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版了最新中篇小说集《红豆生南国》,最新散文集《仙缘与尘缘》的王安忆曾接受过记者的专访,以下是专访全文:
图为王安忆
主流以外的人才具有美学价值
记者:第一篇《乡关处处》关注的是阿姨、保姆,下层的打工者,您原来《遍地枭雄》里讲的是城市打工者,您对这方面是不是有特别关注,总去写他们的生活?
王安忆:其实跟这个人物比较能够形成对应的是《富萍》,但是其实是完全两个时代的打工者,完全两个时代。在《印刻》杂志上我和苏伟贞有一个对话,我跟苏伟贞这么说,《富萍》是一个美学,这个是一个社会学,因为在《富萍》里面,那个保姆、那个奶奶和今天的钟点工完全不同,自己个人生活是非常不孤零的,和东家关系是水乳交融,依靠东家生活,但是钟点工很独立,最终归属还是回家乡养老,这是很不同的两种保姆。
记者:我之前看一个访谈里面您提到对边缘人物和小人物是非常关注的。
王安忆:这个话应该倒过来讲,不是我特别关注,我个人认为只有主流以外的人才是有美学价值的,如果主流里面的人,可能是对社会来讲是一个主体力量,但是对于美学来讲,实在是太一致化了。从美学上不会作为美学对象或作为艺术对象,同质性太强,格式化太强,只有在边缘的地方不受到体制影响,才可能会有个性发展。
记者2:相关出处您刚才讲是社会学,您去年一家上海大学王啸明老师一个城乡关系的会,当时我也在这个会嘛。这个里面其实也有一条城乡关系的线,所谓的相关出处有一点梵语这样,表面好像是相关的,其实是无家,好像是有这样一个考虑。
王安忆:因为我们当然这不是谈社会学的问题,当时我和他们一些争执我觉得当然曾老师是很天真的人,他以为这些人可以在上海生存,但是不可能的,这些人目的是为了给自己攒好养老的钱,或者在家乡已经盖好房子,除非有一些意外,就像灰姑娘碰到王子一样,除非有这样的浪漫意外,基本他们归属都是回乡下。
小说还是要讲好“故事”
记者:老师我在书里面,包括以前在复旦有一个论坛谈到一个观点,说最近几十年我们很难从严肃小说当中寻找到那种讲故事的乐趣,很多小说已经不在意这种讲述,可能由类型小说去承担讲故事的职责,小说变得不够好看,您如何看?
王安忆:这是我刚刚发现的,我也在考虑为什么小说变得那么难看,小说本来是一个下里巴人的,是门槛很低的,是世俗的,为什么后来变成这样子?是因为后来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介入小说,在中国历史,中国文学史也可以看出来,我们所写的这个小说,最初是承担启蒙的责任。一开始知识分子把这个书写借过来就变成了这样子,张艺威在台湾不是得了很多奖嘛,其实很不奇怪的,台湾人都不讲故事,她还在叙事,她这个叙事给他们带过去一股清风。我觉得台湾作家也很纠结的,比如说有一次朱天心发言让我很感动的,她说她写作好象像刻舟求剑,始终觉得找不到一个自己要的故事。和大陆的作者不一样,大陆作者都是社会经验比较丰富,而且我们在一个叙事传统里面到现在,现在80后、90后也有一些人学西方手段,不讲故事。我觉得英国人还是挺务实的,美国人你看会越来越走向现代化,还有日本人也是。就是和美国国家的传统有点不一样,我就觉得因为知识分子介入,小说越来越变成一个学院化的东西,思想任务很重,对叙事就忽略了。
记者:这个对于你来说有好坏和优劣之分吗?叙事性强和思想性强对于小说表现来讲有没有更倾向的?
王安忆:应该最好情况是两者都有,像那些小说问题就在于它是普遍价值观的,确实讲故事,好看,但是不能多看,看多了又有模式出来,这个模式是非常清楚的模式,有时候优劣就在这里,你像那种特别出色的那些小说家,你知道他最后不会给你特别高的价值,但是你还会去看。
记者:从比较偏重思想的《匿名》到《红豆生南国》,是一次回归吗?
王安忆:回到好看。我好像经常是这样子,做一件特别难做的事情,再回到常态。比如说写过《长恨歌》之后就回到日常生活里面来,写了《富萍》。
记者:那是不是可以期待下一个新长篇是一个活色生香好看的故事?
王安忆:还没有想过,我是比较懒的,我今年就想写一篇闲文章,游记,读书笔记等。
记者2:感觉好像您的中短篇里面更多写日常市民生活,长篇更多样一些,是不是野心更大一点?
王安忆:这不是我的野心,是长篇的野心,我们现在写长篇非常普遍,任何人拎起来就是长篇,因为出版社要长篇,我们现在很多人不得已要写长篇,如果不写长篇就得不到出版社的接纳,出版社宣传很难宣传。长篇很难写的。对于我来讲不是任何都可以做长篇题材的,体量就要求一个重要级的东西,而且我们中国人有一个问题,我们以为写得长就是长篇,还有一个文体的问题,我们现在出来很多很长很长的小说,三大本的小说两大本的小说,这种三大本两大本小说就会变成很固定的体例,编年体例,编年体例会得到非常好的名字——史诗,所以大家都要去写那些特别长的。其实长篇真的不是靠篇幅证明的。本身文体有要求,文体里面有一个大的东西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