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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圈里的中国青年:误解与真相

近年来,“饭圈”现象受到了来自社会各界的密切关注,对于“饭圈”现象的研究,以及“管理好饭圈”的呼吁也随之出现。

【编者按】近年来,“饭圈”现象受到了来自社会各界的密切关注,对于“饭圈”现象的研究,以及“管理好饭圈”的呼吁也随之出现。本文的两位作者: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蒙克副教授与合作者、饭圈青年盛一诺(清华经管学院研究生)围绕“饭圈里的中国青年:误解与真相”这一主题,以对话的方式呈现出饭圈青年的自我探究和剖析,以及四位受访饭圈青年的生命故事。两位研究者指出,偶像和饭圈并非是简单、非理性的消遣,而是在转型期的中国社会背景下回应了粉丝青年们的心理需求。


盛一诺:我们从2022年8月开始做饭圈的研究,到现在已经半年了。您最初是怎么开始对饭圈研究感兴趣的?

蒙克:我去年开始在B站上当up主,出于了解用户的动机,我想选择一个切入的角度,来理解当代中国的年轻人。青年研究中有许多可以选的题目,我觉得饭圈挺有意思的。所以这是一个粗浅的、基于个人经历的选择。

盛一诺:目前国内已有不少关于饭圈的研究论文,您觉得自己的研究和它们有什么不同?

蒙克:我对于现在饭圈研究的一个感受是,它们大多是从管理者的视角出发,看到饭圈存在的问题后,就想直接“管上”。我觉得这个视角有其道理,因为饭圈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如果仅仅从管理者的视角出发,最终也是很难管理好的,因为你并不知道粉丝们为什么会喜欢偶像,为什么要加入饭圈,为什么留在饭圈里,又为什么离开。如果不知道这些行为的底层逻辑,你的管理其实也会浮于表面,在很大程度上治标不治本,甚至会造成更多的问题。所以我们的研究就是希望从饭圈中人的视角出发,来回答所有这些问题,从而理解粉丝在饭圈中的行为逻辑。

你又是为什么会对饭圈研究感兴趣?

盛一诺:我一开始的动机是想去理解自己的人生经历。在我的生命历程中,追星、同人文等许多以女性为主要对象的文化消费产品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我认为这些文化产品之间是有相通之处的,因此想通过粉丝文化这个容易入手的切口,去理解它们对我的意义。而在探索的过程中,我发现单纯剖析自己是不够的,所以我希望通过访谈别人,倾听他们的故事,去更深刻地理解这些文化产品对我们的生命历程的意义。

蒙克:所以咱们研究饭圈都是带着各自不同的问题意识。说回来,因为我在做up主,所以我们的访谈对象也是在b站评论区里招募的。

盛一诺:是的,我们以问卷的形式邀请大家留下联系方式,之后通过访谈了解他们的追星经历。我们一共回收了481份答卷,其中392份来自女性,89份来自男性。截至目前,我们已经访谈了25位女粉丝,6位男粉丝。

蒙克:其实在研究中,驱动我探索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饭圈里主要都是女性,为什么我只听过“饭圈女孩”没听说过“饭圈男孩”。你在研究前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猜测吗?

盛一诺:我猜测男性可能更关注自身的成功与否,但女性可能更容易把自己生命中的关注点分散到其他的对象上,比如我偶尔就会产生“我可以不幸福,我嗑的cp一定要幸福”这样的想法。

蒙克:要是用这个比喻,我可能是:“我嗑的cp要幸福,我也要幸福。”既要又要。

对这个问题,我一开始的猜测是很粗浅的,就是觉得女孩追娱乐明星的多,男孩追体育明星的多。但是在访谈中我们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现在体育圈的粉丝也主要是女生,而且她们复刻了原来在娱乐圈的饭圈的很多行为模式。直到目前我们的研究也无法完全回答这个问题,但至少提供了一些视角。

替代性生活方式的展示者

“和家人竟然还能这样相处,家庭竟然还能这样生活,竟然还能和自己爱的人、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爷爷奶奶这样去表达自己的爱,还挺让我惊奇的。”

蒙克:在访谈中,我们发现了粉丝参与饭圈的一些模式(pattern),或许可以提示我们粉丝加入饭圈或者饭圈行为的一些逻辑。我们先谈谈最早发现的模式?

盛一诺:好的,我想先分享一个来自小夏的故事。小夏来自陕西的一个县级市,他在上大学之前没有离开过陕西。作为半个留守儿童,他和父母的关系比较僵硬。他和父亲在一起时经常不知道说什么;而他的母亲总是在催他考本地的公务员和教师资格证,找一个值得向邻里炫耀的工作,要么就是抱怨他篡改了自己的高考志愿,偷偷把母亲给他安排的当地师范院校,改为另一个省份的社会学专业。

在这样的成长经历中,他偶然认识了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这一位美国歌手。除了欣赏泰勒·斯威夫特的歌曲,他还从她的录像带和纪录片中发现了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甚至也难以想象的生活。小夏在访谈中跟我说,他原以为自己每天过的生活,就是周围所有人在过的生活,但泰勒的视频给他打开了另一扇窗户。比如,泰勒去做一些事情时,父母总是在幕后或身边支持她。她年少成名之后,父母陪她举家搬迁到另一个城市去追梦;在被网暴的三年里,她选择回到家庭,和家庭寻找正常生活的方式,一起庆祝节日,一起画画,一起做饭,一起办公。小夏因为过去跟家里人沟通比较少,在看到Taylor Swift这样的生活方式以后,发现和家人竟然还能这样相处,家庭竟然还能这样生活,竟然还能和爱的人这样去表达自己的爱。也就是说,偶像打开了他对其他生活方式的想象力。

蒙克:这个故事很有趣。用社会学术语来说,小夏原本是“嵌入”在当地,很少能接触到出生地之外的生活方式。但网络和明星给了他这样的机会。在小夏的想象力被打开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哪些转变?

盛一诺:他说感觉自己之前好像忽略了身边的人,好像只把他们当成会对自己提出的要求做出回应的物;因为他的父母以前也是这样对待他的,觉得小孩子没什么思想。小夏说,以后会更把亲人当作活生生的人,知道他们也是在经历一些事情,也是在走完自己的人生过程。身边的人都是值得被关注和需要被在意的。我觉得这是一个从把人当工具到把人当目的的转变。

蒙克:说起来,你觉得国内的明星的故事能带来类似的效果吗?先谈谈我自己的猜测,我感觉国内明星没有这么多的多样性,因此很难产生相似的影响。

盛一诺:我也听过一些国内明星讲自己的故事,但他们的故事似乎总是围绕着一个不变的叙事模式:我通过刻苦努力,最终得到了回报。这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占据着主流地位的一种叙事模式:努力就能取得回报。但欧美的偶像会讲出更多样的故事:比如泰勒·斯威夫特就积极参与反击身材羞辱、推动女性主义运动和平权运动,比如她会专门写一首歌来号召歌迷共同签名请愿;她也经常去医院探望癌症患者,亲身参与慈善事业。小夏说自己在了解泰勒·斯威夫特的故事后,也努力地去善待身边的人。

蒙克:“努力就能取得回报”这种叙事模式的极端化,就是卖惨。

盛一诺:是的,无论是在网络小说中,还是在娱乐圈中,“美强惨”都是一个特别流行的人设。它指的是故事主角或者偶像虽然颜值实力俱佳,但由于命运弄人而不幸跌落谷底,最后可能又通过努力回到顶峰。

蒙克:这种人设非常有本质主义色彩,就是我本来就很美很强,而且这种美和强会一直延续下去,却缺乏在过程中我怎么变得更美或更强的故事。所以国内的叙事方式,不管是小说人物还是明星,都是比较单一化的,提供不了比较多元的生活方式的想象。与此同时,欧美的偶像可能提供了更多的多样性。

提供社会支持的筛选机制

“我当时在社群当中感受到一个氛围,好像好多青春期追国外明星的孩子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人际关系上的困惑,然后互相分享,互相去安慰。”

蒙克:小夏的故事呈现了一种亲子之间对于生活方式,以及亲属相处模式的不同认识。在快速转型期的中国社会,孩子可能已经通过互联网接触到了大洋彼岸的其他生活方式,而父辈可能还固守着他们这代人的生活习惯,遵循比较刻板的亲子关系。我们发现的第二个模式背后的故事,也是和比较刻板的亲子关系有关。

盛一诺:是的,第二个模式来自小墨的故事。他的偶像是美国女歌手凯蒂·佩里(Katy Perry)。他开始追凯蒂·佩里的契机,是初中时通过《江南晚报》娱乐版看到了她的一张如童话般清新甜美的照片,呈现出来一种甜美、青春、肆意的气质,符合自己年少时对“美国梦”的幻想。

蒙克:通过报纸上看到的一张照片入坑的,这个很有意思。咱们现在更多是通过网络和视频来了解和认识偶像,但在过去,或者在县城里,纸媒还是一种很有生命力的传播媒介。那么,小墨说的“美国梦”具体是指什么?

盛一诺:他觉得自己从小成长的县级市环境非常压抑,家庭氛围比较严厉,学校也是刻板的体制内教育。在这种环境下,流露情感是非常少见,且不被鼓励的。那时他心中的美国梦,就意味着一种鼓励感情的流露,并且更加开放和包容的社会环境。

蒙克:所以其实是否是美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更加包容,容错率更高的社会环境。

盛一诺:是的。小墨在中学时遭遇了校园霸凌,但当时他却无法跟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同学、朋友或父母去讲述自己被霸凌的经历。因为在他身处的环境中,被霸凌者是被污名化的。如果他主动去倾诉,可能反而变成人群中一个扎眼的信号。这种霸凌使他出现了抑郁倾向和成绩下滑。在这样的处境下,他把凯蒂·佩里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小墨说,生活中的人都可能会去歧视、侮辱甚至霸凌他,但是偶像不会,她就是一个无涉、无害的光辉形象。

蒙克:凯蒂·佩里具体是怎么作为精神支柱给他传递力量的呢?

盛一诺:有两方面,一个是凯蒂·佩里和她的音乐本身:她美好的形象和歌曲朗朗上口的曲风,成功安抚了小墨的焦虑和抑郁情绪。另一方面是他加入了凯蒂·佩里的贴吧和粉丝QQ群。在贴吧和Q群里,粉丝们除了讨论偶像相关的资讯,也会分享自己生活中的遭遇和困惑。于是,小墨也在这个社群里感受到了比较安全和包容的环境,让他得以安心地诉说自己的遭遇,并获得社群中其他粉丝的帮助。

小墨说他在粉丝社群中感受到一个氛围,似乎许多青春期追国外明星的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人际关系上的困惑,然后互相去分享和安慰。我问他为什么出现这样的现象,小墨说,好像外国歌手会具有一种包容的气质,可能他们本身就是一种社会运动的符号,比如凯蒂·佩里就曾经发表过许多支持弱势群体的平权演讲。所以她给人非常包容,非常多元的感觉。

蒙克:所以对他们来说,偶像不只是一种消遣,而是一种筛选机制。偶像不仅可以把有共同爱好的人聚到一起,还能够把有相似的想法甚至经历的人筛选到一起。这种社群感本身就可以回应他们生命中,或者是在那个年龄段中所遇到的一些问题。

盛一诺:是的,并且他们给彼此提供了在身边的世界中难以获得的社会支持。

“扮演”教育者

“二宫和也虽然和我有一样孤僻的性格,但他还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人。就感觉找到了跟自己现在的状态比较类似的一个人生的指导者,因为我家庭里面没有这样的一个角色。”

蒙克:小墨无法从身边的人际网络中获得社会支持,这让我想到了小文的故事,她在经历社会流动之后同样面临过这样的困境。

盛一诺:是的,小文的故事对我们思考粉丝行为的第三个模式有所启发。小文来自新疆,她在上大学前没有离开过自己成长的县级市。她通过少数民族优惠政策考上了华东的一所985大学,但随即却深刻发现了自己和周围同学的差距。她身边很多同学家境优越,从小享受着非常优秀的教育资源,有着不错的专业基础;但她自己则是来自低收入家庭,甚至连学费都是通过助学贷款支付,即使有了一年预科班的基础,她依然感觉学习非常吃力。意识到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后,小文躺平了,每天就在宿舍里刷b站,从而认识和喜欢上了日本偶像二宫和也。

蒙克:故事讲到这里,我们的直觉可能会是:小文选择了沉迷网络和追星,放弃现实世界的努力。

盛一诺:但小文却逐渐从二宫和也身上获得了激励。她发现自己与二宫和也有两点相似的地方,一是性格都比较孤僻,比较宅,希望每天都过得和前一天一样;二是他们都要被迫扮演一个不想扮演的社会角色。小文提到,二宫和也本来不想走偶像道路,他是被经纪公司骗出道的;而小文其实也不想在985大学这个充满压力和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距的地方完成学业。但她发现,二宫和也即使和她有同样的性格和同样被迫的经历,还是成为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偶像和非常优秀的演员。偶像的经历使小文明白,她需要尽力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这个社会角色,最终比较好地完成了学业。

蒙克:我从这个故事中看到了社会流动给人带来的一种挑战。从边远地区流动到知名学府,这肯定是很多人眼中的成功者。但是我们往往忽视了他们在取得这些表面成功的同时,内心中需要面对的挑战。

盛一诺:是的,小文也很少和身边的同学们讲述自己遇到的困难,毕竟他们可能很难理解一个来自完全不同的社会环境的人的遭遇和困惑。因此,她只能从屏幕上的偶像那里找到一点共情。而且,偶像虽然无法与她交流,但也正因此,不会像现实生活中的人那样让她产生压力。她可以没有负担地与偶像进行共情。

蒙克:所以她在观看偶像的时候,其实是在进行一种自我对话,或者说自我疗愈。

另外,我很好奇,在她放弃努力的时候,除了二宫和也外,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别的机制让她重新开始努力?比如辅导员和班主任的督促?

盛一诺:没有,她说大学都是大班,老师和辅导员也不太关注个人。但是她会感觉自己被周围的人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很有压力。可以说,这种管理是以一种不尊重受教育者的姿态来进行的。

蒙克:它只能称为管教,不能称为教育。大学应有的教育功能在这里几乎没有体现。

盛一诺:在这种管教下,小文不好意思让老师知道自己挂科了,怕自己被学校另眼相待。于是她就在这种压力下开始努力学习。在某种程度上,二宫和也的激励和学校的压力都是使小文开始努力的因素,但彼此之间的差别非常大。

蒙克:所以在小文的故事里,我们看到的是偶像作为一种教育者的角色。在学校、家庭等传统教育者失能后,偶像居然可以代替他们,帮助粉丝完成自身社会化的过程。

反抗社会规则的模拟人生

“你让我20岁的时候主动去成为韭菜,不可能的。我要干翻这个世界,谁能让我成为韭菜。但是等我30岁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我没有机会干翻这个世界,我只能被这个世界干翻。”

蒙克:我们发现的第四个模式很有意思,它能帮我们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理解粉丝们看似疯狂的行为。也请你分享一下第四个模式背后的故事。

盛一诺:这是我的同担(即喜欢同一个偶像的粉丝们)小涵的故事。我们喜欢的偶像是选秀《创造营2021》中的选手伯远。在一群20岁出头的年轻练习生里,他是一位28岁的“高龄”偶像。所以,伯远在节目内外经常遭到的负面评价就是“太老了”。

而小涵和伯远有些类似的是,她在喜欢上伯远时也正在经历高龄转行,要在29岁的年纪跨界换到一个陌生,但她喜爱的新领域从头做起。所以她说,“伯远高龄追梦的经历有安慰到高龄转行的我”。这是促使她支持伯远的原因之一。

蒙克:由此可见,这个社会对人的年龄太苛刻了,年轻人总是被“35岁失业”的年龄焦虑折磨,而偶像如果不够年轻,也不配登上舞台。我会联想到:人在年轻的时候,在最有活力和最“有用”的时候,会被狠狠地压榨;榨到渣都不剩的时候,又被社会狠狠地抛弃。

盛一诺: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面向。我们往往认为选秀是在割韭菜,因为粉丝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和时间成本去给喜爱的选手投票,然后让选秀的资本方获得极高的回报。所以我们在常识上会认为,往往是所谓“不理性”的粉丝,比如说年轻且金钱观还没有完全建立的粉丝,更容易成为所谓韭菜。同时,过度的打投行为是不被社会所鼓励的。

蒙克:对,管理者最初要管理饭圈的动因就是这种“打投乱象”。

盛一诺:但在访谈小涵的时候,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清醒的消费者,她知道自己是韭菜,但还是情愿被收割。她说自己如果在年轻的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可能不会甘愿当韭菜,那时的她只会想“干翻这个世界”;但到三十岁了,经历了工作生活的起起落落之后,她发现自己只能“被这个世界干翻”。换言之,她发现社会结构的限制无处不在,无论是来自资本还是其他——即使她在选秀里不被割韭菜,转眼也可能在其他的地方被割韭菜。

但看到伯远这位高龄偶像时,她发现如果她自己顺应规则成为韭菜,就可以换来她喜欢的人不顺应“偶像必须是年轻小鲜肉”的规则,反抗现代性施加在每个人身上的社会时钟。

同时,因为伯远是以毫无背景的训练生出身,背后没有强大资本的扶持和撑腰,所以粉丝们一点一点支持伯远上位,就相当于部分地反抗了这个社会的另一种规则:只有所谓“皇族”才能取得成功,才能被看见。

蒙克:所以在伯远粉丝的例子里,他们通过给偶像打投,对抗了社会规则的两种限制:其一是年龄歧视,其二是阶层固化。阶层固化就是,只有资本家的孩子能继续当资本家,而缺乏家世背景的人就永远没有跃升的机会。但在伯远的例子里,他们的投票让一个什么资本和背景都没有的普通人成功上位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饭圈是一种超现实的模拟世界。粉丝可能在现实中不堪,但却可以凭借饭圈这一媒介,在超现实中对抗他们所厌恶的社会结构。所以,给偶像打投就像给游戏充钱,就像给自己的模拟人生充值,只不过这个模拟人生的主人,可能是三次元里的另外一个活人。

盛一诺:在这个意义上,粉丝们不是韭菜,而是斗士。

结语:

蒙克:这场对谈的一大收获,是打破了一些对于饭圈的刻板印象,例如粉丝就是缺乏清醒自我意识的韭菜,饭圈就是粉丝们聚在一起无脑吹捧偶像的地方,以及追星和现实世界中的自我发展之间一定是相互替代的关系。

但实际上,偶像和饭圈不只是消遣,还是解决方案。他们可能是替代性生活方式的展示者,是筛选机制,是社会支持的提供者,是教育者,甚至是帮助粉丝反抗社会规则的模拟人生。

如果要治理饭圈,我们一定要考虑到偶像和饭圈这两者背后的一些正当的心理需求,尤其是在转型期的中国社会背景下,人们因为亲子代沟、社会流动、教育者失能、年龄歧视、阶层固化等诸多结构性问题所产生的心理需求。如果简单地消灭了娱乐圈或饭圈,你也没有消灭人内心的这些需求,人们最终还会以其他的方式找回这些需求。所以治理饭圈的初衷,应该是让粉丝们能够通过饭圈,使这些需求得到更好的满足。同时,饭圈的治理也不应该是单方向的管理,而应该是一种多元化的共治,需要粉丝们自己的反思和加入。


后记:本研究得到了31位参与访谈的粉丝与481位填写问卷的粉丝的支持,特此致谢!

参与访谈的粉丝(排名不分先后,下同):527 bobbyhouse CC elf flora lee VV 虫虫 邓文轩 丁丁 罐罐 胡晓娟 娇娇 金同学 橘子可乐 刘鑫雨 泺宸 七七 扰乱 瑞夕林 兔子 王木木 小p 小查 小易 小柚同学 杨帆 杨玥 伊力 藻藻 章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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