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一词,似乎重返大众视线、成为了年度热词,“演员”也成为流量话题。什么是最美的表演?什么是演员应有的品格?被各方不断讨论。
号称以演技为视角,为普通演员和追梦人搭建切磋平台的综艺节目《演员的诞生》,开播以来节目便争议不断,被网友称为“戏精的诞生”,以“有争议就有人看”为导向,似乎背离节目喊出的口号愈远。这让我想到另外一档节目:《今日影评?表演者言》。
从名字来看,《演员的诞生》其实是结果导向的:“导师制”的竞技模式,最终是要下一个判断:何为演员?怎样的表演是有演技的?甚至是要完成演员的“新生”。节目采用了“棚综+纪实”的方式,然而呈现给我们的却是隐去了“真人”、只余用力过度的“秀”。有关节目晋级的结果和素材剪辑的争议,让观众们意识到,他们看到的只能是众多的拼贴版本之一,而你的每一个反应甚至是早已被计算好的“节目效果”。为煽情而煽情、为冲突而冲突,故意营销噱头,但我们很难去探究答案背后的东西。即便有“演员要有信念感、信任感”的章式金句,却仍难逃脱节目组滥用演员、演技概念的窠臼。
自《超级女声》开始,一系列的平民偶像选秀节目,所谓梦想的概念已经被炒作烂掉。此时,看到一档赤子之心、真诚讲述的脱口秀节目,它确当得起“清流”之称。
脱口秀节目《表演者言》看起来并无太大的叙事野心,而是更注重过程。已完结的十期节目,分别邀请了黄渤、秦海璐、冯远征、奚美娟、蒋雯丽、吴君如、段奕宏、赵立新、王千源、王庆祥、易烊千玺十一位表演者,最后一期主题落在《传承》上,可见一斑。《表演者言》是电影频道《今日影评》与演员周迅共同发起的一档节目,以访谈的形式交流表演,从十个主题来谈。说是表演课,其实更偏向于演员们各自对于自我职业的理解和阐述。在这里,并没有一个规定好的标准答案。演员的表演,其艺术感和审美价值,是难以用一个固定的评判标准来量化的。
尽管每一期只有短短16分钟,但其内涵却极为丰富。黄渤的《求实》之“实”,是实实在在的实与表演的“控制力”,正如他在影片《斗牛》中的表演,通过自己不断的揣摩和推测来解读原型人物,并外化其所感受到的东西,这是高级感的表演。冯远征的《筋骨》,是人物的塑造不单要有血有肉,还需筋骨。蒋雯丽的《充实》,是内心的充盈,和充盈的艺术素材对表演的灌注。吴君如的《融合》,是浇筑了时代精神在其中的接地气的草根角色。王千源的《磨砺》,是磨砺演技,也是磨砺人生。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这一代演员对于自我职业的“信念感”。正如冯远征所讲,演员这一职业之于他,是值得毕生去奋斗、去求进益的事业,而不只是谋生的“饭碗”。他们所讨论的“信念感”,正源于此,是对演员这一职业所具有的稳定的态度和体验。其次,可能还有“信任感”。王庆祥语,“我特别愿意,和年轻的演员在一起。我把我自己准备的那一套东西全放下,戏从对手来。但人把我当回事的时候,切切别太拿自己当回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里的表演,是超出自我炫技式演出的代际间的“传承”。或许,在未来“老戏骨”和“小鲜肉”的组合搭档会是一大趋势。
当前,对演技的重提,一个原因就在于观众对国内“流量花/生”不够专业的指责,商业化与粉丝经济对艺术表达的影响是争议所在。而随着国内偶像工业的细化,也开始逐渐区分“职业爱豆”与演员、歌手的差别,这当然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行业现状,但同样的,对于这些急于摘掉身上“流量”标签、积极向演员的身份靠拢的人气偶像来说,那么就要遵守游戏的规则:作为合格的“爱豆”,要在每部作品里扮演好自己;作为合格的演员,要努力在作品中体验不同的人生与灵魂。
演员段奕宏在《根脉》里谈到造型之重要时曾坦言,“我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认为你穿上那个衣服,你就是他。怎么驾驭这个衣服,是我们演员要做的功课……其实就是说到了一点,就是你是爱你心中的艺术,还是爱艺术中的你自己。”我们常说的“出戏”,其实就是将自我形象置于光影艺术之上,换言之,“包袱”太重。
当演员的表演,全部被复制粘贴式的韩式平眉、网红脸所“绑架”,被阿宝色的滤镜和服装所“绑架”,被模式化的“嘟嘴瞪眼”所“绑架”,掏空的是最为动人的表演之本体,剩下的只有服装撑气场、妆容表情绪。我们说,这样的作品是难于真正地触动人心。行业里有着“女明星黄金年龄”的流行说法,此一表述不仅有着物化女演员之嫌,同样的,更是取消了中老年女性故事讲述的合法性。正如蒋雯丽所论述的,随着生活的阅历,年岁的增长,角色才会有深度,不要固守在没有皱纹的年龄,除了外形,更重要的是内心的丰富。或许下一步,需要我们共同去破除“少女脸”审美,重新拾回几乎被华语区国产剧中被放弃的真正意义上女人的故事。
在这十一位演员中,有“工业党”路线的演员,倾向于在理性判断、指导下对感性素材的选择、诠释,如段奕宏,想要尝试并融合表现派、方法派、自然派等。也有在学院派眼中稍显笨拙的“体验派”,如周迅,她要做“纪录片式的演员”。用强感知力和敏感的性格去靠近角色。
无论哪一派,感性素材的积累都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在有关演员和演技的讨论中,“天赋论”常常被提起。非科班出身的周迅,常作为“天赋论”代表人物。但她自言是“纪录片式的演员”,遇到的角色距离生活太远怎么办?怎么让这样的表演有温度?或者说,“白纸”怎样去表演。有时,剧本里给予人物的设定,并非通过空想就能够构思和表演出来,而是需要调动你平时生活中的所看、所听、所学、所体验,融会贯通,放到角色当中,才能让其鲜活起来。这也正是“轧戏”被诟病之处:过多运用模式化的演出,在该哭的时刻哭,该笑的时刻笑,甚至机械的调动情绪都不能做到,自然无法让表演打动人。
蒋雯丽曾遇到命题表演:《地震之后》。当时,她脑子里想到了两个画面,一个是欧仁?德拉克罗瓦的画作《墓地上的孤女》,画中的女孩儿张着嘴,眼中含泪。另一个则是葛丽泰?嘉宝主演的《瑞典女王》结尾一幕,作为一个国破家亡的女王,她虽然面无表情,却通过这样的表演给予了观众很多东西。于是蒋雯丽便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学着她们的样子,噙着眼泪演完了这一出“本该”大悲大喜的艺考难题。这是对于艺术素材的调动。有时,则需要真的到那个环境里头,去摘取需要的素材。
另一方面,人生的阅历是最丰厚的积淀和宝贵的素材。章子怡演出早期的角色,被称为是“不小心坠进泥泞的玉”,带有一股倔劲儿。如今的她,可以在台上演出“大女主”、担纲导师,则又是另一派风度。当然,前者和后者并非在她身上被整齐切割的分期,更没有哪方更优,但人生的经历就如同河流,会塑造着不同时期的他们,并将流向未来的他们。不断的体验、积淀、学习,这是《表演者言》教会我们的。
演员这一身份,从没有功德圆满,更没有一步登天。(文/韩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