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康：二十五年的变与不变

伴随着简洁利落的节奏，高冷的模特和线条互相缠绕，却又绝不瓜葛。随着线条的延伸跃动，画面里的人物开始有了交流，画里画外人物也开始有了某种联系。这是夏永康最近为一个服装品牌拍的视频广告。

“这有点抽象，不过我第一次看到那个衣服，它有很多不同的层次，好像跟身体连在一起，于是就想到血管，线条从血管里走出来。所以，我想通过线条展现人跟人之间那种连通的关系”。11月3号的思想湃现场，夏永康跟我们分享了他二十五年艺术生涯的“变与不变”。

很脏很酷不赚钱

夏永康毕业于加拿大艾米丽卡尔艺术与设计大学。1991年毕业回到香港后，他就在香港办了一个展。那个展的灵感来源于一本书，上面讲到一些马戏团里因为各种原因去世的人。他请朋友做免费的模特，通过夸张诡异的造型（马戏团去世人物的原型）和场景（坟墓、帐篷），营造一种怪诞的艺术氛围，尽管为期一个月的展览很快就结束了，但是他渐渐地开始去寻找自己的艺术偏好。

“之后我开始摸索自己喜欢的风格，我喜欢脏脏的东西，这些脏脏的东西很酷很有艺术感，我就喜欢这种质感，我觉得这种风格蛮好玩”。

1994年，受到一个朋友的嘱托，他开始帮朋友的女朋友拍唱片封面，那张照片让他找到了可以赚钱的途径。但是，热衷于表达自我的他，试图在自己拍摄的封面人物上融入更多自己的想法，并没有考虑太多商业因素。

他为莫文蔚拍摄的那张侧身全裸唱片照，现在看来依旧前卫、很有艺术感，但是唱片的销量却不太理想，那是个观念相对保守的年代，“男朋友不敢买，女朋友不可以给男朋友买，女朋友自己也不想买，我开始怀疑自己”。

渐渐的，他的内心开始有一些斗争：其实我拍照片跟其他人是有关系的，因为他们买我的东西，不是买我拍的纯艺术作品，我还要考虑到跟演员、跟公司的关系。在艺术表达和商业价值之间，夏永康开始寻找一种平衡，同时也要有一些新的东西。在给郑伊健拍唱片封面的时候，他就用到了很多的表现形式。

一路走来，他一直在商业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去做更多的艺术尝试。

每一天都是一个日记

1997年，夏永康还在一家广告公司打工，老板找到他说：“王家卫那边找剧照师，你想不想见他？”“要、要、我想见。”那次见面后不久，他获得了跟王家卫去阿根廷的机会。

“你走开，快门声影响到我了，我让你不要拍啦”。在阿根廷拍摄电影《春光乍泄》的时候，张国荣面对这个不断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摄影师很不耐烦。于是张国荣去王家卫那里告状：这个肥仔，我叫他不要拍还在拍，你快让他不要拍了。但是王家卫看了看张国荣，然后对夏永康说：继续拍。

随后夏永康跟张国荣解释说，“哥哥，不好意思，因为是他请我的，他付钱给我的。你骂我，我回去饭店还可以睡得着。王家卫骂我，我睡不着的，因为他是给我工资的人。”听完解释的张国荣很感动，“从今天开始，以后照片你来拍”，张国荣说。当时听完这话，夏永康以为这是骗他的，没想到回到香港后，张国荣真的经常打电话给他，随后，他们变成了要好的朋友，2002年，两人曾一起去五个城市游走，以一种很放松的状态，一边走，一边聊，只是聊天之余才会突然想起来要拍照。现在我们看到的很多张国荣的照片，神韵与美感兼备，从某种程度上说，也许就是张国荣的自然本色。

在跟着王家卫拍摄电影期间，他还抓住一切时间玩自己的艺术，通过玩拼贴，设计字体去表达自己的艺术感觉。尽管很苦，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睡觉，回饭店前，他还是会先去垃圾桶周围转转，从垃圾桶里捡一些东西回来。“剧本、咖啡、烟、什么都是每天工作的一个部分，我就把这些垃圾变成我的拼贴用具，反正又不用钱，就拿这些东西，剪下来，搞拼贴。”

现在回忆起那段拍摄生活，他说，“大家都像学生一样去玩一个东西。我觉得每一天就像一个日记，每一天拍的东西都是一个日记，所以我回去开始用拼贴的方式记录，之后王家卫把这些变成一本书”。

也是在阿根廷，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做电影，电影就是一群人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离了谁都不行。从阿根廷回来后，他和王家卫又先后合作了数部电影，于是，渐渐有名气的他获得了很多媒体的专访。“那个时候，走在路上见到人就会想，你应该认识我吧，我一个月有四篇专访，你不会不认识我吧？”说到这里，夏永康也禁不住笑了。

在和王家卫合作的过程中，除了名声，他也获得了很多时尚封面摄影方式的启发。一次拍摄时尚杂志封面的时候，主角是巩俐，王家卫就让巩俐用一种演戏的方式尽快进入角色，并且找到拍摄需要的感觉。夏永康觉得这种方式屡试不爽，于是在以后拍摄杂志封面的时候，他也经常会给模特“讲戏”。张曼玉穿着花哨衣服在简陋的房间里吃面条的照片，其实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拍的。

有了多次拍摄电影的经历，再加上圈里出了名的好人缘，在和朋友一次随意的聊天中，他有了拍摄电影的想法，然后就开始和朋友一起构建故事情节。众多明星的加入让《全城热恋》增色不少。夏永康这样理解这部电影：“我觉得是大家在帮我，才有了这部电影，那个时候我真的不太懂电影，大家真的很疼我”。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柔，眼神清澈。

想拍些纯艺术的东西

2015年，梁朝伟主演的《眼》刷屏了四大卫视和各大视频网站，不仅是因为那温馨感人的台词，整个视频的视觉表现手法也十分新颖，三分钟的广告，众多画面只有一个主角：梁朝伟的眼睛。

梁朝伟《眼》

这个尝试其实是很大胆的，因为要用一双眼睛去传递台词所要表达的丰富内涵，这对于演员的要求是非常高的，但当时的情况是，夏永康和梁朝伟彼此信任。梁朝伟说，“演的事情，你不要担心，这是我的事”。夏永康就专心做好视觉表现，最后两人的合作也是非常的完满，一个用一双眼睛在荧屏上演绎，一个用镜头去呈现。

如此朴素简单的画面似乎不太符合他一贯的艺术风格，他却说近年来想要拍摄一些真实自然的东西。“其实我现在有一点奇怪，因为我这几年拍的东西越来越简单，越来越为了自己拍，以前会比较在乎赚钱和名声，现在有想给普通人拍一些东西，这在名声里面是没有的，它是很真实的一些东西”。于是，他的镜头下出现了很多普通人和日常生活场景。

但是从他给大家展示的最近拍摄的一些照片看来，“被蛇缠绕在一起的拥吻情侣、全身着火的玩偶、浑身长满绿色植物的裸体”等，这些作品依然展现着其一以贯之的艺术风格。

他说，又在筹备新电影了，期待在电影里看到他想要坚持和想要创新的东西。

对话夏永康：

Q1：是不是艺术家都爱留长头发？

A：因为有一次去理发店，结果要排2个小时的队，我嫌麻烦，就走了，以后就一直留着了。

Q2：摄影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A：二十多年前，是一种艺术，后来是一种试验，再后来是一种赚钱的工具，现在想要通过它做一些纯艺术的东西。

Q3：工作之外喜欢做些什么？

A：喝酒、电影、美食、旅游，和一般人一样。

Q4：对于美的理解？

A：不同阶段有不同的理解，现在希望从普通的、身边的人和物上发掘美，比如大自然的美。

Q5:如何将艺术感觉和明星特质很好地结合起来？

A：现在就比较灵活，会更好地学会去处理这个过程，根据明星的状态，去和他们沟通，最后完成拍摄。

Q6：怎么把音乐色彩转化为画面的色彩？

A：因为喜欢音乐，会从音乐节奏中找感觉，脑海里会有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