面目姣好,人或相问,童子不答而遁去。人们看到岩洞,想进入一探究竟,忽闻洞中有风雨之声,心生惧怖,战栗而出。因见青衣童子,故名青衣洞。这个洞天的叙事,与同在浙江省内的天下第二洞天黄岩委羽山“大有空明之天”略有相似之处。明人胡昌贤《委羽山志》卷三“记文”辑陶宗仪《委羽山纪事》云:“故老相传,(委羽山洞)昔有靓妆美女,当风清月朗时,消摇于竹树之下。或便服,扣里人门求水火。里人异其状,密尾之,迤逦从洞中去,因以为怪,遂秽其地。越日,家忽自毁,室庐一空,惟妻子仅免,遂流离他处,人谓秽仙境所致。自是仙女不复出矣。予幼时尚及见所焚故址,兹特纪其事云。”[2]与委羽山叙事相似的是,洞口有仙人、童子现身,当乡人追问尾随的时候,他们即隐入洞中。青衣洞虽然没有直接言明是遁入洞中,但是传闻的意图仿佛如此。臆者,始终没有说破的缘由,恐怕是因为青衣洞实际的窟穴较为浅近的缘故。在古代交通、信息不发达的条件下,这种模糊地传说颇具魅力。童子、仙人隐入洞穴也是一种常见的易于附会、暗示洞天的叙事手法。所幸的是,青衣洞并无仙俗之间的冲突不快发生。
图4:张寿朋书青衣泉诗 出自《湖山胜概》
图5:青衣洞天、十方大重阳庵、吴山福地摩崖 (陈洁 摄)
淳祐、咸淳两部《临安志》中都只是称呼此洞为“青衣洞”而非洞天,《咸淳临安志》卷二十四“城东北诸山”中对“大涤山洞天”是单独列出且点明的,至于大涤洞天周围的山洞如归云洞、白茅洞等,虽有仙迹传闻,也还未称之为洞天。可以推测,在主流文人士大的心目中,“洞”与“洞天”的区分仍是较为严格的。在现存的历史文献中,把“青衣洞”写作“青衣洞天”的现象很可能是在元代开始的。或许,俗间称其为“青衣洞天”的时间以道士将其看作洞天的时间要早得多。
元人张可久(约1270-约1350)《张小山小令》卷上有《青衣洞天》一首:“兔毫浮雪煮茶香,鹤羽携风采药忙。兽壶敲玉悲歌壮。蓬莱云水乡,群仙容我疏狂。即景诗千韵,飞空剑一双,月满秋江。”杨维桢(1296-1370)次韵萨天锡《游驼峰紫阳洞》有句曰:“山林城市两忘情,暮入青衣洞天宿。”
这个不深的洞穴为何会被塑造为洞天,其可考证的实际渊源究竟何在?这恐怕首先就是与开成年间驻留于此的道人韩道古有关。与之密切相关的是,洞旁有青衣泉,其旁石壁至今留有唐代道士诸葛鉴元隶书摩崖。“(青衣泉)崖壁镌有唐开成五年南岳道士邢令闻、钱塘县令钱华、道士诸葛鉴八分书题名,傍镌佛像及大字心经。”[3]依据《两浙金石志》,其文曰:“大唐开成五年六月十八日囗囗囗囗岳道士邢囗、钱唐县令钱华记,道士诸囗囗元书。”
图6:邢令闻等题名 浙江省博物馆旧藏
图7:《两浙金石志》之“邢囗等题名”
又,注曰:“右题名在钱唐县吴山吴山青衣洞,文七行,八分书,径寸余。《癸辛杂志》云:‘阅古泉旁有开成元年南岳道士邢令闻、钱唐县令钱华题名,道士诸葛鉴元镌之日。’今拓本‘开成’下确是五字,‘邢’下只一字,似‘全’字。诸葛鉴元乃书石之人,并非镌石者。《书史会要》载诸葛鉴元善八分书,想亦据此刻也。”[4]
开成间,邢令闻等人应当是来拜访韩道古的,于是有了这次因缘际会。旁有佛教文字摩崖同存的缘由,大约是由于后来附近有晋天福年间(936-944)所建释迦院的缘故。此院在大中祥符间改宝成寺,寺壁更有苏轼宝成院赏牡丹诗与明人吴东升“岁寒松竹”四字刻石。有了这些往迹,将其再神圣化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图8:青衣洞近影 (陈洁 摄)
图9:青衣洞天摩崖 (陈洁 摄)
“青衣洞天”四字摩崖即在青衣洞附近,今阮公祠后石壁,壁上另有“吴山福地”与“十方大重阳庵”两处榜书摩崖。洞天与福地同存一处者是比较罕见的,杭州城北洞霄宫所在处即是第五十七福地与第三十四洞天的交际处(按《天地宫府图》)。明代道书《重阳庵集》言:“……后大德间西川道士冉无为云游至浙,因观青衣岩洞,遂盖三清宝殿阁、元帝圣殿。嗣汉三十八代天师广微子书‘青衣洞天、吴山福地、十方大重阳庵’一十四字刻于石壁。洪武二十四(1391)年立为全真丛林,丙子(1396)道士钟道铭重建,成化十一年(1475)住持梅道暹新之。”依此可知,三处题名的作者为三十八代天师张与材(?-1316),赵孟頫撰写的《玄元十子图》之序文即张氏所书,其事略可见于张正常《汉天师世家》卷三。其后,万历年间修撰的《钱塘县志》卷十四“重阳庵”条目下也收录了这部分内容。
摩崖文字的情况,阮元《两浙金石志》中有收录,且更为详细,并且可以得知《重阳庵集》中遗漏的题款内容。“元张与材重阳庵题字”目下,曰:“‘十方大重阳庵’,(正书二行,字径一尺)大素囗囗广大真人管领江南诸路道教嗣汉三十八代天师张囗囗书额。(正书,款在左)‘吴山福地’,(正书,字径六寸)齐公后人黄中氏、洛阳宰逊囗施财刻石,摩崖纪胜。(正书,款在右)‘青衣洞天’(正书,字径六寸)全真派下囗囗囗囗囗山囗囗囗张囗材建立。(正书,款在左)”阮元还解释了“重阳”二字的意思,“道书‘天一’为阳,而‘清’又为阳,故曰‘重阳’。”[5]不过这个解读是否符合原意则可作观点保留。
“十方大重阳庵”是元代的产物,重阳庵在晚唐时并没有真的建立,而此地当时只是韩道古的居所。“重阳”应指全真教祖师王重阳,他在正隆四年(1159)于终南县境遇到两位游方道士,从他们手中得到秘文五篇后,才抛家修炼,改名王嚞(原名王中孚),字知明,号重阳子,后逐步建立全真教。就连这个道派追溯的远祖之一吕洞宾,其传说也要在五代宋初才流行。元太宗十年(1238),李志常奏请得旨,改终南山灵虚观为“重阳宫”。建立重阳庵之人为冉无为的可能性较大,“大德”为元成宗年号,自1297至1307年,共十一载。后几十年中,上清著名道士张雨(1283-1350)作《游重阳庵诗》,其中有句曰:“峭壁层崖紫翠深,松萝垂洞昼阴阴。青衣本自蓬莱客,天上人间何处寻。”
重阳庵旧地在元代以前的历史是比较模糊的,据《西湖游览志》称:“庆元间(1195-1201),韩侂胄(1152-1207)赐第宝莲山下,建阅古堂,砌玛瑙石为池,引泉注之,名阅古泉。”[6]阅古泉的水即是青衣泉水,陆游曾为之作《阅古泉记》,周密亦有《游阅古泉记》传世。
明洪武二十四年(1391),朱元璋令整肃佛道两教,采取了丛林归并制度,杭州地区“归并全真道院十有一,悉统之(重阳庵)。”[7]是年,重阳庵变成了当时唯一的全真十方丛林。洪武二十九年(1391)钟道铭重建之,成化十一年(1475)梅道暹新之。大德至成化间历代住持可参周鼎《重阳庵记》。到清代咸丰十一年(1861)毁于兵火,光绪间改建阮公祠以纪念阮元。[8]
青衣洞天并非传统经典道书中的洞天,而是主要延用了“洞以仙传”的塑造手法,以及洞天与道观之间的关联性以再造。
二、紫阳洞天
紫阳洞天在瑞石山,属于吴山南部。是山有专门的志书——清人莫栻辑《瑞石山志》。山志“艺文”小序中不无自豪地讲,此山每遇要闻都有文章记载,哪怕碑碣陨灭也还会有别的文献可以辑补。
图10:“紫阳洞天”摩崖拓本 浙江省博物馆旧藏
《淳佑临安志》卷八“山川”门记“城内诸山”之瑞石山:“《旧经》云:‘在城中钱塘县旧治之南七里,瑞石泉处焉。今为粮料院后山’。”《咸淳临安志》:“在太庙后,今为禁山。有瑞石泉,在太庙侍班合子西山下。”《梦梁录》曰:“大内坐山名凤凰,即杭客山也。庙巷上名吴山,又曰胥山。上方多福寺,名七宝山,山前连者谓之宝莲山,进奏院后名石佛山,太庙后,名瑞石山。”瑞石山因旧有紫阳庵而又称为紫阳山。
图11:《紫阳洞天图》 出自《湖山胜概》
图12:瑞石古洞 (陈洁 摄)
紫阳庵之地,宋嘉定年间本乡人胡杰建集庆堂居之。元至元年间(1335-1340),道士徐洞阳改名紫阳庵,其弟子丁野鹤入全真,复于此修道。丁野鹤将化之时,与妻子王守素入山,付偈云:“懒散六十年,妙用无人识。顺逆两俱忘,虚空镇长寂寞”。后抱膝端坐而逝,留下漆脱一躯。
是庵明代时已经破败,正统间道士范应虚重建,本山道士张复阳《瑞石山紫阳道院胜迹记》详及胜景。明代人冯梦祯(1548-1606)作《重修紫阳庵记》颇述此事,但是他不禁提出疑问:徐洞阳自言有张紫阳入梦传授丹诀,则自是承南宗血脉。丁野鹤所修的是北宗,怎么会“师南而徒北”呢?
冯氏对于全真道与金丹南宗的关系恐怕不是很清楚。早在金代,全真教就活动于武当山一代,忽必烈统一江南后,全真大举南传,继而进入苏、浙、闽等地。金丹南宗原本是一个组织松散、徒众较少的教团。全真南下后,不少南宗道士投入其下,使得南北二派相互交融。王重阳再传弟子秦志安(1188-1244)《金莲正宗记》始倡“五祖七真”说,而南宗白玉蟾(1134-1299)弟子陈守默、詹继瑞作《海琼传道录》,称其祖师为吕洞宾与钟离权,于是两派遂有了师法上的联系,也产生了祖述正宗上的矛盾。后来由陈致虚(1290-?)提出南北两派皆能赞成的教说,即以王玄甫、钟离权、吕洞宾、刘海蟾、王重阳五人为南北共祖,再于王重阳门下设“北七真”,刘海蟾门下设“南七真”。“南七真”即为张伯端、石泰、薛道光、陈楠、白玉蟾、刘永年、彭耜,“北七真”则仍其旧。此一原则为南北宗合并后全真道长期奉守,两宗正式合一的时间约在元惠宗时期(1333-1370)。[9]
图13:瑞石古洞(陈洁 摄)
图14:瑞石古洞及其周边环境 出自《御览西湖胜景新增美景全图》
徐洞阳与丁野鹤正好就处于这个时期,所以无所谓“师南而徒北”。休宁人范涞(约1560-1610)《紫阳庵碑记》言,“永乐间重修列仙堂于台上,中设老君,旁列十子,左右环坐南宗北派师真圣像,匾书‘太清仙境’,又书‘蓬莱阁’。”可见这个传统在后期是比较稳固的。
图15:张寿朋书紫阳洞天诗 出自《湖山胜概》
图16:李开藻书紫阳洞天诗 出自《湖山胜概》
据《瑞石山志》,最早与此道迹、人物相关的诗咏,是赵孟頫的《题洞阳徐真人万壑松风图》,其后为萨都剌(字天锡)《吴山紫阳庵女道士》,即咏丁野鹤妻王守素。再后即为志中最重要的诗作——萨天锡《紫阳洞》,“艺文”中有大量和萨天锡两诗之韵而作者。《两浙金石志》记“元萨都剌《游紫阳洞诗》”,阮元以为“此诗题‘元’字,疑非原刻也。”[10]
紫阳洞天题名并不在瑞石洞的石壁上,而是在靠近宝成寺南侧山道岩体上,为明代胡缵宗(1480-1560)书。胡氏字孝思,一字世甫,号可泉,又号鸟鼠山人,正德三年(1508)进士。“紫阳洞天”四字小篆写得颇为丰壮,用笔藏头护尾,是典型的明人大字法。作者的署款在右,“天水胡缵宗书”,左侧为镌刻人名,“内江陈囗立”。明人陈昌锡《湖山胜概》在万历年间刊刻行于世,书中图绘的洞天题名处于岩窦窈窕的石林之间,今天所能见到的实际并非如此,此摩崖的位置石面颇为平整。旁边还有明万历年间姜召摹刻的米芾大字“第一山”三大字,纵五尺四寸,横二尺五寸。从“紫阳洞天”四字所题的位置看,此洞天的指向应该不是紫阳洞,而是指整座紫阳山。
明言紫阳山为“洞天”二字的现存文献,似乎以明人黄达为早。由于他生卒年不详,《瑞石山志》将他列于屠隆(1543-1605)之前,夏寅之后,夏寅为正统十三年(1448)进士。黄达的《题紫阳道院》曰:“万竹萧萧户不关,洞天高处隔尘寰”。我认为,可能可以依此推断“紫阳洞天”的书面语称谓出现在明代中期。清代以后的游览者似乎对这个称呼的使用更加慷慨些,其例如雍正元年(1723)进士范咸《八月十日偕同年应穆堂登吴山,入紫阳洞,观青芙蓉、飞来石,仍寻东坡感花岩故迹》有句曰:“紫阳好洞天,仙人遗重台”;张旸《秋霁紫阳山分韵》有句曰:“居近城南小洞天,乍晴风景胜游便。”
图17:“紫阳洞天”摩崖 (王冬亮 摄)
乾隆二十二年(1757),乾隆南巡欲往瑞石洞,决定迁紫阳庵至宝成寺后,咸丰间,庵毁于兵火。
三、仙岩幽室
《淳佑临安志》“诸洞”门,杭州有名之洞窟有青衣洞、罗汉洞、金星洞、风水洞、灵化洞、登云洞、铁窗棂洞、呼猿洞、岩石室龙泓洞、水乐洞、石屋洞、烟霞洞、蝙蝠洞、龙洞、细砺洞、香林洞、大雄山白龙洞、护国仁王院洞、海云洞、云洞、虎头岩等。[11]《梦粱录》卷十一“诸洞”目下,所谓杭城三洞者,其一即是青衣洞,其二曰罗汉洞,当是就已经废塞了。其三为金星洞,明《西湖志》引《钱塘县志》曰在紫阳山,有王柟题名。太庙也有洞窟,“如其名也”,应该就叫做太庙洞。青衣洞已见前述,罗汉洞早毁,又非道迹,太庙洞今不知其所在。
在吴山地界的石室、岩洞还有石龟巷的玄妙观的青霞洞等(在吴山之石佛山南坡)。根据《咸淳临安志》与成化间修《杭州府志》,石龟巷玄妙观在唐末为紫极宫,梁开平二年改真圣观,宋天禧间王钦若奏改天庆观,元代复改玄妙观,不久就被毁弃。明洪武间陈四租用原址西面地面建宅,由于他没有子嗣,遂将产业赠与道士俞复中。于是重新拓基,并仍玄妙观名。正统九年(1444),张志源以右半废地建道观,供奉真武大帝,额“真圣观”,于是玄妙观分作两部分。吴承恩赴任长兴县丞时曾客玄妙观,有《醉仙词》存世,小序中言梦遇长身美髯道士云云,颇为传奇。
观后有石洞,阴寒可当避暑。观中有蕉花一株,某月盛开之时,尝有赵道士居之。有羽客来访,适赵道士外出,羽客遂于蕉叶题诗两首,(其诗见后《金莲仙史》引文)有人依据题诗推测,来着正是纯阳吕洞宾。
图18:“青霞洞”摩崖 (小马 摄)
图19:青霞洞内部 (小马 摄)
玄妙观后面的洞室应该就是青霞洞。清代人潘昶作小说《金莲仙史》二十四回,前后有序跋。述王重阳得到钟离权、吕洞宾点化,在陕西大槐村“活死人墓”修炼成道,后往山东度马丹阳、王初一、丘处机、郝大通等七真,创立全真教。丘处机在元廷的支持下,掌天下道教,行道传教诸故事。第二十三回章目曰:“丘长春白云堂登真,纯阳子青霞洞留迹”,其中有一段故事,即从前文所述玄妙观故事剪裁演绎而来:“时吕祖游于临安,度黄德渊及赵肖先二人。黄德渊乃越郡人,幼而敏慧,长慕道业,弃家学道。遍访名山,苦志参玄,十有余年,稍有所得。后居隐临安吴山青霞洞,洞前有蕉池,其景清幽,德渊居之,杜门静养。后有楚人赵肖先亦来居之,处于池畔,与黄同志潜修,作清静侣伴。吕祖至此,知二人夙有仙根,欲来度他。不期二人他出,就在天庆观中盘桓。时方丈前蕉花盛开,吕祖留诗于蕉叶之上云:
午夜君山玩月回,西邻小圃碧莲开。
天风香雾苍华冷,名籍因由问汝来。
吕祖题毕而去。越数日而来,又不遇。复留诗云:
白雪红铅立圣胎,美金花要十分开。
好同子往瀛洲看,云在青霄鹤未回。
黄赵二人及回洞同游赏玩,见蕉叶有诗二绝,乃是神仙笔迹,悔恨未遇。越数年,忽见一客至。见其形容秀雅,言语不凡。黄赵二人殷勤接待,低心恳求。客授诗二则曰:
悟心用易息心难,息得心源到处闲。
斗转星移天欲晓,白云依旧覆青山。
一日清闲一日仙,六神和合自安然。
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
黄赵二人见诗,愕然日:“见此二诗,与数年前蕉叶之诗相仿。得非洞宾仙师乎?”二人急忙叩头求度。”[12]
小说中诸真最后行道功德圆满,玉京注册,玉帝封正阳子钟离权为金阙上相,纯阳吕洞宾封玉清内相,萨守坚封天枢内相,刘海蟾封天机右相,张伯端封东华侍诏仙官,王知明封飞雨妙化辅极真人,丘处机封天仙状元,孙不二为女仙领袖上仙。“其余众仙,各封真人之职,各就名山福地洞天处止,待有功之时,另行赏赐。”[13]
青霞洞原本应该是比较大的,《武林玄妙观志》说洞口原本有两扇大石,入洞后里面是比较平整的,就如人间室宇一般,夏季虚敞清凉,适合避暑。建国后其址被包入机关单位大院内,据友人小马回忆,此洞二三十年前尚有不少人在里面纳凉,现在因为其址被包入机关单位大院内,今遂鲜有人至。近来再去时,已经有大量泥沙侵入,不复故胜。吕洞宾曾经驻留于青霞洞,仙翁能再来度人否?吴山之云居山顶有摩崖曰“吕岩”,其旁有“象峰”二字,“象峰”是峰名,“吕岩”恐怕是取其双关语。云居与紫阳毗连者也。
图20:云居山“吕岩”摩崖 (小马 摄)
图21:“吕岩”旁边的“象峰” (小马 摄)
由于日前特殊情况,不便登山作信息采集。本游记的撰写过程中,感谢浙博分享所藏拓本资料。感谢许力兄对张与材书刻的辨析提示,奚珣强兄回忆山中路径及对《紫阳洞天图》构图的分析,以及陈洁兄提供的旧游照片,小马兄对几十年前青霞洞样貌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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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 (明)田汝成辑撰:《西湖游览志》卷十二。
[2] (明)胡昌贤修辑:《委羽山志》卷三。
[3] (明)《万历杭州府志》卷二十。
[4] (清)阮元:《两浙金石志》卷二。
[5] (清)阮元:《两浙金石志》卷十八。
[6] (明)田汝成辑撰:《西湖游览志》卷十二。
[7] (明)俞汝楫编:《礼部志稿》卷一。
[8] 林正秋:《杭州道教史》,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 第6页。
[9] 卿希泰、唐大潮:《道教史》,南京:江苏人名出版社,2006年版,第253-256页。
[10] (清)阮元:《两浙金石志》卷十八。
[11](宋)施谔:《淳佑临安志》,《南宋临安两志》合订本第二种,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66-170页。
[12] (清)潘昶:《金莲仙史》,北京:中国文化书店,2003年版,第140-141页。
[13] (清)潘昶:《金莲仙史》,第149页。
王冬亮,别署王唯山,中国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博士。致力于山水画起源与道教洞天福地关系研究以及书画理论研究,长期从事浙江地区洞天福地摩崖石刻图文影像材料的搜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