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的缅甸、泰国、老挝、柬埔寨四国和南亚的斯里兰卡是当今世界主要的南传上座部佛教(简称“南传佛教”,又称“小乘佛教”,但有的南传佛教徒认为“小乘”含贬义)国家,南传佛教徒占据了五国人口的绝大多数。大致从缅甸的阿奴律陀王(Anuruddha,1044-1077年在位)开始,起源于斯里兰卡的南传佛教逐渐在上述东南亚四国传播开来,取代了当地的婆罗门教以及其他宗派的佛教。在这个过程中,南传佛教渗入到当地社会文化的方方面面,国家政治也和佛教紧密结合在一起。泰国曼谷的玉佛就是一个观察东南亚佛教与政治的绝佳例子,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南传佛教如何和这些国家的国内政治以及国际关系深深地嵌合在一起。
曼谷大皇宫
国家保护神:泰国曼谷的玉佛和玉佛寺
供奉在曼谷大皇宫内的玉佛是整个泰国的“国家保护神”。玉佛是一尊高约66厘米的青玉佛陀坐像。泰国人相信这尊玉佛能够保佑泰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这尊玉佛的泰文全称为Phra Phuttha Maha Mani Rattana Patimakon(本文的泰文均以拉丁化写法表示)。其中Phra本指“佛”或“僧人”,常冠于跟佛教或者王室有关的名词前,类似于西文的Saint和中文的“圣”, Phuttha即巴利语的“佛陀(Buddha)”,Maha即梵文、巴利文中的“伟大”(古代中文译经家常译作“摩诃”),Mani即梵文、巴利文中的Ma?i,指一种宝珠(古代中文译经家常译作“摩尼宝珠”),Rattana即梵文、巴利文中的“宝石”,Patimakon即梵文、巴利文中的“佛像”。因此,这尊玉佛的中文名字可以译作“大摩尼宝玉佛”。摩尼宝珠也是转轮王(Chakravartin)的七宝之一。按照佛教的教义,转轮王是世俗世界地位最高的人,他礼敬佛法僧,统一四大部洲,将来也能转生成佛。转轮王是佛教世界理想的统治者形象,中国人最为熟悉的享有转轮王称号的是古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Ashoka,约公元前268年-公元前232年在位)。孙英刚认为转轮王观念是佛教王权观念的核心。因此可以说曼谷的玉佛也是泰国王权的重要象征。
因大摩尼宝玉佛全称比较长,泰语一般简称为Phra Kaeo,中文译作“玉佛”,英文译作Emerald Buddha。曼谷大皇宫和玉佛寺所在的河心岛正式名称为Rattanakosin(中文常音译为“拉达那哥欣”),其含义为“玉佛所在之地”,玉佛就是指大摩尼宝玉佛。根据该地名,1782年定都于此的暹罗却克里王朝(Ratchawong Chakkri,来源于国王曾经的爵位名)也被称为拉达那哥欣王国,就像阿瑜陀耶时代的暹罗也被称为阿瑜陀耶王国。泰国首都曼谷有一个长达168个字母的全称,其中也含有Rattanakosin这个地名。通过这种地名的转换,玉佛和暹罗-泰国的政权名、首都名也联系在了一起。
严格来说供奉玉佛的玉佛寺并不是一座真正的寺庙,因为玉佛寺内并没有僧人,而是作为皇宫的一部分由王室相关部门直接管理。除了佛教节日的法事活动和日常的参观,供奉玉佛的大殿主要用于举行一年三次的玉佛更换法衣仪式。泰国位于热带,有三个季节:热季(3月到5月)、雨季(6月到10月)和凉季(11月到2月)。玉佛有三套对应不同季节的法衣,泰国国王也按照季节的变换亲自给玉佛像更换法衣,形成了颇为特色的一套仪式。这种给佛像或者神像穿衣服的崇拜行为在北传佛教地区和东南亚其他地区也可以看到,泰国的特殊在于将这种崇拜行为升级成了国家仪式。
不同季节的玉佛,服装从左至右为热季、雨季和凉季
供奉玉佛的大殿陈设非常繁复,玉佛被安置在一个高台之上。这座高台象征了佛教中的须弥山,是世界的中心。整个高台最前方的是两尊佛陀立像。根据泰国学者M.C. Subhaddradis Diskul的说法,北面的一尊立像以却克里王朝的开创者拉玛一世(1782-1809年在位)的名字命名为Phra Puttha Yodfa Chulalok,南边的一尊立像以第二代王拉玛二世(1809-1824年在位)的名字命名为Phra Puttha Lerdla Napalai。两尊佛像象征着两位开国君王随侍在玉佛左右。由此,却克里王朝的两位先王和玉佛一起共享香火。
曼谷大皇宫内的玉佛寺是一个政治性很强的地方,气氛庄严。大殿内有工作人员引导,禁止拍照,游客的着装和行为都要符合规范。一般的泰国庙宇和周围社区的关系很密切,有浓浓的人间烟火气,有的庙内甚至有售卖小吃的固定摊贩和提供推拿服务的小店,曼谷玉佛寺跟这些通通无关。泰国人告诉我他们一般很少会到玉佛寺参拜,因为感到不自在。在佛教节日中他们一般都是到自家附近的庙宇或者别处比较漂亮的庙宇参拜。
大摩尼宝玉佛照片,约拍摄于20世纪初。曼谷大皇宫玉佛寺主殿,作者拍摄于2022年12月11日。
没有玉佛的玉佛寺:玉佛在泰北和老挝的流传史
1782年,拉玛一世建立了暹罗(泰国的前身)却克里王朝,统治至今。拉玛一世将暹罗都城从吞武里移到了对岸的曼谷。两年后玉佛寺完工,玉佛被从吞武里的黎明寺(Wat Arun,又称郑王庙)迎入寺中,供奉至今。在黎明寺之前,玉佛又曾经被供奉在泰国北部的兰纳国和老挝,现在各地还有多座没有玉佛的玉佛寺。
根据泰国皇室事务局(the Bureau of the Royal Household)的官方说法,玉佛首先在1434年被发现于兰纳国(Lanna,今泰国北部,中文史料称八百媳妇国)的清莱。根据当地的传说,一道闪电击中了清迈竹林寺(Wat Pa Yia)的佛塔(东南亚的佛塔常常是实心的),人们在佛塔中发现了一座包裹着灰泥的佛像,于是方丈把佛像移入了佛堂。不久佛像鼻子处的灰泥脱落,露出里面的青玉,因此方丈将全部的灰泥洗去,一座玉质的佛像就完全显露出来了。此后这座玉佛就供奉在了这座寺庙中,竹林寺也改名为玉佛寺。佛教传说中有很多这样的故事,比如河中漂来的佛像、被雷击中的佛塔等等。这种传说的目的是为了给人造的佛像赋予神秘的色彩,当然不可信。
曼谷黎明寺,作者拍摄于2022年12月11日。
清莱玉佛寺,作者拍摄于2022年6月6日,现在寺中供奉的玉佛雕刻于1991年,为了庆祝王太后诗纳卡琳的90岁生日。
根据玉佛的艺术特点推断,玉佛雕刻于泰北兰纳国是大致可信的。玉佛的脸型圆润,有莲花蕾或者球状的顶髻,泰国学术界将这种艺术风格称为清盛风格(Chiang Saen style)。清盛(今泰国清盛)据传是兰纳国最早的都城。清盛风格与泰国中部素可泰风格(Sukhothai style)的佛像明显不同。素可泰风格的佛像脸型较瘦长,常装饰有火焰状的顶髻。
曼谷大摩尼宝玉佛,素可泰风格佛像,约公元15世纪,泰国国家博物馆藏,作者拍摄于2022年12月11日。
后来这尊玉佛一直供奉在清莱,到了兰纳王三防根(Sam Fang K?n, 1401-1441年在位)时期,人们试图把玉佛迎至兰纳国的首都清迈。但是,驼载玉佛的大象不愿意去清迈,自行走到了清迈以南的南邦。于是人们遵循大象的意愿将玉佛供奉在了南邦的玉佛寺,直到1468年兰纳王滴洛腊(Tilok,约1442-1487年在位)将玉佛迎至清迈。
滴洛腊是兰纳国历史上一位雄才大略的统治者,在他统治时期兰纳国的势力达到极盛,成为一个东到难河流域、西到萨尔温江流域、北到云南、南到达府的强大政权。他还笃信佛教,于城中修建了柴迪隆寺(Wat Chedi Luang,意为大塔寺),寺中的大塔据说有90米高。玉佛就被安置在大塔的东壁壁龛中。
南邦玉佛寺,作者拍摄于2022年8月17日。
清迈柴迪隆寺,作者拍摄于2022年11月18日,该塔的上半部分在16世纪中期因地震倒塌
到了1545年,统治兰纳的孟格告(Mueangketklao,1525-1538年、1543-1545年在位)被人杀死,国家陷入动乱。1546年,来自老挝的王子赛塔提腊(Setthathirat,1550-1572年为老挝国王,其母为孟格告之女)来到清迈继承了兰纳国的国王之位。1547年,赛塔提腊的父亲、老挝王波迪萨拉(Photisarath;1520-1547年在位)去世,赛塔提腊返回老挝首都琅勃拉邦继承老挝王位,并将清迈玉佛带到了琅勃拉邦。之后赛塔提腊再也没能重返清迈,玉佛也就一直供奉在老挝。1560年,赛塔提腊为了躲避缅甸的袭扰,将老挝首都迁到了南部的万象。1564年,玉佛也被迎至万象的玉佛寺供奉。
大致在1699年前后,老挝分裂为南北两部分。北部以琅勃拉邦为中心,成为琅勃拉邦王国(Kingdom of Luang Prabang, 清代称南掌国),南部以万象城为中心(Kingdom of Vientiane),成为万象国。到了1778年,暹罗吞武里王朝的大将通銮(后来的拉玛一世)攻破万象城,俘虏了万象国国王,并将玉佛也带到了曼谷,供奉在黎明寺当中。从此玉佛成了暹罗的国家保护神。
这种在战争中抢夺玉佛的做法似乎与佛教慈悲为怀的教义相违背,但在现实历史上是频繁发生的。在著名的佛教故事“八王分舍利”中,佛陀释迦摩尼涅槃后,拘尸那国国王近水楼台先得到了佛舍利,不愿意与其他各国分享,八个国家因为争夺佛舍利而发生了战争,最后只好将佛舍利分成了八份,由各国分别带回供奉。缅甸的阿奴律陀王为了宣扬佛教派使臣到南部的孟人直通王国求取三藏经典,但被直通拒绝。因此阿奴律陀发兵灭亡了直通王国,大批僧人和匠人被迁到缅甸都城蒲甘,这是缅甸早期佛教发展的一个重要起点。由此可见,佛教国家通过战争抢夺佛教圣物有很长的历史传统。
虽然上述玉佛的迁移史中有一些神秘主义的情节,但大体是可信的,因为兰纳国自滴洛腊以后的历史记载都是比较完善的,现在各地的玉佛寺也都还尚存。玉佛从清莱到南邦再到清迈的过程也暗合了兰纳国加强对内统治、国力逐渐增强的过程。玉佛从泰北到老挝的过程也反映了历史上兰纳国和老挝的密切关系。
其中比较值得怀疑的是玉佛是否真的曾供奉在南邦。南邦并不是泰北重要的佛教中心,在兰纳早期历史中的地位也不如清迈、清莱和南奔高,而且驼载玉佛的大象不受控制到了南邦的神秘主义说法也不能让人信服。早期的《玉佛编年史》也没有这段关于南邦的情节。根据泰国旅游局的官方信息,现在看到的南邦玉佛寺实际上是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复建的。1984年,泰国政府将两个临近的寺庙Wat Pra Kaeo Don Tao和Wat Suchadaram 合并,形成了现在看到的玉佛寺。Wat Suchadaram是为了纪念南传佛教故事中的一个著名女性人物Suchada (Sujātā),即在尼连禅河边向释迦摩尼献上乳糜的牧女。此人在北传佛教一般只以牧女称之。在南邦当地传说中Suchada有了更丰富的故事情节,且与南邦的地方史结合在一起。据说,Wat Suchadaram本来是Suchada 的西瓜园。后来,Suchada在西瓜中发现了一块玉,即命人雕刻成佛像,称为Pra Kaeo Don Tao,即从西瓜中而来的玉佛像。根据泰国北部方言,西瓜被称为Ma Tao。该尊玉佛现在供奉在南邦隆寺(Wat Phrathat Lampang Luang),与供奉在曼谷玉佛寺的大摩尼宝玉佛并不是同一尊。因此说,南邦玉佛寺曾经供奉大摩尼宝玉佛的说法很可能是后来的附会之言。因为南邦的早期历史并不显赫,只是到了18世纪才忽然重要起来,因为这里是卡维拉(Kawila,1742-1816年)的故乡。卡维拉与暹罗结盟,以南邦为根基成功驱逐了缅人,光复了清迈。很可能为了抬高南邦的地位,玉佛史的修撰者才杜撰了一段玉佛曾供奉在该地的历史。
攀附佛教史:玉佛的传说时代
根据约成书于16世纪的《玉佛编年史》,玉佛在1434年之前有一个更为漫长的传说时代。在这个传说时代中,玉佛经历了一个从印度次大陆到斯里兰卡再到柬埔寨的漫长旅程。因为该段传说中出现的历史人物与已知的历史记载相矛盾,历史学家并不认为玉佛真的经历了这段旅程。但这段传说也反映了泰国佛教对南传佛教史的理解,很有探讨的价值。
按照《玉佛编年史》的说法,玉佛在公元前44年雕刻于华氏城(Pataliputra,今印度东北部今巴特那)。当时高僧大法护(Mahadharmaraksita,曾到斯里兰卡传教)圆寂,另一位僧人那先比丘(Nagasena,即北传佛教十八罗汉中的挖耳罗汉)萌生了雕刻一尊佛像,继续推动佛教传播的想法。于是帝释天(Indra,众神之王)和毘舍羯磨(Visukamma,工艺天神)帮他从灵鹫山(Mount Vipulla)采到一块宝玉,并雕成佛像送给了他。佛像完工之后,一直供奉在华氏城,直到公元257年。
华氏城是古印度摩揭陀国孔雀王朝(公元前321-公元前185年)的都城。孔雀王朝的第三代王阿育王第一次统一了印度次大陆,被认为是古印度最伟大的君主之一。并且他也是佛教早期发展史上的重要推动者,他在华氏城主持了第三次佛教结集,并派出众多传教团到各地宣扬佛教。因为他在佛教史上的重要贡献,他也享有转轮王的尊号,华氏城也是佛教史上的圣城之一。那先比丘也是一位重要的佛教理论家。他的主要事迹主要是记载在《那先比丘经》中,该经南传和北传佛教都奉为经典,但内容略有差别(南传巴利语版题为Milinda Pa?ha,汉译作《弥兰王问经》)。值得的注意是,南传的《弥兰王问经》只收录在缅甸版的巴利三藏中,而泰国和斯里兰卡的版本中将其归为藏外文献。《玉佛编年史》的修撰者可能是一位深受缅甸佛教影响的僧人。一般认为,那先比丘是公元前2世纪中期的人,《玉佛编年史》此处的纪年不可信。
《玉佛编年史》又记载公元257年,印度发生内战,为了保护玉佛的安全,印度国王将玉佛送到了斯里兰卡。斯里兰卡国王将玉佛供奉在佛牙寺(Meghagiri)中。这段记载并未提及明确的人名,只提到了佛牙寺。斯里兰卡的国宝佛牙舍利在历史上辗转多地,15世纪康提王国(The Kingdom of Kandy)兴起之后才最终供奉到了现在的康提城佛牙寺中。因此,这段关于玉佛流入斯里兰卡的模糊记载也不可信。普遍接受的说法是,大致在公元前3世纪的阿育王时期,阿育王派遣的传教使团到达斯里兰卡,成为后来所称的南传上座部佛教之开端。因为斯里兰卡是南传佛教的起源地,所以《玉佛编年史》的修撰者也将斯里兰卡纳入了玉佛的流传史。
《玉佛编年史》又记载道,公元457年,缅甸的阿奴律陀王派遣使者渡海到斯里兰卡求取真经,他自己也亲自飞到斯里兰卡。斯里兰卡使者携带佛经和玉佛乘船从斯里兰卡返回缅甸,但是船只却随风漂流到了柬埔寨吴哥窟(Indapatha Nagara,即Angkor)。阿奴律陀飞临柬埔寨,但只索要回了佛经,而玉佛从此滞留在了柬埔寨。
阿奴律陀是第一次统一缅甸的统治者,也是第一位笃信南传上座部佛教的缅甸统治者,但他统治的时间是在11世纪,《玉佛编年史》此处的纪年也有误。柬埔寨是东南亚佛教世界的古国,虽然柬埔寨在15世纪之前流行的一直是婆罗门教和大乘佛教,但柬埔寨文化对泰国和老挝诸国的影响很深。泰国的巴利语佛经长期都是用柬埔寨字母书写,直到拉玛五世(1868-1910年在位)时期才改用泰语字母书写。老挝人也认为老挝佛教在14世纪时由柬埔寨传入。正是因为柬埔寨的文化影响力,《玉佛编年史》的修撰者也加入了柬埔寨吴哥窟的情节。《玉佛编年史》接着记载玉佛又被人从柬埔寨带到了阿瑜陀耶,最终到了北部的清莱,与玉佛的信史时代相衔接。
以上《玉佛编年史》中的这段玉佛早期流传史与已知的印度史和缅甸史纪年都不符,并且阿奴律陀飞到斯里兰卡的说法也太过离奇。更主要的是,从斯里兰卡出发的船需要绕道新加坡或者经陆路穿过泰国南部的克拉地峡才能漂到柬埔寨,这也是不可能的。其中有些情节也非常模糊,没有可信的人名、地名提供支撑。从艺术风格来分析,玉佛也和古印度等地的佛像存在明显差别,更有可能是受到了晚期的斯里兰卡艺术的影响。所以,这段玉佛的早期流传史只能看作是神话传说。《玉佛编年史》的修撰者通过攀附佛教史上的重要地点和人物为玉佛塑造了一个高贵的出身。
古印度犍陀罗艺术风格佛像,约公元1世纪。曼谷大摩尼宝玉佛。斯里兰卡佛像,约12世纪。
16世纪初期成书的兰纳国巴利语佛教史著作《胜者时鬘》中也有一段关于玉佛传说时代的记载,与《玉佛编年史》中的内容类似,两者可能有共同的母本。这两种关于玉佛的早期记载内容都是比较简略的。之后在老挝、暹罗和柬埔寨(高棉)等地又形成了不同版本的《玉佛编年史》。这些晚出的《玉佛编年史》关于玉佛传说时代的记载反而更丰富了,玉佛从柬埔寨到暹罗的原因也被解释为两国之间的战争,玉佛在来到清莱之前还曾到过甘烹碧(Kamphaeng Phet)和华富里(Lopburi)。这些记载也是很可疑的,但也扭曲反映了某些历史的真实。自十四世纪暹罗立国开始就不断的和东部的柬埔寨吴哥(Angkor)王朝发生战争,柬埔寨吴哥文明的衰落也与暹罗的不断东侵有关,因此晚出的《玉佛编年史》修撰者很自然的用两国之间的战争来解释玉佛的流转。甘烹碧和华富里是暹罗的重要古城,甘烹碧有著名的古寺Wat Phra Si Iriyabot (Wat Phra Yuen),且位置更靠北,处在暹罗到兰纳国的路线上。华富里是暹罗早期的重要古城,现在还能看到13世纪建成的高棉风格的三峰塔。因此,将这两地添加到玉佛的传说时代中也就可以理解了。
根据文献和艺术史的分析,曼谷玉佛是本地雕刻的,具体是十五世纪的泰北兰纳国。不仅曼谷玉佛的艺术风格有明显的在地化特点,玉佛崇拜本身也是一种佛教在地化的表现,将玉佛当作是国家保护神的观念有很强的东南亚本地色彩。Karen Schur Narula认为这种观念可能是受到了古希腊的影响,比如智慧女神雅典娜是雅典城邦的保护神,这种观念通过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一起传到了古印度,再传到了中南半岛。这种说法似乎有一点道理,但依我有限的学力,古印度似乎并没有形成这种以特定佛像为寄托的国家保护神观念。而泰国、老挝等地的古佛像往往都有姓名,有完善的谱系(当然有些是附会夸大的)。也就是说只有中南半岛才有这种将具体的佛像人格化的观念。而且以玉石雕刻佛像也是中南半岛佛教世界的一大特色,这个主要与当地盛产玉石、流行玉石崇拜有关。因此玉佛崇拜也是首先起源于盛产玉石的缅北、泰北兰纳国以及老挝等地,南部的暹罗国将大摩尼宝玉佛当成国家保护神是18世纪征服老挝以后的事。虽然暹罗在政治上处于强势地位,但玉佛崇拜却是受到了被暹罗征服的兰纳国和老挝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