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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敏捷:读一本好书如书写它一样难

从理论上来说,一如恩格斯所强调的,“作者越是隐藏自己的观点,越有利于艺术价值的展现”。

我与朋友们关于小说创作的谈话录

这一年多来,许多朋友都与我就文学创作上面,尤其是小说的创作,聊了很多。回过头去想一想,许多观点还是值得记录一下的,何况这些观点,其他一些没有跟我相互聊聊的朋友,偶尔也会问到过,而我也是答应,会在后续的时间,慢慢书写出来给他们看的,此文就是其中一部分。

恒哥:最近写一个中篇,写着写着,进行不下去了……也不是写不下去,而是写着写着,自己都觉得没意思,不满意,就不写了。

宫敏捷:这应该与你的素材准备不充分有关,其实核心问题是,你的素材组织能力出了问题。加西亚·马尔克斯说过,开篇第一句最为重要——这是泛指,并非指的是第一句,而是指一篇小说的开头部分——是因为小说创作,要求作家一开篇,就能给自己的小说定几个调子,包括文本结构、素材筹备、叙述角度、人物关系、叙述时态等问题;在他看来,一篇小说的开篇,就决定了他的结尾。现在你说到写不下去,那就是说,其实你的这几个调子,都没有着落,你心里没数,也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我说是素材组织能力出了问题,主要是针对你这个情况的,你心中有千言万语,但你觉得继续写下去,意义不大,自己都能看出来,不会是一个好小说,就说明,你没办法让你的这些素材有机地组合在一起,随便拼凑起来的,就会散乱无序,没有核心,当然连自己都不会满意的。

恒哥:对的,我确实不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于是就卡死了。

宫敏捷:你的话,其实涉及到小说创作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去判断一篇小说里,是否有冗笔的问题。外国的大学,越是高端的,越会开办写作课,许多大师,都是写作班出来的,比如雷蒙德·卡佛,还有今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石黑一雄等。我看过一些外国写作班课程的翻译稿,记得有一个例子,说的是一篇小说里,主人公要去城里办一件事情,事情十分紧急,而时间又不等人,他坐在车上,忧心不已。读者看到这里,心就被提了起来,对于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也是十分关心的,但是,作者写到这里,笔锋一转,却开始描述起火车经过的一个小站来,主人公看了一眼那个小站,觉得它很漂亮,所以,作者就不留余力地描述起这个小站怎么漂亮起来。打乱了叙述氛围不说,还尽写一些废话。一篇小说,如果不干净利落的话,一定是这样的废话太多了,只要跟强化主题没关系的,跟人物塑造没关系的,跟氛围烘托没关系的,跟文本结构完善没关系的,都不应该写,多一个字都没意思。

恒哥:我喜欢看书,这个人写的买来看,那个人写的也买来看,同事就说我,看得太杂了,连自己都不知道该听谁的,还怎么写作?

宫敏捷:你看的都是关于写作的书?

恒哥:大部分是。也会看一些小说。

宫敏捷:我很不喜欢别人说我是评论家,说实话,我不是。我说的只是我的个人感受,是我自己看书的心得,更多的是我小说创作的感悟。我知道,很多作家都很讨厌评论家,因为他们总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费力,是因为他们确实很用心,写一篇评论,得看很多的书,但拿出来的东西,作者不喜欢,读者也不喜欢,因为他们说不到点上。很多评论家,只会贴狗皮膏药,是卖狗皮膏药的,拿着作家的文本,不断地往上面贴各种狗皮膏药,最后拿出来的东西,我们看到的全是一堆狗皮膏药。他没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全是用各种别人的标签去考量作者的文本,看着很恶心的。安德烈·塔可夫斯基说,“要纯粹地理解艺术作品,需要具备原创、独立‘无邪’的判断能力”,这正是我们的大多数评论家所欠缺的。我在深圳大学,参加过一个评论家研讨会,就这个问题,阐述过我的观点。

在会上,我说我喜欢看书,也喜欢创作,长久以来,在文学这条路上,我看书和创作的比重,前者多于后者。跟所有看书朝纵深发展,达到一定量的人一样,日子久了,看到什么书,都想提笔写一些随笔类文字。尤其这几年,写得比较多一点;一部分是写一些经典作品的赏析,另一部分是看了身边作家朋友的作品后,写一点心得感受。这些文字,很大一部分是带着尝试和玩乐的心态写的,不过,许多都已跟我的小说一样,在国内的各刊物和报纸上陆续发表出来。受到了一定的关注,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就促使我,更加严肃地对待这件事情。为此,又买了许多国内外关于文学评论的书籍阅读和研究。通过学习,个人觉得,文学评论,还是有一些尺度应该去遵循和把控的,我把这称之为 “三把尺子”:

其一,是对文本艺术的辨识和剖析。这一方面,是对一本书,一篇作品,从艺术特色上进行解构。这可以为作者本人,提供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自己的作品,也为读者打开一扇窗户,一窥艺术的真谛;其二,是对文学价值的发现和挖掘。一部作品的价值,取决于其承载的文学价值,他事关一个作家及作品的情操和格调,也事关一部作品,是否具备独立于世的传承意义;其三是对文学情怀的倡导和坚持。在全民写作,良莠难分的今天,评论家就得敢于说真话,实话,好的就是好的,不好的就是不好,从而维护好文学的尊严。

也因为以上原因,我一直不太愿意被别人称呼为评论家。我所写下的一点点随笔文字,其性质更像心得分享,谈不上“评”,更不是“论”;再说,评论家在我眼里,都是经过正统的学习和系统训练的高人,得博览群书,从而具备极高的艺术鉴赏能力。甚至还得能与国际接轨,跟得上文学潮流。这一切,都是我所不具备的,所以听起来,总觉得受之有愧。我所要做的,只能是更加虔诚又踏实地学习而已。

就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我才不喜欢别人说我是评论家,也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我也看不起很多只会贴狗皮膏药的评论家,还有一些评论家,不贴狗皮膏药,但我也一样不喜欢他们的东西,因为他们本身不会写小说,一个不会写小说的人,是无法解构一篇好小说的,看这样的评论,十分赏心悦目,但是细细一想,却没有多少实质内容,就是所谓的华而不实。不会写小说,就不能理解小说的真谛,说出来的,只是一些高大上的泛泛而谈。

说得太多了,我的意思是,希望你看一些有真知灼见的书。

恒哥:可以推荐一些吗?

宫敏捷:关于写作的,真不知道有谁的值得推荐一下。我还是那句话,一个人是没办法把另一个人教成作家的,只能靠自己了,考自己去多看书,看经典的书。很多人,还没看别人的书,就说不喜欢,或者直接说,我不喜欢看谁谁谁的,我不喜欢看外国文学等。不看别人的作品,就没有发言权,不看外国文学,就不知道现代文学的来龙去脉,一辈子被假大师忽悠,还自己高兴得不得了。

又说偏了。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自己多看书,看经典的书。很多人,看了经典,然后模仿着写几个,也跟着出名了,这些人的书,千万别看,一看就是吃他人剩下的东西,所以,希望你直接看经典,看作家中的作家的书。看得多了,你自己就能找到表达自己的方式,你独有的方式。你说写不下去了,也跟你看书少有很大的关系,同一件事情,有很多的方式去讲诉,很多的方式去讲好,而这些方式方法,都藏在大师的著作中,等着你去发现。

小禾:小说的结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一直都想不明白。

宫敏捷:或许,我们每个人,从小时候,语文老师要求画段落大意开始,就考虑这个问题了,根深蒂固。小说有结构吗?还真有,但是好的小说,是看不出来结构的,比如威廉·福克纳的《我弥留之际》、欧内斯特·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恶时辰》等大师作品,我们就很难看出明显的结构了,他们就像一个无缝连接的圆,你可以从任何一页翻开来看,你还可以倒着看,都是无比美妙的享受。这样的小说,只有情绪的起伏,没有明显的文本结构。为什么我说小说是有结构的呢,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创作秘密。我自己的秘密不值得一说,说说大师们的,从文本上来说,许多小说,我们能大致区分出一个事件的开端、发展和结局,这也算一种结构,但很多小说,尤其中短篇小说,它写的只是一个生活片段,或者是事件的某一个部分,开端、发展和结局都隐藏起来了,用海明威的话说,是冰山水下的那80%,而我们看到的只是水面的20%,这样的文本,我们只能从情绪的起伏去区分小说的结构了。

每一篇小说,从开篇第一个字起,文本就源源不断地给我们发散信息,我们一边看,一边接受,这叫小说的带入感,被带入进去后,我们就会与小说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作者对此了然于心,所以,好的小说,作者的文本更多的不是想怎么讲诉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给我们,而是不停地发送各种信息给我们;作为读者,我们情绪的起伏,就是故事的情节,情节就能体现结构。我一直说,写小说,是讲清楚一件事,而不是讲诉一个完整的故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小说是作者与读者一起完成的。作者是负责讲清楚一件事,至于故事,读者自己会在心里自己完成,用他接收到的信息自己去组合出来。所以,安德烈·塔可夫斯基才说,“一本书被一千个人读过,就成了一千本书。想象力自由的读者,可以从最简洁的描写中看到远比作家本人所预想的(作家常常期待读者拓展想象)要清晰丰富的内容”。我把这样的小说,自己命名为情绪小说。

怎么才能更好地引发读者的情绪波动呢,这就是小说家需要做的事情。许多小说,我们看不进去,是我们无法从文本接收信息,有的小说,我们看着费劲,是因为作者的信息太少,或者信息无关紧要,也就是冗笔太多,乱发信息,这时候,文本带给我们的不是带入感,只有出离感,自然就看不下去了,就像面对一盘色香味皆差的食物,难以下咽。除此之外,应该注意的是,小说家写小说,虽然许多人说,我不为读者写小说,但毕竟小说写完,是要交给读者阅读的,而读者阅读小说,为的是在小说里开启一段出人意料的冒险之旅,这时候,聪明的小说家,虽然嘴里说不会为读者写作,但是他会在文本里为难读者,越是为难,读者越想知道,越想知道,就偏不告诉你(这里面,也隐藏着一个小秘密,也暂且不讲,笑);还有就是,小说家需要发动人物的所有感官,并将这些观感接受到的信心,传达给读者,这样,人物自己的形象才能立体起来,而读者接受得也更为全面。这里面,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小说的环境描写问题,这一点,对于叙述氛围的营造至关重要,所以,写一篇小说前,就得想好,你为了阐述清楚事件,你应该给你的人物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但不管什么样的环境,都是五光十色的,充满各种声音的,闻得到各种味道,看得见各种东西,当你将人物设置其中,他却无法感知到这个环境,并清楚传达给读者,所谓的氛围营造,也就不存在了。

说得有点偏了,但我的意思是,小说的结构是有的,但好的小说,结构是看不出来的,而结构,并非是我们想象的那个东西,他可以被处理得千变万化。

小禾:为什么会有人说小说已死?

宫敏捷:小说不会死,同样的问题问作家,有的人会告诉你,散文不会死,诗歌更不会是死,只有还有人看,就会还有人写,相辅相成。我最近看到一个外国的统计调查,对象包括中国人,问的是信息社会,大家喜欢电子阅读,还是纸质阅读。结果跟我一直想象的一样,工具书类,只要不花钱,大部分人愿意在网络上阅读,而文艺书籍,大部分人还是宁愿花钱买书捧着看。对应我们以上所说的话,其实,捧着一本书看所接收到的信息与在线阅读完全是两回事。不管是电脑,还是手机,真正爱书的人,都不会在上面阅读文学作品的——现今的手机阅读,在我看来,相互转发和点赞,更像是一种交际,而跟文学艺术无关的——文学艺术有着本能的美好潜藏在文本里面,我们只能手捧作品,用自己的温度自己的呼吸去与它相互感应,才能体验得到。我的意思是,为了这一点,不管什么时代,都会有人愿意花钱买书来读的。

说小说已死,或者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说,什么都被人写尽了,找不到什么新鲜的可以写了,用心数一数,什么流派都有,而不管什么流派,都能数得出许多的经典,而这些经典,就能囊括了我们所能想象得到的所有题材,比如写战争,我们是无法超越《战争与和平》了,写政治,我们是无法超越《一九八四》了,等等。但是,不能忘记的是,有一个地方,是我们永远也写不尽的,那就是人的内心。人的内心了,一端是善,一端是恶;一端是真,一端是假;善恶真假之间,就是无尽。小说家就得在无尽之中,写出属于自己独有的东西。

小禾:最近看什么书,帮我推荐一下?

宫敏捷:最近买了很多书,都是我喜欢的,不一定是你喜欢的,所以还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吧,不过,我还是推荐一本给你,乔纳森·弗兰岑的《纠正》,这也是一本随便翻到哪一页都可以看的小说。

林:你喜欢看什么样的小说?

宫敏捷:我喜欢看有维度的小说,至少得有三个维度以上,第一个维度,是刚才所说的有看不到的结构的小说;第二个维度是能引发我的情绪的小说,信息准确而浓厚地传达出来的小说;第三个是主题多元的小说。至少得有这三个维度,如果能在叙述时态上充满变化、叙述分寸上充满控制力,就再好不过了。这样的小说,看完之后,我自己会组合出超越小说文本的东西来,我知道,这也是作家写作小说时,想要我作为读者,去帮他完成的事情。歌德说,“读一本好书如书写它一样难”,这是千真万确的;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说得更为明白:“伟大诗人的作品,人类还从未通读过呢,因为只有伟大诗人才能通读他们。它们之被群众阅读,有如群众之阅览繁星,至多是从星相学而不是从天文学的角度阅览。许多人学会了阅读,为的是他们可怜的便利,好像他们学算术是为了算账,做起生意来不至于受骗;可是,阅读作为一种崇高的智力锻炼,他们仅仅是浅涉略知,或一无所知;然而就其高级意义来说,这有这样才叫阅读,绝不是吸引我们有如奢侈品,读起来能给我们催眠使我们崇高的官能昏昏睡去的那种读法,我们必须踮起足尖,把我们最灵敏、最清醒的时刻,献给阅读才对。”梭罗的话还说明了一个道理,阅读这样的智力游戏,不但要考验读者的智力水平,也要考验作者的智力水平,或者说,艺术水平。这十分让人警醒,让写口水文章的作者警醒,也让那些经常看口水文章的读者警醒。这个世界上,能不写口水文章的作家不多,所以说,我看书多,但是一边看,一边丢,喜欢的就会永远喜欢,不喜欢的,看完就丢了。如果有下水道的话,我会直接把这些人丢下水道里面去。

林:你喜欢什么样的小说的语言?

宫敏捷:有创造力的语言。小说,不管谁来写,对语言的运用,除了陈述事实,不外乎写景,写人。相对来说,陈述事实和写人,会较为容易一些,这是文本的主体,一个作家,没有充分的素材准备,解决这两方面的问题,是不会轻易动笔写小说的;只要叙述的时候,干净、利落,准确,具体,有控制力,就非常不错了。难一点的是写景,不管是风景,还是人物所处的环境,或者是一些具体的器物,不但要求达到以上几个要求,还得有创造力。就是说,作家的叙述,得呼应主题和人物,不能为写而写,不然,又成了多余的冗笔。试看一下鲁迅的《阿Q正传》中的这一段:

“ 阿Q飘飘然的飞了一通,回到土谷祠,酒已经醒透了。这晚上,管祠的老头子也意外的和气,请他喝茶;阿Q便向他要了两个饼,吃完之后,又要了一支点过的四两烛和一个树烛台,点起来,独自躺在自己的小屋里。他说不出的新鲜而且高兴,烛火像元夜似的闪闪的跳,他的思想也迸跳起来了”

这是阿Q不理解革命又偏要去革命并喝了酒之后的精神状态,只需一个烛台,加上简单几句交代,阿Q日常栖身的小屋勾勒出来,再给阿Q一口酒,他的整个人与思想,就跟着烛火一起跳了起来。语言需要达到的所有要求,需要发射的所有信息都产生了,还烘托出浓浓的文本氛围。

对小说语言的运用,就能反应出作者与作家的区别,作者只会照相机一样的原初记录语言,而作家是要创造语言的。我们可以找一个海明威的例子来学习一下。他有一篇小说,其中有这么一段:

“别人把尼克拖到一所房子的墙根,来躲开街上正在进行的战争,他就背靠着墙坐着。”

海明威觉得“一所房子”不好,“正在进行的战争”也不好,便改为:

“别人把尼克拖到教堂墙根,来躲开街上的机枪火力,他就背靠着墙坐着。”

教堂是祈祷上帝保佑的地方,但现在上帝阻止不了战争,也保佑不了任何人,包括一个伤兵,这么说,更有讽刺意味;而把“正在进行的战争”,改为“来躲开街上的机枪火力”,将会更加具体,生动。两句话一对比,还能发现,从时态上来说,后面一句也更加的紧迫。

通过这例子来说,我喜欢具体的、充满细节的,要能呼应主题营造氛围的语言,不然,看着,也会很累。

林:小说的主题怎么提炼?

宫敏捷:我觉得,这是一个误区,许多人都被评论家带偏了。小说要有主题吗?肯定的。小说家写小说时候就想好要表现什么明确的主题了吗?不见得。小说就是我们常说的那些真假美丑善恶什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吗?更不是。

从理论上来说,一如恩格斯所强调的,“作者越是隐藏自己的观点,越有利于艺术价值的展现”。越是懂行的人,越不会轻易这么做,何况带着主题写作品,就如同负重前行,是不可能创作出好小说的。我们看到许多小说,都有一个主题,其实这都是小说家写完之后,别人为他总结出来的,但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写的竟然是这么个主题。有的评论家说得对,还很高明,有的就是瞎忽悠,被作者嗤之以鼻。从实践上,我要说的是,极少有高明的小说家会提前定好主题去写一个东西,他只不过是将一些素材有机地、紧密地组织在一起而已,至于是什么主题,都是这之后别人的事情,不是作家的事情。我在上面谈到,在很多地方谈到,小说是讲清楚一件事情,而不是写好一个故事。小说家就干这个,把自己该讲清楚的事情讲清楚,其他的就交给读者了。还是拿福克纳的《烧马棚》来做例子,他写的是一个孩子所受到的血缘影响及成长中的道德判断,就这么一件事情,只能这么看,这个小说的素材才能紧密,这个小说才能成立,至于什么主题,福克纳自己都不知道,我看了许多遍,我也不知道,完全靠个人去判断。上面我们谈到,小说的文本,会源源不断地向外发送信息,而我们每个人,受教育的程度不同、生活环境不同,人生观世界观不同,接收到的信息就会不同,引发的思想也会跟着不同,从而就会得出不同的主题结论。如今,很多人都喜欢看雷蒙德·卡佛类简约主义作家的小说,这些作家的小说大多都是开放性结尾,让你觉得它充满了可能性,驱使读者自己去做出主题选择。从海明威时代开始,就流行零度结尾,就是小说家写到最后,什么也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想,今天,零度结尾依然流行。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个文本格调的问题,这属于小说家的道德情怀了,心中有狗屎、写出来的东西,再好,也是一堆造型漂亮的狗屎;心中有菩萨,写什么都看着像菩萨,不管语言多么粗野,都不会有半点不敬和亵渎之心。

2017年10月20日星期五

宫敏捷:读一本好书如书写它一样难

宫敏捷

宫敏捷,新锐小说家,青年评论家。有中短篇小说发表于《上海文学》《黄河文学》《文学界》《广州文艺》《特区文学》《南方文学》及《文学与人生》等刊物,部分作品连载于报纸,已有部分作品获奖或收入选集。已著有长篇小说《行为爱情》,中短篇小说集《青鱼》和电影文学剧本《海子角》等,原籍贵州威宁,现居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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