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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主义的叛逆者弗拉芒克:狂野、激烈、黑暗

“什么是野兽派?就是我……我那种叛逆与解放的方式……我的蓝色、红色和黄色。”弗拉芒克曾经如是说。

“什么是野兽派?就是我……我那种叛逆与解放的方式……我的蓝色、红色和黄色。”弗拉芒克曾经如是说。

莫里斯·德·弗拉芒克(Maurice de Vlaminck,1876-1958) 是一位狂野、独立、反叛的艺术家——至少,他是这么看待自己的。他一生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未经训练的“野蛮人”、孤独者和局外人。他在作品中塑造的形象,至今仍决定着我们对这位艺术家的看法。

这是真的吗?德国波茨坦巴贝里尼博物馆正在举行的展览“莫里斯·德·弗拉芒克:现代主义的叛逆者”(Maurice de Vlaminck. Rebell der Moderne),集结了73件作品,观众看到20世纪初,弗拉芒克与亨利·马蒂斯、安德烈·德兰等先锋艺术家如何共同引领了野兽派的崛起,以及他作为印象派和表现主义之间重要纽带的多面作品。

“莫里斯·德·弗拉芒克:现代主义的叛逆者”展览现场


弗拉芒克的作品色彩绚丽、富有表现力,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当时看起来令人震惊和不安的作品现在却带着令人陶醉的力量,每一笔都充满活力,这种狂野而冲动的绘画方式成为了弗拉芒克的标志。然而,弗拉芒克并不是孤立地工作:他与现代主义关系密切,并仔细记录了周围艺术界的发展。

1942年,莫里斯·弗拉芒克(右)与安德烈·德兰。


展览以73件作品,概述了弗拉芒克的艺术生涯。这些作品来自12个国家的50个借展机构(包括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马德里提森-博内米萨国家博物馆、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和奥赛博物馆,以及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达拉斯艺术博物馆和华盛顿特区国家美术馆等)和私人藏家,其中9件作品来自哈索·普拉特纳收藏。为了找到、组织、策展并最终展出这些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作品,展览筹备了四年。“弗拉芒克的作品标志着印象派和表现主义之间的重要过渡。很高兴能够通过如此丰富的回顾展追溯他的艺术历程。”展览的策展人丹尼尔·扎曼尼(Daniel Zamani)说,“特别令我们感到高兴的是,许多私人收藏的重要作品,它们通常不对公众展出。”

弗拉芒克,《布吉瓦尔的塞纳河畔》,1906 年,哈索·普拉特纳收藏


在德国,弗拉芒克很早就被誉为现代主义先驱。在1912年科隆开创性展览上,六件作品弗拉芒克的作品比马蒂斯或德兰更为引人注目。早在1929年,阿尔弗雷德·弗莱希海姆画廊就在杜塞尔多夫为他举办了一场大型个展。 然而,1937年,他的作品却被斥为“堕落”。 此次展览是1929年以来德国首次为这位法国艺术家举办的回顾展。

弗拉芒克,《灌木丛》,1905 年,私人收藏


展览不仅展示了弗拉芒克的绘画作品(从20世纪初创作的第一批作品,到他受塞尚和毕加索启发的立体主义实验,再到晚期的风景画),还深入探讨了他对20世纪现代艺术发展的深远影响,比如,弗拉芒克从莫奈的《干草堆》或梵高的船只、桥梁以及其他印象派作品中汲取灵感,并将它们转化为一种新的现代风格。“正是这样,他让法国印象派过渡为法国表现主义。”巴贝里尼博物馆馆长奥特鲁德·韦斯海德尔(Ortrud Westheider)说。

弗拉芒克,《垂钓者》, 1907年


醉心于色彩:弗拉芒克与“野兽派”

“什么是野兽派?就是我……我那种叛逆与解放的方式……我的蓝色、红色和黄色。”——弗拉芒克

弗拉芒克,《Carrières-Saint-Denis公园》,1904年,私人收藏


1905年,巴黎的秋季沙龙上,一群年轻艺术家以充满挑衅的绘画作品引发了轰动。当时只有29岁的弗拉芒克和他的朋友安德烈·德兰也参与其中,还有已经小有名气的马蒂斯。尽管这些艺术家并非一个正式的团体,他们却是志同道合的同伴。

与同时期的德国青年表现主义者一样,这些法国艺术家激进地强调了纯色的表现力。评论家将他们大胆的色彩视为无拘无束、无法抑制的,很快给他们冠以“野兽”(法语“Fauves”)的称号。然而,艺术家们并不喜欢“野兽派”这个标签,唯有弗拉芒克欣然接受。

弗拉芒克,《马尔利勒鲁瓦的一条街道》,1905/1906年,巴黎蓬皮杜中心


弗拉芒克年轻时曾偶尔跟随邻居学习绘画,除此之外,他一直是个骄傲的自学者。他蔑视学院派传统,声称自己从未踏足博物馆。没有选择接受正式艺术教育的弗拉芒克,通过作为赛车手和小提琴手谋生,常常在咖啡馆和剧院表演。

起初,弗拉芒克只是出于享受而作画,在巴黎的夜总会等地方寻找绘画的主题。他毫不畏惧地以鲜艳的色彩描绘夜总会中的女性,鲜红色带来直接的视觉刺激。然而,作为一种象征,红色也构成了对狂野和激情的纲领性宣扬。

弗拉芒克,《吧台》,1900年,阿维尼翁卡尔维博物馆


大胆无畏的艺术经纪人安布鲁瓦兹·沃拉尔(Vollard on Vlaminck)将全部赌注押在了弗拉芒克的作品上,并在1905年买下了艺术家工作室的所有作品。在此之前,沃拉尔也曾购入过像梵高和毕加索这样的颇具争议的艺术家。从那时起,弗拉芒克得以专心致志于绘画,并在短短几年内创作了大量作品。自发性和速度成为了他创作策略的一部分。

弗拉芒克:《乡村午餐》,1906年,私人收藏


虽然弗拉芒克总是将自己塑造为一个不受任何影响、完全自我造就的艺术家。然而,有一位艺术家令他无限钦佩——梵高。弗拉芒克接受了梵高自由、激荡的笔触,让人们的目光在色彩的波动中找不到任何喘息的空间。

弗拉芒克:《花园漫步》,1905年,温特图尔艺术博物馆


1901年,弗拉芒克在巴黎贝恩海姆-热纳画廊(Bernheim-Jeune Galerie)的一场梵高展中发现了他。据说,梵高那不被理解的艺术天才令弗拉芒克深感钦佩。对于梵高,弗拉芒克曾说“当我看到他的作品时,仿佛看到了终极解决方案。由于我对梵高和他的作品有着无尽的钦佩,他的形象在我面前呈现得如同一个对手。”

弗拉芒克:《郊区风景》,1905年,波士顿艺术博物馆


炫目的力量:从颜料管中挤出的色彩

 “我挤压并毁掉了很多群青和朱红色的颜料管。”——弗拉芒克,1929年

弗拉芒克,《森林场景》, 1906年,私人收藏


对于弗拉芒克来说,工业化生产的油画颜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它们随时可用,直接从颜料管中挤出,而且在商店轻松可得。颜料管的实用性早已使印象派画家能够在户外作画,但正如弗拉芒克意识到的那样,这也使得实现全新的效果成为可能。他经常将纯色直接从颜料管挤到画布上。

绘画过程的快速显而易见,这与弗拉芒克将自己描绘为一个“野蛮”的、由本能和狂野创作激情驱动的艺术家形象相符。

弗拉芒克,《风景》, 1906年,特拉维夫艺术博物馆


他将未调和、未稀释的颜料直接应用于画布。饱和的色调以惊人的强度闪耀光芒。在颜色的选择上,弗拉芒克对现实主义的兴趣不大,他更关注的是表现力,希望把自己“感受到的每一个事物都转化为纯色的交响。”

弗拉芒克,《有书籍和水果盘的静物》, 1906年,私人收藏


弗拉芒克偏爱静物画,尤其是在冬季无法在户外作画时。静物画比任何其他类型更适合进行视觉实验。在弗拉芒克的静物画中,这种实验精神随处可见。他那些以日常物品为主题的野兽派静物画,看起来丝毫不“静止”,强烈的色彩对比使它们充满了活力。

弗拉芒克,《有花瓶、水缸和水果盘的静物》,1907年,斯图加特国家美术馆


在工作室中,这位自称为艺术叛逆者和“野蛮人”的画家耐心地将水果和餐具摆放在桌子上。在他的静物画中,他继续进行探索,并测试新的图像空间设计的可能性。

回到印象派的主题:在塞纳河边作画

 “对我来说,外部世界的发现始于我拥有一辆自行车。我整天在路上骑行,穿越村庄、城镇和乡村。我尝到了灰尘,雨水倾泻在我身上,我与风搏斗。”——弗拉芒克

弗拉芒克,《查图桥》, 1906/1907,柏林国家博物馆


弗拉芒克最钟爱塞纳河沿岸的河景和村庄,这也是他描绘最多的内容。在这一点上,他继承了印象派的传统。像莫奈和毕沙罗一样,弗拉芒克也在露天作画,面对不断变化的天气条件,直接从自然中取材。

弗拉芒克对塞纳河沿岸的小镇的地形了如指掌:他在勒韦西内(Le Vésinet)和沙图(Chatou)度过了童年,后来又骑自行车沿河流上下游漫游,寻找最佳绘画地点。

弗拉芒克,《船坞》, 1906年


在许多作品中,弗拉芒克将注意力集中在水面上,运用强烈而明确的笔触,使风景呈现出略带草图的效果。他省略了细节,对自然进行了抽象处理,通过对比来强化色彩效果——水面上的钴蓝色显得格外明亮,与河岸上红色的屋顶形成鲜明对比。

弗拉芒克,《查图桥》, 1906/1907,哈索·普拉特纳收藏


与印象派不同的是,弗拉芒克并不表现来自大城市的度假者。他感兴趣的是河流的经济功能和工人景观,画面中有冒着烟的烟囱、雄伟的工业建筑、现代蒸汽船和塞纳河上的驳船。

弗拉芒克,《运河船》,1905/1906,东京石桥财团Artizon美术馆


大约在1900年服役期间,弗拉芒克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无政府主义者的著作。他发表文章支持被剥夺权利的人,为罢工工人呼吁。在绘画中,他找到了宣泄的渠道——并通过纯色的使用,找到了推翻僵化规则和传统规范的自由。

新动力:塞尚与毕加索的精神

“单纯色彩的游戏已经被推到极致,我曾如此热烈地投入其中的狂热,已不再能令我满足。”——弗拉芒克,1930年

弗拉芒克,《查图的帆船》,约1908 年,纳哈迈德收藏


最终,野兽派时期明亮的色彩已不再满足弗拉芒克,他的绘画风格开始发生变化,他与“野兽派”渐行渐远。从大约1907年起,弗拉芒克转向了更为深沉和低调的色调。同时,他也展现出了对几何结构观察与发展的敏锐眼光。

赭色的田野在暗淡的蓝天之下延展:弗拉芒克描绘了法国南部普罗旺斯马蒂格附近的风景。这幅画似乎是对塞尚的致敬,塞尚曾多次描绘类似的主题。

弗拉芒克,《马蒂格附近的风景》, 1913年,伦敦泰特美术馆


在1905年至1907年间,巴黎爆发了真正的“塞尚热”。几场重要的展览促使人们在这位先锋艺术家去世后重新发现了他的作品,并推动了立体主义运动的兴起。弗拉芒克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些新的艺术动向。

弗拉芒克,《静物》,  1910/1911,私人收藏


弗拉芒克画作中的棱角分明、破碎的形态让人联想到毕加索或乔治·布拉克的立体主义作品。尽管弗拉芒克后来对立体主义颇有微词,但从1908年起,他也尝试过对形态的分解和立体主义的表现策略。不过,这一阶段很短暂,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的爆发戛然而止。对弗拉芒克来说,战争也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

弗拉芒克:《鸦片》,约1910年,都柏林休·莱恩画廊


“战争给了我极大的教训。我对文明、科学、进步等所有信心都被摧毁了……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东西了,我甚至不再相信绘画!”弗拉芒克说。

“莫里斯·德·弗拉芒克:现代主义的叛逆者”展览现场


晚期作品:烈焰与暴风雨的天空

 “真正的解放在于内心……而内心的自由是无限的。”——弗拉芒克

弗拉芒克,《火焰》, 1945 年,巴黎RMN-大皇宫(奥赛博物馆),永久借给沙特尔美术博物馆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弗拉芒克背弃了先锋派的实验性创作。作为一名曾在1904年至1908年间自诩叛逆的年轻野兽派画家,他曾在开创现代绘画方面发挥了决定性作用。然而,在晚期作品中,他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后印象派风格。

在德国占领法国期间(1940-1944年),弗拉芒克公开抨击法国的先锋派艺术,转而赞美纳粹艺术和文化的活力。然而,与此同时,他的作品却也遭到了纳粹反动艺术政策的打击,被从德国的博物馆中移除,标记为“颓废艺术”。

弗拉芒克, 《茅草屋顶的房屋》, 1933年,巴黎蓬皮杜中心(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


在晚期作品中,弗拉芒克描绘的大自然显得神秘莫测且令人敬畏。乌云在天空中飞速掠过,强大的风暴即将来临。画家通过强烈的明暗对比来加剧压抑的气氛。

弗拉芒克,《干草堆》 ,1950年,巴黎RMN-大皇宫(奥赛博物馆),永久借给沙特尔美术博物馆


稻草堆在地平线上显得格外突兀和沉重。弗拉芒克晚年多次画了稻草堆这一主题曾被莫奈、梵高一再表现的主题,他们的作品充满阳光,色彩斑斓。然而在弗拉芒克的画面中,天空却显得阴郁不安。这是否象征着他对进步与现代化的拒斥?无论如何,它都见证了这位艺术家对当时先锋派的拒绝。

弗拉芒克, 《最后的干草堆》 ,1952年,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


注:展览将持续至2025年1月12日,2025年2月16日至5月18日将于伍珀塔尔冯德海特博物馆巡展,本文编译自展览网站。

上海西岸美术馆《肖像的映象——蓬皮杜中心典藏展(三)》展出的莫里斯·德·弗拉芒克1911年的《自画像》(左)与毕加索的作品《女人头》


上海西岸美术馆《肖像的映象——蓬皮杜中心典藏展(三)》展出的弗拉芒克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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