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三本古典名著风格差异巨大，人物情节毫无关系，很难想象，它们可以交织融汇在一本书里。
但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小说家曲亭马琴（1767-1848）用28年写出的《八犬传》，就是融合了三大中国古典名著元素，将舞台搬到日本的超长篇小说。这部集历史、侠义、神魔于一体的小说，不仅以集大成的日本武士文学影响和塑造了幕末日本人的精神世界，同时成为现代日本的超级IP，由此改编、衍生的文学作品、同人小说、电影、电视剧、舞台剧、动漫、游戏不计其数。
12月16日下午，由上海书城、浙江文艺出版社主办的全国新书发布厅第91期活动“日本武士文化与超级IP的诞生”——日本古典文学名著《八犬传》首发式在上海书城福州店举行。翻译家、上海杉达学院日语系主任施小炜，上海杉达学院日语系教授田建国和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王升远，就《八犬传》、日本武士文化、中日文学的千年交流等话题展开对话，为我们揭开日本文化的精神底色。
活动现场
《水浒传》与日本翻案文学
《八犬传》，全称为《南总里见八犬传》，是日本文学史上篇幅最长的通俗小说，被成为江户文学之冠，至今尚有较深远的影响。作者曲亭马琴从文化十一年（1814）到天保十三年（1842），用了二十八年才得以完成，他也成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个靠稿费生活的职业作家。
全书共两百余万字，长达一百九十回。故事的时代设置为足利幕府末期，以嘉吉之乱中里见义实从结城逃回安房，并在安房开创一片基业的这段史实为依据。小说的主要人物是里见一家及虚构的八犬武士，故事前后延续六十余年，活动舞台遍及半个日本，登场人物四百余人，可谓规模宏大。
据曲亭马琴所言，他当时动议创作《八犬传》，主要是受到建部绫足的《本朝水浒传》的启发，便想写出能与《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等中国小说相媲美的小说。像《本朝水浒传》，因袭原作的基本故事情节，把人物、地点、历史背景改换成了日本的，又融入日本的民风民情的作品，在日本被称为翻案文学。
据施小炜介绍，在日本，被翻案最多的中国小说就是《水浒传》。曲亭马琴也有一部《水浒传》的翻案作品叫《倾城水浒传》，他把里面人物的性别做了转换，男性换成女性，女性改成男性。这大概是现在日本性转小说的滥觞。
而《八犬传》比翻案更进一步，是对《水浒传》进行所谓二次创作的改写。除了《水浒传》，里面还糅杂了《三国演义》的忠义元素、《西游记》的神魔特点。
比如书开头的一段楔子，很明显是蹈袭了《水浒传》第一回“洪太尉误走妖魔”的情节。若仔细对照则会发现，黄泥冈、二龙山；卖宝刀、劫法场和景阳冈武松打虎等许多情节，都被移植在这部作品中。而在它的后编中，即在第一百三十一回之后，移植了不少《三国志演义》中的故事情节，如亲兵卫被扣留在京都，犹如关云长之被困曹营。管领政元赠给他金银美女他都不受，只要了匹名马，以备回归东国之用。在单骑回国的途中，于关隘受阻，政元追来相送。这些情节都是模仿《三国志演义》中关云长的故事改编创作的。
但据本书译者李树果之见，这种改编“不是整段端来，生搬硬套，而是把它掰开揉碎了穿插在其间，既不显山也不露水，使之浑然成一体。作者以其高超巧妙的手法改编创作，不仅是改头换面，而且真正达到了脱胎换骨的程度。”
《八犬传》（全七册）立体书影
理解日本的另一把钥匙
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王升远将《八犬传》视为理解日本的另一把钥匙。
在王升起远看来，今日中国大众对日本的了解渠道主要有三：影视剧、媒体评论员和赴日旅游。但是涉及日本的影视剧以抗战雷剧为主，媒体评论员往往并不是日本问题专家，而去日本旅游也多是走马观花和购物。
从这些渠道得来的日本，他觉得是相当片面的，也就是狭义的文化和社会生活方面。
“过去我们理解日本，是从美国人本尼迪克特的《菊与刀》、赖肖尔的《日本人》，或者比如民国时蒋百里、戴季陶的书里看日本。” 王升远认为，民国时期有代表性的日本论以及国际上广受认可的日本论，“它们的作者都不仅是文人，更重要的是有非常深刻的政治和军事背景。而这一方面，是最近半个世纪以来知识界异常缺乏的。”
他援引周作人的观点，强调研究日本，一方面要注意他们的“贤哲”，同时还要关注他们的“英雄”。”也就是说，不能只关注文化、精神、留学体验、旅游感受，还要关注他们的军事和政治，“将对日本文化和军事、政治的思考贯通起来才能真正理解日本。”
在王远升看来，《八犬传》这部作品，对日本武士道精神产生了重要影响。书里面的八犬代表了仁义礼智忠信孝悌八种精神，曲亭马琴将其总结为武士道的核心精神。而后《武士道》一书的作者新渡户稻造，吸收了曲亭马琴的观念，保留其中的仁义礼忠信，增加了名誉和勇，成为了流传最广的武士道精神版本。
“作为日本武士文化的集大成之作，《八犬传》展示出了日本文化优雅、物哀之外热血、刚烈的一面，特别值得我们今天的知识界重新阅读，重新思考。”王远升说道。
田建国、施小炜、王升远（由左至右）
当代日本文学影视产业的超级IP
作为江户时代的畅销小说，《八犬传》在过去对塑造日本人的精神世界产生了深远影响，而在当下，在田建国看来，它还具有文化孵化器的功能。“它成为了当代日本文化中的超级IP，改编、衍生的文学作品、电影、电视剧、舞台剧、动漫、游戏不计其数。”
漫画家鸟山明受《八犬传》启发，创作了《七龙珠》；高桥留美子受《八犬传》影响，创作了《犬夜叉》。《八犬传》中“仁义礼智忠信孝悌”八颗灵珠的构想，是《七龙珠》中龙珠，《犬夜叉》中四魂之玉的原型。日本名刀村雨，完全是曲亭马琴在《八犬传》中虚构的产物，却成为了《通灵王》《龙族》及众多动漫游戏中宝刀村雨的原型。而在今年夏天，由日本著名演员山崎贤人领衔主演的《八犬传》舞台剧，还在东京等12座城市举行了33场巡回演出。
这些衍生作品一方面说明《八犬传》的受欢迎度，另一方面，在三位嘉宾看来，也同时说明了日本对古典文化资源的发掘和利用，而这正是我们需要学习的地方。（文/徐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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