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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解读日本文学:安部公房,踩着卡夫卡的脚印

将安部公房和博尔赫斯相比较,并非说安部公房就比博尔赫斯低什么,而是说,在同一个起点上,向左走是一条路,向右走就是另外一条路。

编者按

2017年夏天,由腾讯文化、京东图书支持的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研究生班游学计划分东亚、南欧、北欧三条线路进行,作家阎连科带队研究生沈念、苏瓷瓷、浦歌、姚良前往日本,完成14天文学之旅。途中,阎连科通过腾讯视频直播向网友介绍了他所阅读的日本文学,经编辑整理如下,本文为第四辑——安部公房:踩着卡夫卡脚印的成与败

阎连科解读日本文学:安部公房,踩着卡夫卡的脚印

日本作家安部公房

应该在1995年前后,我忽然读到了日本作家安部公房。

在当时,安部公房是被称为东方的卡夫卡。我那时看他的《砂女》《箱男》等小说时,可以用“震惊”两个字来形容。这种震惊远比读卡夫卡的《变形记》时来得更直接,更凶猛。原因是,读卡夫卡的《变形记》时你会想,这个“变”,是他们西方的,是卡夫卡自己的,和我们东方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和关系。但看到《砂女》和《箱男》时,你发现原来这个“变”,不仅是西方的,它也可以是东方的。于是,你对安部公房感到震惊了,永远记着他和他的作品了。同时,你发现原来日本的现代文学是如此的发达和现代,和西方文学是如此的相邻、靠近和水乳交融,而在中国的现代作家中,我们几乎没有安部公房这样的写作。

那时我就想,早在几十年前,安部公房就可以像卡夫卡一样写作,可见日本有一些作家对西方文学的借鉴已经远远比我们走得更靠前。从安部公房的《砂女》《箱男》中人的荒诞、异化看,你会觉得日本作家对于卡夫卡的理解早于我们,也胜于我们。当然,日本的现代化本身就比我们来得早,尤其是文化上的现代化。所以,工业的异化、生活的荒诞、人的荒谬感,也来的更早一点儿。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有一阵子非常喜欢安部公房。但是,今天再去看安部公房的小说,就没有那么喜欢了。会开始怀疑和疑问:从20世纪到今天,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作家都走不出卡夫卡的阴影呢?

难道卡夫卡的写作就是人类写作的最后经验吗?

如此,去比较在卡夫卡身后写作的那些作家们,重要的是有非常多的大作家,如贝克特、加缪、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纳博科夫等。但粗略分析在卡夫卡身后写作的作家们,有三种去向和结果,可以给我们的写作带来启示和影响。

1.脚踏实地,真切而扎实的学习者——或说实实在在通过学习而写作的作品,如《箱男》《砂女》《他人的脸》。还有更晚几十年的法国作家玛丽·达利厄塞克《母猪女郎》等,在这一系列的作品中,还有世界上许多我们没有读到的作品以及中国的一些模仿者。

2. 被启悟而超越或尽力超越的人。如贝克特和他的《等待戈多》,马尔克斯和他的《百年孤独》,卡尔维诺和他的《分成两半的子爵》、《树上的男爵》等。还有后来者鲁西迪的《午夜之子》等。也还有许多中国作家的写作,与卡夫卡的关系同拉美文学的关系一样,千丝万缕,根根线线,甚至某些联系,连作家本人也不为其所料和所知。当卡夫卡荒诞的种子,在自己的墨瓶生根时,我们会以为那是本土本水的根苗之成长,忘记了异化与荒诞,在20世纪文学中的遍布与扩散,无论如何,逃不开卡夫卡最初的播撒和初育,也无法说你没有安部公房的启示在其中。

3. 从卡夫卡处看到了灯塔的光亮,却背光而行,朝黑暗的地方独然航驶而走去,去开创一条自己的文学道路与航线。这一点如博尔赫斯与纳博科夫等,他们深深地推崇卡夫卡,却不真正或尽力不真正在自己的作品中尝试与借鉴。一种写作的距离,冷冷的隔离在彼此的中间,生怕那种距离有热切的联系或相近。就此而言,博尔赫斯是这方面典范中的典范。独自的创造,让卡夫卡依然卡夫卡,博尔赫斯终究博尔赫斯着,使其彼此的差别,南辕北辙,千里万里。

这三种和卡夫卡相联写作的人,其作家与作品的结果,不言而喻,有目共睹。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怀疑我自己。也慢慢怀疑起了在日本早有定评的安部公房。这个怀疑,就起始于安部与卡夫卡的联系,起始于把安部置放在世界文学的舞台上,让他离开东方、离开日语的文化语境后,他是超越了卡夫卡,还是停留在卡夫卡搭建的文学舞台上。

在以上的三种写作中,有的人是完全踩着卡夫卡走过的道路走,卡夫卡有什么脚印,他就踩着那个脚印走过去,不知这样谈论安部公房合适不合适,但我今年就是这样重新去认识安部公房和他的写作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个的。在这儿,我们把博尔赫斯与卡夫卡的关系和安部公房与卡夫卡的关系比较说,就会有一阵明确的不一样。

阎连科解读日本文学:安部公房,踩着卡夫卡的脚印

卡夫卡

博尔赫斯,一样的非常推崇卡夫卡,但他的小说和卡夫卡几乎没什么联系。他和卡夫卡的关系与安部公房和卡夫卡的关系正相反。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对比。在我们的写作中,有的作家喜欢某个榜样就向他学习,如安部公房学习卡夫卡;尤其是玛丽·达利厄塞克学习卡夫卡,似乎都恨不得都和他写得一模样,就像中国作家中汪曾祺和沈从文的关系样;像许多“张迷”的作家写得和张爱玲的腔调样。不恰当地说,或多或少,安部公房和卡夫卡也是这样一种情况吧。因为喜欢,所以模仿,于是走不出另外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文学来。这不是我们今天谈论安部公房才发现他与卡夫卡过于邻居的关系也才这么说。是因为安部公房是了不得的作家我们才这样说。将安部公房和博尔赫斯相比较,并非说安部公房就比博尔赫斯低什么,而是说,在同一个起点上,向左走是一条路,向右走就是另外一条路。

当然了,另外的道路要难的多,因此也才更有价值和值得......时间到了,也扯得远了,敬请腾讯的听众朋友们谅解。(文/阎连科口述,王姝蕲编辑整理)

阎连科

阎连科解读日本文学:安部公房,踩着卡夫卡的脚印

中国作家,被誉为“荒诞现实主义大师”。现任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作品已经被翻译成二十几种文字。代表作有《日光流年》《受活》《丁庄梦》《风雅颂》《四书》《炸裂志》等。

2003年发表长篇小说《受活》轰动文坛,成为他的代表作,获第三届老舍文学奖和第二届鼎钧双年文学奖。

2013年阎连科获提名布克国际文学奖。同年获得马来西亚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以及“影响中国2013年度文化人物”。[3]

2014年阎连科凭借捷克语版的《四书》获得卡夫卡文学奖。[3]

2015年阎连科的《受活》日文版获得日本twitter文学奖。[1]

2016年阎连科凭借英文版的《四书》第二次提名布克国际文学奖。[2]

2016年7月19日,阎连科凭借《日熄》获得第六届红楼梦奖。[4]

2017年阎连科凭借英文版《炸裂志》第三次提名布克国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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