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书评君推出第一期“诗人读诗”栏目,发布了诗人于坚朗诵的《漫游》,到现在已经推出12期,积累了不少听众。有些听众在微信留言,表示从诗歌中获得了美的感受、看出了诗歌对社会的呼应,如是这样,这档栏目就达到了设立的初衷和它应有的意义。
按理说,我们似乎并不需要诗歌。有太多事情要优先考虑,工作、房子、医疗、养老……这些问题关涉每个人的生存,而在解决这些问题的困难且漫长的道路上,诗歌帮不上什么忙。诗人伊沙在接受“诗人读诗”栏目邀请时选择了《饿死诗人》,因为“‘饿死诗人’似乎已是对这个时代的命名”,他的这首成名作在《人民的名义》中被这样提及:这是一个饿死诗人的年代。
“饿死诗人的年代”也可以说成是“过度注重物质的时代”,一个由我们共同勉力支撑的物质时代。尽管任劳任怨,省吃俭用,我们也无法在北上广买下一栋小房子,所谓“安居乐业”,这一命题的“前提”对大部分在外工作的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所能做的,只有更努力。于是,生活的循环形成:疲于奔命——几乎没有实现目标的可能——更加疲于奔命。然而,30年多年前不是这样的。
诗人海子
上世纪80年代,诗歌还在黄金期。那是一个人人都想写诗的年代,“诗人”这一称谓还有着“梦想”“高尚”“追求”的意味。据说,那时的大学,每个院系、甚至每个班都有自己的诗刊;在食堂高喊一声“我是诗人”就会有人抢着请你吃饭。当夜晚来临,学生们常常三五成群,窝在宿舍谈论、朗读诗歌,可以想象,他们眼中还没有后来常被说及的迷茫,脸上蒙着的是理想的色彩。
1984年的一个春夜,张枣就曾这样和柏桦相遇,两人抽着烟,绵密的话语从黑夜走到黎明。他们谈到诗歌,谈到庞德和意象派,谈到弗洛伊德……就在这前后十几年中,出现了众多优秀诗人。于坚、杨炼、王小妮、翟永明、韩冬、西川、柏桦、伊沙、张枣等等,这个名单可以很长,它的长度正诠释了那个年代诗歌的广度和深度。
诗人张枣
到了90年代,境况变了。社会的转向让那股文化热潮悄然退去,大部分人顺势而行,走上了另一条追求之路,物质时代就这样来临。那些曾经有着明星般声名和待遇的诗人渐渐被推至边缘地带。有些诗人随着时代转了方向,另一些仍在坚持。于坚曾说过这样的话,大意是,写诗不是为了满足任何物质追求,也不要急着写,长期坚持下来,作品就蔚为大观。他也正是坚持写作的例子。自1984年写出成名作《尚义街六号》至今已三十多年,于坚的写作从未中断,诗歌也越发广阔和深刻。
诗人于坚读诗
虽然有人在坚持,诗歌在当下的境况却有些尴尬。在这样的现实面前,诗歌能有什么用呢?换句话说,“诗歌的意义”在哪里?作为在中国延续几千年的文学形式,诗歌自然有它的意义,意义的成立基于“人是有灵魂的”,诗歌就是关乎灵魂的事。如果我们只需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诗歌就不会产生任何意义,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需要那些关乎灵魂的东西带来与填饱肚子不一样的滋养,这可以是一首音乐、一幅画,也可以是一首诗。
诗中那些高兴的、忧伤的情绪,那些美好与苦难,哪怕仅仅是语言韵律的美感,都会通过文字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也因此我们成为更丰富、完整的人。保罗·策兰用诗歌描述了二战时期集中营无情的杀戮,那是人类共同的创伤,策兰的诗句成为我们体会时代痛苦的桥梁,如果我们确实通过策兰的诗歌做到了这一点,这个意义也足够重要了。
德国诗人保罗·策兰
Paul Celan,1920—1970
在“诗人读诗”栏目中,诗人杨炼朗读了他的一首近作《和我一起长大的山》,记录了归国回乡后访问周口店的情景。这种带有私密属性的感触之所以可以让人产生共情,是因为我们都有类似的“乡愁”,就像我们都会背诵“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然而,诗歌并不好理解。它并非直白的言说,而是语言凝练后的特殊表达。这也是诗歌小众的原因之一。因此,我们选择了让诗人本人朗读自己诗歌的形式。这本是一个古老的传统,是诗歌最初的形式。通过对诗人们朗读时情绪的理解,节奏的感受,读者更容易走近一首诗,抵达文字背后的东西。
如今的大环境下,也许我们的确没有太多精力去欣赏诗歌,但在现实导致焦虑的时候,用诗歌之美让心灵暂时松弛下来,未尝不是诗歌在当下的一个实用意义。诗人的声音也许正是这个焦躁时代中的镇定剂,一片现实沙漠之外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