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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涂鸦成为复制:班克斯博物馆的矛盾与反常

班克斯,英国涂鸦艺术家,其作品散落于各地的街头巷尾,以讽刺性批判,抨击了政治,文化,道德等生活的各个方面。

班克斯,英国涂鸦艺术家,其作品散落于各地的街头巷尾,以讽刺性批判,抨击了政治,文化,道德等生活的各个方面。5月,班克斯博物馆在美国纽约的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上方开馆,以复制街头样貌的方式呈现了160多件班克斯的作品。

然而,花费高昂的门票价格去体验一条仿真街道,欣赏复制涂鸦,这是一种反常的感觉。人们真的需要班克斯博物馆吗?相比之下,来到大都会博物馆里参观,马蒂斯等人的作品是真实存在的。

要进入班克斯博物馆,参观者必须穿过拥挤在运河街(Canal Street)上的众多小贩,这些小贩在地毯上摆放着盗版苹果产品和高仿的普拉达(Prada)手提包。

这是一种恰当的方式。班克斯博物馆并不拥有或展示任何真正的班克斯作品,而是展出的167幅足够像样的班克斯复制品,都是真人大小的壁画和油画。这些画作位于经过处理的面板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堵外墙那样。涂鸦壁画和油画在展览空间中延伸,这里被设计得就像街道一样。

班克斯博物馆的一个场景,从左到右依次为:2019年,意大利威尼斯,对难民危机进行评论的作品 “移民儿童”;2015年,法国加莱,“与秃鹫在一起的孩子”;2015年,法国加莱,“美杜莎之筏”;2015年,法国加莱附近,“史蒂夫-乔布斯—来自叙利亚的移民之子”。


这些复制品梳理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的班克斯作品,它们或多或少地忠实于当时创作的原始材料。这与其说是与复制能力有关,不如说是与班克斯的简洁美学有关:源于照片的模板作品,更多的是社会评论,而不是技术熟练程度。

班克斯的作品不会在技术上或形式上有所创新,也无意在技术上与形式上创新。班克斯的作品旨在快速制作和快速理解,依靠的是简单的视觉噱头。班克斯的作品有时并没有结果,而只有笑点。如,一个人在遛凯斯-哈林的狗;防暴警察和抗议者在打枕头仗;一个男孩的舌头上沾着雪,其实是垃圾堆里的灰烬等。而在他早期的政治讽刺作品里,如留着莫西干发型的丘吉尔和投掷燃烧弹的泰迪熊等,这种肤浅的民粹主义解释了他的创作轨迹——民粹主义是走向文化现象的必经之路。

班克斯博物馆内,(左)“总有希望(女孩与气球)”,2002年,伦敦;(中)“我们都在同一条船上”,2021年,英国洛斯托夫特。


班克斯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街头艺术家,自2000年代中期以来,他一直走在这条创作道路上,激发了人们对他的追捧。其新作品的出现被视为文化事件,而作品被移除则常常遭到抗议。

班克斯博物馆很可能在不经意间体现了这些矛盾:未经授权,它既是一种令人敬仰的行为,也是一种剥削行为。这也是一个有趣的思想实验: 你能建立一个只有复制品的博物馆吗?街头艺术脱离了街头还能发挥作用吗?一个艺术家能否在反体制的同时还能在拍卖会上拍出数百万美元的高价吗?

班克斯博物馆似乎并不认同这些潜在的虚伪。它毫不含糊地将班克斯誉为艺术界的罗宾汉,他的世界观无可挑剔,他的表达方式清正廉洁。当然,班克斯博物馆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博物馆,甚至不是一个宽泛意义上的博物馆。该博物馆不雇用策展人员,也不保存或收藏任何艺术品。

班克斯博物馆入口处的礼品店和街头小贩


它更像是冰激凌博物馆使用的博物馆概念:一种售票沉浸式体验,而你所沉浸的体验是模糊的。在这里,体验的成人票价为30美元,儿童票为21美元,这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向非纽约市民收取的费用一致。但在大都会博物馆里,马蒂斯等人的作品是真实存在的。

花钱体验一条仿真街道,欣赏人工涂鸦,这是一种反常的感觉。难道户外就没有免费的真实涂鸦了?在警笛声和危险标记的包围下,每幅涂鸦作品都像是犯罪现场。而这个空间就像是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的《纽约提喻法》(Synecdoche, New York)中真人大小的仓库复制品,也像是郊区购物中心中的激光枪战竞技场。

班克斯在纽约留下的涂鸦文字


纽约需要班克斯博物馆吗?这位艺术家与纽约丰富的涂鸦和涂鸦历史并无多大关系。班克斯曾在2013年到访过这里,并广为人知。当时,班克斯创作了几十件作品,对这座城市进行了有限的暗示:一只戴着洋基队帽子的老鼠;“这是我的纽约口音。”2018年,班克斯再次到访,然后似乎就不再想来这个地方了。已知仅存的一件班克斯于2013年在纽约创作的作品就在扎巴尔附近,被有机玻璃保护着。除了标签艺术家赫克塔德(Hektad)发起的一场有趣的、当然也是片面的运动之外,在大多数情况下,纽约的涂鸦者似乎也不太在乎班克斯。赫克塔德在过去10年里一直在城市各处喷涂,并喷下了 “赫克塔德 vs 班克斯”(Hektad vs Banksy)。

事实上,班克斯博物馆是比利时电影导演兼制片人哈齐斯·瓦尔达尔(Hazis Vardar)自2019年在巴黎开设第一家班克斯博物馆以来,在世界各地开设的众多班克斯博物馆中的最新一家。目前,已有四家班克斯博物馆开业。这一博物馆只是班克斯山寨产业的一部分。在世界各地,还有其他未经授权的展览,也包括街头小贩也经常兜售小仿制品。

从左到右分别为伯利恒与以色列、巴勒斯坦隔离墙上的“装甲鸽”(2005 年)、2005年伦敦的“关塔那摩囚犯”、2015 年巴勒斯坦加沙的“哭泣的女神”、伯利恒与以色列、巴勒斯坦隔离墙上的“海滩男孩 ”。


当然,班克斯自己的哲学也鼓励这种创业精神。“版权是为失败者准备的”,这位艺术家曾这样喃喃自语。与宽松的版权限制相比,这些展览更多的是利用了对个性的狂热崇拜。但班克斯本人似乎就反对这种崇拜,他对自己的形象和神秘感进行了精心的控制。

博物馆用了相当大的篇幅介绍班克斯表面上对艺术界的蔑视。他在2013年接受《乡村之声》(Village Voice)的一次罕见采访时说:’商业上的成功是涂鸦艺术家失败的标志。’班克斯的这一立场因他制作的可出售物品和数百万美元的拍卖价格而变得复杂,其中最著名的是2018年在苏富比拍卖行的奇观,当时《女孩与气球》在以140万美元的价格售出后,画作的部分被销毁了。这一噱头意在讽刺市场上的泡沫投机行为,但矛盾的是,这只会使其身价倍增。2021年,苏富比拍卖行以 2,540 万美元的价格将其重新出售。所以,这很难两全其美。

班克斯的画作《女孩与气球》拍出后,框内画作缓缓下滑并被内置碎纸机切碎


班克斯的想法完全正确。他反体制的偏执观念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印证: 政客们大多懦弱无能,富豪们常常肆无忌惮地掠夺工人阶级,艺术界也大多脱离现实。但他的正义感是直白的:儿童,好。成人,坏。政府,邪恶。金钱,愚蠢。

在许多方面,艺术工作都证明了班克斯的观点:艺术已经与商业密不可分。但班克斯博物馆失败之处并非是游客的门票价格,而是班斯基的艺术所具有的任何力量都来自于街头。这一博物馆就像班克斯自己为嘲弄市场对街头艺术的迷信而制作的那种东西:一个将街头的生命、危险和潜能净化的模拟物,而现在成为了一个完全不自然的、没有空气的坟墓。其最有趣的效果可能是它说明了控制的局限性。

班克斯博物馆内再现了班克斯于2019年的弹出式装置作品“油画中的威尼斯”,该作品最初在圣马可广场展出


《从礼品店出来》


班克斯于2010年拍摄的影片《从礼品店出来》讲述了蒂埃里·盖塔(Thierry Guetta)从洛杉矶的古董布商到街头艺术大师 "洗脑先生”的转变之路。这可能是班克斯的发明,也可能是他自己的噩梦。这是一个警世故事,是对街头艺术商品化的批判,它曾经游离于主流之外,如今却完全成为主流的一部分。当然,班克斯博物馆会让你从礼品店出来,“从礼品店出来”的字样被印在地板上,作为一个寻路的小插曲。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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