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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高三的时候课桌上就摆满了一摞一摞的“小山堆”,这方小天地给看课外书的同学们提供了便利老师站在讲台上很难发现书后面的同学在看什么。看小说的风气就这么流行开来。

长空鸣雁,学子归巢,伴随着离愁与惊奇,又一批十八九岁的孩子们迈进了大学的殿堂。他们告别了高中生活的繁重课业,刚到大学看了一眼课表便幡然醒悟:原来我上了个“假大学”。因为每天除了专业课、公共基础课之外,还有数不尽的选修课程和各种技能考试,自己的课余时间所剩无几,当初说好的韩寒、郭敬明、唐家三少、南派三叔什么时候才能一次读个够?高中课堂上为了读一本课外书,无数次与老师展开智慧与勇气的较量,如今上了大学是否还需要持续作战?针对此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了三位在读硕士研究生,一位长期徜徉于全国各类独立书店,一位安居高校潜心钻研学术,另一外忙碌在新闻第一线却能长期坚持阅读,他们将结合自己的学科背景和独特的阅读体验谈一谈高中阅读和大学阅读的不同,以及阅读对于他们成长的意义。

读书是一种性价比很高的消费

俞诗逸就读于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虽然已经是硕士研究生涯的最后一年,往昔的阅读生活还是历历在目。俞诗逸的少年时代在浙江宁波度过,回首高中,他觉得无聊却又有趣。学校的阅览室是一件破旧的小教室,里面摆放的书籍参差不齐,大部分是一些畅销小说和教辅教材,也有一些报刊杂志,人文社科类的经典并不多。因为高中的课业比较繁忙,同学们大多会选择周末或者考试结束后抽空来阅读课外书。“我读高中的时候,同学们大多还没有手机,看小说成为了打发时间的读物,看玄幻的男生居多,看言情的女生居多,都挺流行。”俞诗逸说道。而他则喜欢在这些阅览室里落了灰尘的书堆中挑几本《文史参考》和《中国国家地理》看看,一来历史、地理是自己的爱好,二来对考试还是有点帮助的。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文史参考》

高三的时候,同学们需要用的参考资料越来越多,不知不觉,课桌上就摆满了一摞一摞的“小山堆”,这方小天地给看课外书的同学们提供了便利——老师站在讲台上很难发现书后面的同学在看什么。看小说的风气就这么流行开来,这在老师看来简直是洪水猛兽,被抓住的同学课外书无一例外全被没收,甚至“罪加一等”,从《赤壁赋》到《滕王阁序》,书上的古文统统罚抄一遍。

作家博尔赫斯说,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样子。俞诗逸写作文时经常用到这句话,高中时他觉得图书馆就应该有宽敞明亮的房间,有一排排可供阅读的好书。来到大学之后,他发现图书馆除了可以借阅书籍之外,还可以有其他功能,比如在图书馆里可以听讲座、欣赏电影和古典音乐,甚至有时能看到展览,这让他感觉图书馆本身是综合性的文化空间,而不仅仅是书的仓库。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

大一刚开始的时候,他按照老师所列的参考书目尝试着制定了大学四年的读书计划,但很快失败了。他认为首先是因为自己没有毅力,另外是因为自己的兴趣点比较多,很多时候都在凭自己的感觉选书、看书,这似乎有些“不务正业”。不过他觉得在没有找到专业兴趣点时,倒是可以考虑泛览,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读书是打好知识基础,形成常识,而并非做精深的研究。

俞诗逸选择在不同的时段读不同类型的书。早晨起来,一天的记忆都是全新的,可以用来背背单词,复习些零碎的知识点。下午比较犯困,可以选择一些比较轻松的书来阅读,比如小说、随笔一类。晚上则可以找间自习室集中精神啃那种比较难读的书。在他看来,阅读的时间因书而异,难读的书可能半个月才啃下来,轻松的也许一下午就读完,张弛有度,才能收放自如。

书总是需要一个空间作为展示的载体,书店就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俞诗逸的阅读生涯中,或多或少都与书店产生着联系。他很喜欢那些有特点的独立书店,还经常参加一些读书沙龙,和不同的人共读一本书,一起喜欢一个作者,这样书与人之间就有了奇妙的相遇,他身边有不少喜欢读书的朋友,都是因书结缘。2015年6月,他创建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文史哲部落,不定期更新自己的阅读书单、读书笔记和一些随笔。

读书在如今的他看来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和吃饭、睡觉没什么区别。如果说有不同的话,那就是一种精神享受。他觉得读书是一种性价比很高的消费,因为作者辛辛苦苦写了几十万字,读者可能几天就读完了,这其实是对生命的一种延展,它能让你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不过也没必要非给读书赋予意义,用平常心去读书,读自己喜欢的书,就挺好。”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走进生命的学问》

如果要给大一的小鲜肉们推荐一本书,俞诗逸选择香港中文大学周保松老师的《走进生命的学问》,作者在书里写下了自己对哲学、人生与大学教育的种种思考,有谈师生情谊,也有谈读书治学的,文字朴实,但非常真诚,大一的小鲜肉们可以从中感受到一种博雅、开放、包容的大学精神。

一天读一本名著是对伟大著作的侮辱

小凡是复旦大学哲学系的硕士研究生,每天除了钻研《纯粹理性批判》一类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外,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读一些课外书。这种习惯是从小养成的——小时候父母不允许在工作日看电视、玩电脑,因此他的儿时记忆都是和读课外书有关,比如时而翻出一门老版的、1块多钱的《麦克白》懵懂地读着,等着妈妈做好晚饭;时而在冬日的被窝里看几篇青山七惠写的“私小说”。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青山七惠《一个人的好天气》

他所在高中的阅览室从藏书量和硬件上都是在努力与大学接轨,甚至从图书馆电脑可以免费访问知网的资源。在他的记忆中,阅览室的很多藏书都是由几位语文特级教师推荐的,因而质量相当高,在准备自主招生的日子里,他曾借阅过《加缪全集》、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不过他却不选择在阅览室读书,因为当时同学们都在那里写作业,读书就成了另类。“特别是其他同学熟练地翻弄着某些陈词滥调来支撑自己的作文,你非要写存在主义、现代主义文学中的某一个作家,大概会显得极其格格不入,甚至被质疑‘装逼’。”小凡说道。回忆整个高中生活,他觉得从课程中学到的东西对如今从事学术研究的作用并不大,但是当时“自我教育”读过的许多书却着实受益匪浅。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从卡夫卡到昆德拉》

小凡始终觉得什么阶段读什么书本身就是某种缘分。在阅读生活的某一天,他突然发现成长过程中出现了精神意义上的烦恼——怎么和他人相处?为什么不能过理想中的生活?为什么会在某个深夜害怕死亡不期而至?“当家长挥挥手拿出你的成绩单,老师像看待稚鸟一样微笑地忽略掉你这些奇妙的感受时,大概就只能读书来寻求慰藉了。”这是他给自己读课外书找的一个理由。高中时,他的性情上有些自耽于感伤,因而阅读加缪的《局外人》或是黑塞早期的一些作品往往会受到深深的触动——从社会中疏离出来,为孤独的自我竖起一个神坛,继而蜷缩在某个光与影的中间地带。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黑塞《彷徨少年时》

“今天看来很蠢,但是人如果不读书怎么能确认自己处于哪个成长阶段?高中其实是非常美妙的时间,它恰恰处于一个人屈从于专业化分工的前夕,能够完全凭借着自己的兴趣选择自己喜欢的书籍,那时读纪德的《地粮》、读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读余华的《活着》,总之是什么好看读什么读,兴尽而止。”小凡说道。

小凡的女友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们很喜欢用一些文学作品中的形象自比,或者用来衡量一段感情的意义,抑或自己在一段感情中的地位。他们最常用的是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和村上春树《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女友常常给出的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他觉得争论这些作品仿佛在扩展一个人的灵魂。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他认为在读书的过程中,做好读书笔记是非常重要的。许多人读书大概就停留在感性经验上,这本书好看、难看、看不下去、晦涩难懂,但是这是无益的。专业的学术训练就要求读者能够重构一个文本的论证结构,作者是怎样一步步推倒出某个结论,某个概念在不同语境下的歧义性是如何演变的。这个过程看上去非常死板,而且阅读速度极慢,但只有在下足这样的功夫以后才有和最伟大的作家对话的权利。相反,他认为自诩一天读一本名著的人才是对花了毕生精力写就的伟大著作的侮辱。

说到读书对一个人的影响,他觉得读书首先可以变化人的气质,因为读书的人眼睛是亮的、圆圆的、有神彩的。此外,藉由读书才可能理解自己的生活。不同的人生阶段来读不同的书,产生不同的感悟,这个时候才会认识到——自己是真的成长了。我们经常会问一个中年人怎样才能活的不油腻且有趣,他的回答是,“他永远知道自己要读的下一本书是什么”。有书读意味着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里,知道敬畏比自己伟大之人存在,因而谦卑。有书读意味着生活不是永恒的重复和自我满足,而是不断有新东西在身上被实现。这就是读书之于他的意义。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爱弥儿》

如果要给小鲜肉们推荐一本书,小凡选择《爱弥儿》。因为既然初入大学,必须学会的两个概念——人的自然和人的自由。自然就是界限,包括身体的界限、力量的界限、成长阶段的界限,尊重这些界限就可以活的饱满而充实。当然,大学的使命更重要的是教人以自由,这个自由不是个人意义上的肆意妄为,它包括了怎样将他人——女朋友(苏菲)、对抗的意志(园主)与自己的意志协调起来,在这之后才能学会如何进入社会。正巧大一新生的年龄差不多就是书中“人的第二次诞生”(进入社会)的年龄,读来定会大有裨益。

公交车也是理想的“图书馆”

关尔就读于复旦大学新闻系,经常忙碌在新闻第一线的他从来没有忘记见缝插针的阅读,来来往往中,公交车、地铁便成了他理想的“图书馆”。此外,他还养成了睡前读书的习惯,如果不读书,大脑就会处于亢奋的状态,“不能不读书大概就是读书之于我的意义吧”,他笑着说道。

回忆起高中课堂的阅读,他似乎还是有点余悸,“那天上物理课的时候,我在看一本课外书,看到精彩处甚至准备拍手叫好的时候,抬头一看老师就站在我的身边。”不过,“没收”书籍的事情在他身上只发生过这一次,他觉得高中老师们还是比较开明的,唯一禁过的书就是曾经风靡校园的网络玄幻小说《斗破苍穹》。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斗破苍穹》

高中的阅览室在他看来比较一般,似乎和一间自习室没有什么区别,一来阅览室本身藏书量不大,二来借书的流程很繁琐,还需要去老师那里登记,所以大多数同学都不会选择去那里看课外书,而是去自习、写作业和休息。来到复旦之后,他发现大学图书馆最好的地方就是借书的流程很方便,想借哪本书,一刷卡就可以借走,而且借阅量的上限大大提高,节省了很多时间。

关尔并没有制定过读书计划,而是根据老师的要求,认真阅读课上布置的材料。因为老师们是比较严格的,要求每位同学能够深深扎入文本中,并参与读书讨论,这就需要自己做很多准备工作,包括阅读材料中可能涉及到的其他知识。课余时间他会根据自己最近的兴趣点或者最近的采访选题来借阅一些书籍。除此之外,他还常常跟朋友聊书、讲书,有些挚友虽然身处异地,但在视频过程中他们也会约定在不同的空间看同一本书,并且相互交流书中最精彩、最触动自己的部分,以及自己的感想。在这个过程中,他会做一些读书笔记,他觉得就读书效率来讲,这种方式比参加读书会收益更大,对自己的重述、概括、表达能力都有所提高。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

“今天的新闻是明天的历史,我愿意肩负起新闻这份沉甸甸的历史责任。”这是他长久以来对自己的承诺。然而要想深入考察分析新闻的来龙去脉,真实客观地记录“明天的历史”需要阅读大量的相关材料,这就要求他不断提高效率,在有限的时间内了解尽可能多的知识。他会有选择性的阅读书籍,在开始阅读之前先浏览目录与序言,根据需要仔细阅读相关章节。

那些高中欠下的“阅读债”,大学里补得回来吗?

《历史学家的技艺》

如果要给小鲜肉们推荐一本书,关尔选择美国学者柯文的《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在他看来历史著作一本分为两种,一种是对史实的细致入微的考辨,另外一种则是对历史态度、观念的探讨。柯文的作品会对人的历史观念有所冲击,看完他的作品会让人觉得历史原来可以换个角度来思考。除此之外,年鉴学派的先锋人物布洛克的作品《历史学家的技艺》同样会对人的历史观产生冲击。

文中小凡和关尔均为化名。(文/杨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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