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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毛姆的《面纱》看三种典型爱情

《面纱》是毛姆1925年所写的爱情小说。他用一贯冷静的笔触写出了数段绝望的婚姻,痛苦神圣的爱情,与一个女性的蜕变。

《面纱》是毛姆1925年所写的爱情小说。他用一贯冷静的笔触写出了数段绝望的婚姻,痛苦神圣的爱情,与一个女性的蜕变。

《面纱》,黄永华/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4月版


故事发生在英国、中国的香港和充满霍乱的湄潭府。年轻漂亮、生性虚荣的凯蒂为了抢在妹妹之前结婚,和木讷无趣的细菌学家瓦尔特·费恩闪婚并一同前往香港。婚后的生活让凯蒂无聊到发疯,直到在宴会上遇到风流倜傥的香港助理布政司查理·汤森。她无法抗拒从天而降的完美爱情的诱惑,和汤森保持着婚外情的联系。

故事于是从一次偷情开始。门外的脚步声、转动的把手,凯蒂的恐惧变成现实:那是瓦尔特发现奸情又仓皇而逃。他的愤怒、不甘孵化出了一个复仇计划:他要让凯蒂和她一起前往湄潭府疫区,或者同汤森一周内完婚。凯蒂对爱情的幻想在被汤森的羞辱中破灭:汤森笑着问她在说什么傻话,她是可爱的小鸟或是粘人的小猫,她讨他的欢心,但她怎么可能比给他的事业、家庭带来更大增益的妻子多萝西重要?

凯蒂在铺天盖地的心灰意冷中前往了湄潭府。她明白瓦尔特想让她死——她了无生趣地到了危险重重的霍乱地,又被修道院的圣洁感召。她想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同修女们一起陪疫区的孩子成长。怀孕、瓦尔特的感染和身死、重回香港和英国,爱情、婚姻、生活,一辈子依附于父亲、丈夫、情人的女孩终于揭下了层层的面纱,直面自己内心的战栗与渴望。

虽是围绕爱情所写,书中却几乎没有一对佳偶,全是怨侣。三位核心主角瓦尔特、查理·汤森、凯蒂所代表的三种爱情观念在今日仍然十分典型。

瓦尔特:“死的却是那条狗”

《面纱》里男主角的这段话,几乎读过都会为之动容:

“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在这段表白之前,瓦尔特始终对凯蒂百依百顺,就像一个被爱冲昏了头脑、会永远蒙在鼓里的愚蠢丈夫。假面的揭露让每个人都会同凯蒂一样感到惊悚和狼狈:所有的自以为是都早被看透,一切得以成功的狡诈、欺瞒都来自于纵容和呵护。他知道对她的爱无法获得灵魂上的安宁,但他无法忘记在舞会上那一刻降临的心动。当他努力经营的婚姻被现实彻底击溃时,他对她展现出的爱恶毒又真挚,他爱她爱到痛恨自己。

“我从未奢望你来爱我,我从未设想你会有理由爱我,我也从未认为我自己惹人爱慕。对我来说,能被赐予机会爱你就应心怀感激了。每当我想到你跟我在一起是愉悦的,每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欢乐,我都狂喜不已。”

不对等的爱情在婚姻中只能走向崩塌,瓦尔特自卑与偏执的爱也走向极端。他想让凯蒂死在霍乱里,来燃烧他烈火一样的痛苦。目睹了凯蒂从自私虚荣逐渐尊重、怜悯生命,他又无法承受自己被爱与不甘搅碎的灵魂。对比之下,凯蒂的觉醒使她人格高尚,瓦尔特的私心则是丑恶和自私。瓦尔特最终走上了绝路:他选择用自己做实验,感染霍乱后死去。

电影《面纱》(2006)截图


“死的却是那条狗。”这句遗言也同样成为了绝望的讽刺。它出自18世纪爱尔兰作家奥利弗·戈德史密斯的诗歌《挽歌:哀悼一只疯狗之死》,讲述了疯狗咬善人反被感染致死的故事。瓦尔特无法原谅自己爱如此浅薄的人爱到刻骨铭心,也无法原谅他恶犬一样报复曾愿意接受自己爱的恩人,他至死都没有真正得到解脱。

瓦尔特的爱情是深沉、敏感、牺牲式的,又是克制、隐忍、自嘲式的。他付出的爱足以令人感动,他的覆灭是毛姆清醒的叹息:世上再难找到如此深情之人,但深情毕竟不是得到爱的全部理由。在爱之前,要学会爱自己。

查理·汤森:“亲爱的,一个男人爱上你时说的话,你是很难去死抠字眼的”

凯蒂的情人汤森与瓦尔特是鲜明的一组对照:八面玲珑的花花公子,沉默寡言的无聊木头;帅气体面的布政司,不知所谓的细菌学家;精明的上流人物,清高的传统绅士;光鲜的无耻之徒,内敛的深情角色。

汤森给予了凯蒂瓦尔特从未给过的关怀、贴心和花言巧语,纵情欢愉。瓦尔特一眼就看出他实际狡猾、傲慢、自信,凯蒂只认为那是瓦尔特故作正经的性格里的傲慢与偏见。不可否认,汤森是会在短暂的相处里让很多人都动心的那一类男性。他们既想要稳定的家庭、能够促进事业的贤内助,又想要甜美讨人欢心的情人,轻易能给出承诺。只要不触及他们维持体面的底线,他们面对无理的要求也只会轻轻蹙一蹙眉头。

汤森这样典型的爱情骗子总会将过错都推至他人身上,将感情玩弄于股掌。有一段风流韵事固然很好,没有也无所谓。他们不承担责任,爱情是逢场作戏以及权力的工具。

也正是瓦尔特和汤森这两种感情的夹击,促成了女主角凯蒂的爱情转变。

电影《面纱》中的查理·汤森


凯蒂:“我没有灰心,我还有希望和勇气”

凯蒂初始的爱情观念来自于她的父母。她拥有麻木的父亲和尖牙利嘴的母亲,他们谈不上什么爱情的婚姻所生出的两个女儿也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和母亲。凯蒂闪婚的理由很简单:她认为女性的价值体现在婚姻之中。她将自己设置为一个待价而沽的状态,并为自己超出一般女性的潜在价值而沾沾自喜。她的尊严建立在被选择、被青睐上。

正如瓦尔特所说,她愚蠢、轻浮,在前期的婚姻中对于爱情的理解活脱脱是另一个包法利夫人,被虚假的浪漫爱蒙蔽,依附男人生活,每日在有趣的派对中消磨时间对她而言就是最有价值的事情。

1934年版电影《面纱》中的凯蒂(葛丽泰·嘉宝饰)


这种失去自我的状态一直到她面对霍乱之前。她被瓦尔特的冷酷和汤森的拒绝打醒,某种意义上,她明白自己实质上无依无靠。轻生的念头到她直面瘟疫中生与死的悲剧时结束:修道院的修女们无私的奉献使她感受到了个体的渺小和生命的宏大。她每日都去陪伴那些被收养的孩子们,聆听来自修女们的祈祷。也许毛姆在刻意地放大神学对人们的感召之力,但凯蒂真实地在灾难前实现了女性的个人成长:她获得了心灵上的平静,在爱情与婚姻之外,她找到了作为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全新道路。

毛姆显然并不打算写一个通俗的爱情神话:电影的改编版本中,凯蒂最后爱上了瓦尔特,死亡的离别让这段被霍乱历练过的爱情成了凄美的浪漫故事。深情英俊的男演员眉目间有着浓郁的哀伤,和真实干瘪的瓦尔特相比,他的悲喜都蒙上了幻梦般的肤浅光环。书里的凯蒂自始至终都没有爱上过瓦尔特,面对即将死去的他,她的不舍和痛苦也都来自于她对他人格上的敬重。她真诚地为曾经对他的伤害而感到抱歉,渴望他能够抱着安宁的心死去。毛姆近乎残忍地揭露:爱情无法一厢情愿,所有感动、悔恨不会百分百成为爱情的底色。

“我想要个女孩,抚养她长大,不让她犯我犯过的那些错误。回想以前做小姑娘时的我,就会恨自己,有没别的机会。我要培养女儿,给她自由,让她依靠自己的力量独立于世。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爱她,抚养她长大,不只是为了让某个男人因为很想跟她睡觉而供她吃住,养她一辈子。”

从英国流离到中国,以遗孀的身份最终又回归到丧偶的父亲身边,她的人生却像大梦初醒:她还有希望和勇气。当看到这里,很难不想到《飘》里斯嘉丽说的那句振奋人心的“Tomorrow is another day”。同斯嘉丽一样,经历了巨大灾难的变故,爱情的面纱被揭下,凯蒂从一个不懂爱情却沉迷爱情的女性逐步面对了爱情中虚幻、榨取的成分。

围着爱情转的小鸟到最后拥有飞向天空的自由。母亲死亡,她跟随她的父亲远去。她失去了一切,人生也在这一刻刚刚开始。

电影《面纱》剧照


毛姆用《面纱》一书戏剧性地写出了以上三个角色所代表的三种典型爱情,也处处都在讲述爱情的幻灭——失去自我的爱情,依附他人的爱情,欺骗所有人的爱情。而在这之中,唯有始终坚持自我价值的存在,尊重自我,才能不在找寻爱情的过程中迷失。

爱情终究是人类永远在讨论的母题:这代表了两个毫不相关的个体通过相互吸引、超越功利获得精神上的共振,对浪漫的向往,出让一部分自我边界以彼此融合。因此,在西方情人节这样的日子里,仍然值得真诚地祝福所有人一句: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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