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万物守护者：记忆的历史》，[美]迈克尔·S.马龙 著，重庆出版社，201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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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记录”的发明者
可以说，有史以来甚少有人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自己对历史的实质性影响，而德·沃康松却整整影响了两代人——他的织机，还有蒸汽机和炼钢炉，不仅作为最典型的发明使工业革命成为可能，而且还被公认为后来的信息革命的一个重要源头。人们一旦用电取代了这些针，就可以制造计算机并编写复杂的计算机指令码：软件。而当人们使用将在下一个世纪发明的、用光和感光乳胶控制的开关，就拥有了摄影、照相平板印刷术……还有能够装进计算机的半导体芯片等。
尽管德·沃康松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但他的自动织机里面还隐藏了一个发现——如果他曾经试图使织机逆向运行，即用金属针来引出每行线的位置，然后拉回到在卡上钻孔的设备中，他就既发明了指令存储器又发明了对记忆的“记录”。
对德·沃康松来说，不幸的是虽然他所发明的聪明的机器人为皇室成员提供了丰富的、激动人心的餐后娱乐，但他更重要的发明——自动织机却激起了工人阶级的愤怒，他们认为这项新发明对他们的生计构成了威胁。
另一个无畏的发明家，约瑟夫·玛丽·雅卡尔重新审视了德·沃康松的设计，并对其进行了完善，完善后的织布机被命名为雅卡尔织机。而且，毫不讽刺地说，雅卡尔织机在英国受到了高度重视，因为英国在此前刚刚发明了珍妮纺纱机，正迫切需要快速的、可配置的自动织机与其相匹配。也就是说，德·沃康松织布机未能恢复法国的丝绸工业，却给法国的竞争对手英国征服整个工业世界提供了资源。
每个小学生都学过，雅卡尔织机为工业革命注入了动力，而工业革命则被视为促成人类历史变革的重要转折点之一，与农业的诞生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然而，我们却在某种意义上远离这场革命，只知道世界因为它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但是我们仍旧很难完全理解促成这一转变的全部措施。
但如果看看人口与行为的历史图示，你就会发现，自农业产生以来的5000年中，几乎每个图示都呈现为一条直线（其中有一些非常短）。人们的寿命长短没有太大变化，婴儿死亡率居高不下，教育水平仍然很低。人均收入呢？也大致相同。移动的平均速度呢？移动依旧是行走、骑马或者航海，依旧是平均每小时20英里。经常反复出现瘟疫吗？检查。饥荒呢？检查。
换句话说，即使具备伯里克利时期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天才、罗马帝国和波斯帝国的强权、中华帝国或埃及王朝的耐力，人类在几千年中也没有多大变化。能够定义现代生活每一天、每一分钟的“进步”这个概念，在工业革命之前几乎是不存在的，只为在天堂占有一席之地而保留下来。
令人震惊的是，到公元1800年，所有的平直的线都突然呈现为曲线上升的态势，自此开始，人类活得更长、更健康，体型也更为庞大；更多的孩子得以存活下来并受到教育；瘟疫的到来不再那么频繁，杀戮也少了；人均收入开始迅速增加，越来越多的人脱离原来的职业（农业），涌向快速发展的城市，开始在更好、更可靠的工厂里工作，而城市对这些工作岗位的需求反过来推动了识字水平的提升。这次转折大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跳跃式发展，不仅增加了个人财富，也提升了人们的所有权。
因为人们的寿命普遍延长，且因为儿童存活率也有所提高，所以人口数量也开始暴增。一些新近流离失所的人也开始加速流动，两万年前，对于马的驯养曾经大大提升了人口移动的速度，而新发明的火车头则成为提升人类移动速度的第一个真正的源头。
然而，工业革命所带来的最大改变可能是我们与时间的关系。德·沃康松发明的自动机械对于时间和序列的定义被映射到所有的文明当中，随着每10年提升一次的行进速度，序列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工厂的英文系统、钢和交通改善使英国很快就成为最强大、最富有的国家，这还引发了长达两个世纪的工业间谍活动，因为其他参与这场竞赛的国家想要通过各种手段复制英国的成功。
在这方面，没有哪个国家比美国更厉害，美国设计的流程系统化方案和可互换的组件引发了所谓的大规模批量生产的“第二次工业革命”，这场革命几乎给地球上的所有人都送去了制造业的成果。机器人已经完全实现自动化，人类不仅是这个新的自动化世界的观察者和消费者，他们本身就是自动机的组件。玛丽·雪莱曾在其小说《科学怪人》当中讲述了最具影响力的现代神话，小说的主人公被自己制造的怪物掌控——于那个时代而言，这绝非巧合。
事实上，人们在这个新的工业化社会中的作用成了问题。人们似乎可分为两组，其中一组，即投资者、银行家、基金经理、科学家、专家和营销人员，他们是使机器具有更强大生产力和获得更多收益的人员，而另一组，即工人，则作为机器组件——沿枢轴点移动——在自动机械无法完成的工作环节上进行工作。
据我们所知，对于后一组而言，工业化带来的生活质量的提升和财富的增加并没有弥补他们在流水线作业的枯燥和凄凉。而当这种挫折达到极限时，为了跟上更快的机器，时间和序列的改进演变成了一种科学：泰勒·弗雷德里克的“科学管理”以及对时间的研究和对效率的痴迷，由此产生的生产力爆炸促生了现代专业管理，专注于经验决策和“最佳实践”共享的集体记忆。
但是在那之前，对于自动化的反抗给我们带来了工人运动，被困在机器当中的工人们由此重申他们的权利、尊严以及人性。因此，这场反抗当中最典型的形象是卓别林在《摩登时代》中表演的，曾经的工人经过巨大齿轮（也就是带针圆筒的简单形式）后变成了流浪汉的形象。
德·沃康松的一生都在发明和获得奖励，他同时也是法国科学院的成员，但历史很快就忘了他和他的杰出贡献。有一个在沃康松去世之前制作的他的雕像，展现的是一个头戴假发、长着一张猎犬脸的老人。
德·沃康松于1792年去世，他没有活到看到工人反抗他的前皇家观众（并毁坏掉很多机器人）的时代，也没有能够看到那些受益于其发明的伟大的社会革命。如果他当年没有设法把他的机器带到生活中，那么他可能算是做了另一件最好的事情——给予它们属于自己的独立生活。
作品简介
《万物守护者：记忆的历史》，[美]迈克尔·S.马龙 著，重庆出版社，2017年10月
从50万年前海德堡人试图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开始，记忆便开始伴随我们了。而直到通过将记忆转化为以语言为基础的组合结构，早期智人才真正成为现代人。
本书主要探讨了记忆的进化——包括人类记忆和人工记忆二者的进化，从远古时期的巫术礼仪、古希腊神秘的记忆术、中世纪奇诡的动物寓言集到第一次工业革命后人工记忆的飞速崛起，每一个篇章所讲述的，都是记忆史中的重要阶段。
记忆的故事说到底其实是自由的故事。记忆的历史——人类大脑的进化历程，口头与书面语言的发明，不断创新的记录方法，对机器的掌控和对人脑的探索，以及记忆的拥有权从萨满、统治者、抄写员、贵族一直到所有普通人的缓慢延伸——也就是人类精神解放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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