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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丁玲到张翎:女作家笔下的女性自我成长

在张翎的小说《劳燕》中,阿燕的强大,源于她经历接连不断的灾难之后的坚强,源于她的自我成长,源于她内心的逐步强大,这里面无疑寄托了张翎对中国理想女性的热望。

从丁玲到张翎:女作家笔下的女性自我成长

读完张翎的长篇小说《劳燕》,立刻想到的是丁玲的小说《我在霞村的时候》。两部小说的共同处在于,都出于女性作家之手,都写了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中国女性形象——他们被伤害之后,被身边的人再次伤害。在中国传统道德观念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根深蒂固,被人侮辱之后的女性,似乎只有选择自尽一条路,才可被称为“节烈”,这种观念甚至到现在还在人们思想深处盘桓。是什么原因让无辜的女性身体受伤之后心灵也跟着受伤?他们能选择坚强地继续生活吗?这是一些让人不忍心面对、不忍心思考的问题,对这些问题的不同回答,构成了这两部小说不同的走向。

从丁玲到张翎:女作家笔下的女性自我成长

《我在霞村的时候》里面的贞贞,被日本兵强暴,随后被带到兵营成为慰安妇;她被释放后,还被“派去”探听情报,因身体病重回到村里。回到村里后,她遭遇的是非议和白眼,连家里人也如此对待。当初喜欢她的夏大宝来家里求婚,她却拒绝,她的理由看上去有点小孩子气:要是夏大宝当初选择跟她私奔,她就不会被扫荡的鬼子捉住,就不会遭受如此悲惨的事了!

从丁玲到张翎:女作家笔下的女性自我成长

到了张翎的小说《劳燕》,贞贞变成了阿燕,夏大宝变成了刘兆虎,而他们的选择却有了另一番天地。与贞贞一样,阿燕被入侵的日本鬼子强暴,她却幸运地被一个传教士比利收留。与阿燕早已订婚的刘兆虎,却没有夏大宝那样的勇气,他不敢面对被侮辱的阿燕,不敢回到到处都是熟人的村庄,于是选择逃避,参军入伍。在丁玲的笔下,贞贞被日本人侮辱之后,选择的是跟日本人“捣鬼”,虽然这选择有些被动的成分,“人大约总是这样,哪怕到了更坏的地方,还不是只得这样,硬着头皮挺着腰过下去,难道死了不成?”她跟游击队联系上,帮着打日本,觉得自己“吃点苦,也划得来,我总得找活路,还要活得有意思”。她的坚忍,她的勇敢,让人注目。回到村庄的他们,同样要面对村里人奇奇怪怪的眼光和议论,阿燕被村里的孩子嘲笑欺负,还被瘌痢头再次伤害。

面对周围人群的冷酷和冷漠,贞贞似乎有些自暴自弃、消极反抗,而阿燕却迅速成长起来,她跟随比利学医,救死扶伤。她面对别人的伤害时,表现出惊人的自尊,在外国大兵鼻涕虫侵犯她之后,她理直气壮地走进兵营,直接找到最高长官告知问题,“她只有狠狠心把那只烂手剁了,她才能保住性命”;而在鼻涕虫面临被枪毙时,她又表现出惊人的宽容和大度,她向长官求情,“我想让他,打完鬼子再死”。——鼻涕虫果然在之后战斗中表现英勇,但不幸身亡。鼻涕虫死后,阿燕又表现出惊人的大爱,她赶了过来,拿出针线,将鼻涕虫已经分家的身首缝合在一起。

从丁玲到张翎:女作家笔下的女性自我成长

阿燕之后的表现仍然是惊人的,是我们面对贞贞时所不敢想象的。她大胆地爱上了负伤的伊恩,将他抢救过来。张翎笔下的刘兆虎,实在没法跟丁玲笔下的夏大宝相比,夏大宝丝毫没有嫌弃贞贞的意思,几次三番地跑到她家里求婚,他身上背负的道德重担肯定不小。刘兆虎则在一开始就退却,不愿面对被侮辱的未婚妻,即使阿燕跑到军营寻找鼻涕虫时,他也是退缩不前。而阿燕面对负心人刘兆虎,表现仍然是惊人的。她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刘兆虎,在刘兆虎被抓入狱之后,她坚持给他写信;她又想办法给他出了证明,证明他是被错抓的;刘兆虎出狱后得了癌症,她又悉心照顾。阿燕对小说中男性的爱并非简单的男女之爱,对刘兆虎也是如此,小说中专门交代刘兆虎在军队训练时受伤失去了生育能力,阿燕后来生下的女孩是她跟比利或伊恩所生,而阿燕仍然不顾一切地照顾刘兆虎。在张翎笔下,阿燕的形象很高大,一般女性很难像她这样做,也很难达到她的思想高度。

为何贞贞突然一下子变成了阿燕?如果长期局限在中国农村封闭的环境中,贞贞是永远不可能成为阿燕的。是因为阿燕受到了传教士比利的影响吗?也不是,基督教教给人的只是一味忍让,“别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要将右脸也伸过去”。阿燕的强大,源于她经历接连不断的灾难之后的坚强,源于她的自我成长,源于她内心的逐步强大,这里面无疑寄托了张翎对中国理想女性的热望。小说中的三个男性比利、伊恩、刘兆虎,以及鼻涕虫、瘌痢头,他们最终臣服在阿燕的“大我”之下,这里面似乎有着远古时代母系氏族社会的影子,在身体弱小精神强大的女性面前,男性除了臣服别无他途。

阿燕的形象让我很敬仰,虽然稍稍感觉她在现实中是见不到的。也许,是因为我太悲观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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