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帖出版作为传统文化传播和传承最重要的载体之一,承担着极其重要的功能。而如何在“好拓本”的基础上进一步精选,从而有利于取法者产生新的灵感和兴趣,无疑是重要的。近期,湖北美术出版社出版了《历代碑帖精粹高清放大本》。在作者看来,放大本可以更好地观察细节,审视局部,最终要回到整体,书家才能胸有成竹,实现“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
在难以计数的历代碑帖中,总有很多经典范本令人难以忘怀,百读不厌,历久弥新。
“经典”二字拆开来看,“经”就是经纬脉络,呈现一种总的方向感,“典”就是典范,作为范本个案,作用不可小觑。经典可以粗分为两类,一是世所公认的经典,是临摹某一类书体时必然要涉猎的,比如此次编辑放大的出版的《峄山碑》、《曹全碑》、《九成宫》、《褚书大雁塔》、《颜勤礼碑》、《集王圣教序》、《祭侄稿》、《蜀素帖》、《书谱》等。这些耳熟能详的经典,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书家。另一是个人心目中的经典,或者从现实需要出发必须要涉猎的,有的甚至成为一辈子的依靠,这部分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必须要知道,经典是历代书家不断选择的结果。从某个角度来说,书家必须能够胜任“选家”的角色,选老师,选范本,选毛笔,选纸张等等。如是,才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去了解经典和体会经典,直至再现经典和创造经典。与此同时,经典与书家之间也存在相互选择。书家选碑帖,碑帖也选书家。很多人遇到某种碑帖,往往有遭遇知音之感,甚至觉得是为自己而生,相见恨晚,一发而不可收,从而激发个人的创造力。这种艺术感觉殊为珍贵,可以在短时间内寻找到突破口,建立自己的风格。有鉴于此,书家要确立自我审美意识和自我经典意识,前者是一种标准,需要具备一种广度,后者则是一种发现能力,决定了选择的高度。二者兼备,从而可以在琳琅满目的碑帖世界中寻获自己想要的。
《峄山碑》原碑
《峄山碑》放大本
当下书家所对临的碑帖范本选择的现实情形是:一方面,因为印刷出版技术的高速发展,各种碑帖奔赴书家的眼前,另一方面,也出现了良莠不齐,甚至滥竽充数的状况。各种粗制滥造的碑帖,势必会造成一种误读。如果说可能出现“流毒匪浅”,也绝非危言耸听,极大地影响了书家的理解乃至于临创水准的提高和发挥。如何最有效地在难以计数的历代经典碑帖中撷取经典,供广大书法爱好者选用,是一个迫切亦长远的目标,涉及到太多的人,而且并非只是眼前之需。代代相传的碑帖,始终是书家关注的核心。在时下相同的经典碑帖不断重复出版的潮流下,如何在“好拓本”的基础上进一步精选——你无我有,你有我精,最大程度上再现经典原貌,做到尽善尽美,从而有利于取法者产生新的灵感和兴趣,无疑是重中之重。再者,碑帖出版作为传统文化传播和传承最重要的载体之一,承担着极其重要的功能,堪称一种文化使命。这套放大本字帖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而做出的全新而全面的尝试和展示。
《曹全碑》放大本
《九成宫》放大本
首先要说明一点,并非所有的碑帖都适合放大,比如赵孟頫、文徵明的小楷,会因为放大而变得面目全非。小楷的“小”,早已从几何尺寸的约定演化为字体方面的规矩和法度。但也有一些例外,比如钟繇小楷,则适合放大,因为钟楷属于从隶书过渡到楷书的,放大之后,古意凸显。晋唐人的一些行草书乃至各种刻帖,其中的字形本身不大,有些笔法甚至可能因为放大而成为“病笔”,切忌模仿,避免东施效颦。放大来临摹,难度会增大,需要个人具备一定创造力,同样也需要谨慎进行。然而,得益于现代科技的恩惠,目前针对放大本可以有很多的尝试和探索,使得书家在读帖的过程中,可以观察到更多的细节,不断提升个人的潜质和能力。
因为字形的放大,改变了书家的审美角度,最典型的就是汉简。当仅有厘米之内字迹的简书放大至数厘米,甚至十数厘米,便会产生一种“奇迹”,秀气之极的字迹变得雄阔率意,令人耳目一新。书家的审美意识被激活,一瞬间产生强烈的取法学习的欲望和冲动,进而影响了一个时代甚至几个时代的书风。除了汉简之外,金文也常被放大。原大字迹通常只有厘米见方,一张拓片不过盈尺左右,通过放大,显露出极强的气势,产生强烈的震撼力。书家的视野随之更加宽广,拓展了取法层面和创造层面。
《祭侄文稿》放大本
随着时间的推移,魏碑、行书、楷书等也逐步地有了各类放大本。这是古人未曾有过的福祉,可以在一种“高清”的情境下去了解古人的用笔细节,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通过放大发现了褚遂良《大雁塔圣教序》的修改痕迹,那些原本无法一探究竟的笔法真谛也因此真相大白,一览无余,使得今人能够站在古人的肩膀上继续前进。如果说,刻帖是古人法帖流传和传播的主要方式,甚至是唯一的方式,“放大本”无疑是可以媲美古人的一种现代传播方式,得见更多的笔法细节,使得书家在临摹过程中有“无师自通”的效果,从而增加了自学的可行性和有效性。
不仅如此,因为字形放大,最终产生了一种新的创作方式。其实“放大”并非是今人的专利,更非今人的创造。书写无疑与社会生活方式分不开,晋宋人的手札,唐人的刻碑,明清时期的高堂大轴,乃是不同时代的产物。这当中,得益于“放大”而能自成一家的典范便是王铎。王铎一生吃着“二王”法帖,将二王手札拓而为大,加上“涨墨法”的充分运用,开创了自我风标。当代书法愈加侧重艺术化,书写成为一种自觉,“放大”无疑也是扩展艺术表现力的途径之一,在酣畅淋漓的挥写中一抒胸臆。有鉴于此,书家要明确一点,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优势,关键是能把握时代的潮流。
当然,书法作为一种文化形式,不能单纯地追求视觉效应,应该具备足够的文化含金量,实质是对书法的修养提出要求。所以说,“放大”的意义绝不是仅仅是单纯的字形之大。如前所述,“放大”的结果,一是改变了审美角度,带来了全新的艺术感受,二是可以看到更逼真、更细致的笔法效果,两方面相互支撑。“放大”必须以审美拓展为前提,注重将适合放大者放大。因为书体差异,所谓的“放大”并非整齐划一。唐碑的字较之魏碑要大,颜柳的碑字尤其大,一开始可以稍微放大一些临写。魏碑就更需要放大。隶书、行草书和楷书,注重适可而止。
《王羲之圣教序》放大本
一般说来,临摹时必然要面临写大或写小的问题。但通常只有原大临摹和放大临摹,没有缩小临摹。碑帖临习习惯遵从原大的宗旨,籍以吸收结体和章法的精华。与此同时,有意识地放大,有利于锻炼个人眼力。也就是说,放大不仅仅是一种审美,一种技法,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临摹方法。放大临摹适用于大多数情况,真草篆隶行都有必须放大临写之时。《笔阵图》有言:“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对于初学者而言,这样做的道理很简单,初学时对于毛笔的驾驭和把控能力尚有限,放大之后,字形中的特点更明显,更容易把握。另外,在书写时,一笔之中有更多喘气的机会。到了一定的时候,则需要写小的功夫。写大字或小字,是检验书写者水平的一个标尺。字形大小不仅仅只是数字单位,而是一种能力的体现,汉代师宜官做到了“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驾轻就熟、收放自如。毫无疑问,放大本更有利于细致地审读,从大到小,从小到大,小中见大,大中见小,如此反复,游刃有余,随意缩放,相得益彰。高度熟练以后,从而具备必要的应变能力和创造能力。
《书谱》放大本
放大是对原大技法分解籍以强化理解的过程,但无法替代原大临摹。在原大临摹过程中,整个运笔过程与书写心境更为接近原帖状态。相对而言,古典法帖中小字居多,尤其是晋、唐、宋时期,明、清开始大字渐多。从原理上来说,大、中、小字的写法不同、要求不同。如果临帖过程中一味强调放大,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合乎笔法原理的状况,损失最大的是原帖韵味。坚持原大临摹练习,获取有效的临写经验,可以提高用笔的精确细腻程度。再辅之以放大本,适度分解笔法关键点,综合体会经典范本的技巧精华。“放大”只是一种审视和理解角度的改变。原大还是放大来临,需要看处于何种学习阶段,而且要看具体情况。毕竟大字有大字的规律,小字有小字的要求。大小变化所引发的,不仅仅只是几何尺寸的问题。在临习的过程中,通常会强调观摩原拓和原石,注重的是原迹原大,原汁原味,对于整体感加以把握。放大本恰恰关注的是局部,是单个字,甚至是某几个笔画。存在的问题是,容易字字独立,全篇之中的字与字之间关系不强烈,尤其是讲究连绵的行草书,加上需要一定的书写速度,字太大而行笔过程变长,很难贯气。书法毕竟需要整体感,不是某一笔、某一字过关,而是整个的布局谋篇。过度关注局部,难免会变得支离琐碎。所以,放大本可以更好地观察细节,审视局部,最终要回到整体,书家才能胸有成竹,实现“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
《历代碑帖精粹高清放大本》之《书谱》 湖北美术出版社
优秀的版本无疑是一个前提。然而,独特的解读角度也很重要。“放大”无疑是解读的角度之一。通过放大本,可以看出视觉效果的改变:《峄山碑》变得疏宕宽阔,《曹全碑》变得气势开张,《颜勤礼碑》变得愈加雄浑博大,摄人心魄。凡此种种,带来全新的感受和体验。这套丛帖中,特别像《书谱》和《颜勤礼碑》这样内容较长的碑帖,字形放大之后,堪称“鸿篇巨制”,一册在手,份量沉甸甸的,且细节可鉴,同时借助整拓,有助于形成一种整体印象。那么,对于碑帖的形象就是“立体的”,成竹在胸,进而实现“意在笔先”的境界。这是一种非常难能可贵的经验,将极大地有助于临习者更好地发掘碑帖精华,从而登堂入室。总之,记住一句话,不是为了放大而放大,明白何时该放大,领悟对自己有益的放大步骤,把“放大”的功效放到最大。
《历代碑帖精粹高清放大本》 湖北美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