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琪大戏院出来的观众,大多给《繁花》第一季打了八十分。虽有诸多遗憾,但戏基本还是站住了。特别是看过原著的读者,觉得本子能改到这个份上,很不容易。较大幅度的时空变化、散点式的人物,原小说本不太适合戏剧的结构和矛盾冲突,但剧作者还是紧紧抓住了时代和人物命运的关系 ,收放有度,在顾及诸多因素的考虑上,抽丝剥茧,把原著的神韵留在了舞台上。
从全戏来看,因为种种的交代,观众情绪进入慢了点。但浓浓的沪语、加上画面和叙述比较真实,所以让人的记忆和关照还是能处于活跃状态。戏的推进,似没有什么特别的悬念和紧张之处,但上海弄堂的市井气和沧桑感不息不断,渐渐弥漫,这可能是这部戏抓住观众的一个重要原因。戏剧和电影除了审美,也是帮助记忆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它的表现形式应优于小说。当然,它对真实的要求也就更高、更难。从故事、舞美到对话,稍有破绽就容易被抓住,真实的成份就要打折扣。
伊朗著名导演阿巴斯说过,是否同意或赞成一个故事,相对于是否相信它而言是次要的。如果不相信这个故事,你就会和它失去联系。他说他有一次看一部好莱坞电影就在结尾前睡着了,因为就连孩子也能感到故事是虚构的,与现实生活、与自己没有关系。恰恰在这一点上,《繁花》的舞台呈现没有让人失望。它的街景、抄家、生日、饭局、朗读、听戏、引诱、离城等等,每个片段都能唤起你的记忆,让你相信,这是我们生活过、或似曾相识的现实。时代当然会改变一些人的东西,甚至很大的改变,但人性中的善恶、阴暗、压抑,向往,并不完全受时代制约,总是存在,挥之不去。
舞台压缩了时间,让时间有了空间感。在这样的空间里,我们对时代的认识会出现新的维度,产生一些新的感悟。比如,你会觉得一个被诅咒的时代也会有让人留恋的温情,而另一个觥筹交错旳时代却有物在人之上的冷漠。好的戏首先就是能令人信服的呈现,它并不告诉观众答案。每个人都以自身的方式思考着、回应着。所谓戏的张力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这个戏的不足是几个主要人物过于单薄。阿宝与沪生有点雷同。“阿宝不响”的个性,因缺少成长背景的烘托,小说中的语境似又难以完整体现,所以他更像一个配角,响不响就无所谓了。只有当观众把他当成主角时,众声喧哗中他“不响”的空间才有韵味。
相对来说,第一季中,小毛的青春戏较完整,虽然表演有点过,但底层孩子的纯朴感还是留下了印象。女角中,姝华是亮点,她和小毛一样,在时代的转幕中,完成了自己的青春挽歌。姝华最后的朗读可以看作全局的高潮。在毁灭的人生中依然闪烁着美好的火苗,它既是姝华、还有小毛,两个小人物身上的清纯之气,也是《繁花》世俗烟火中时隐时现的诗意。于是,它就多少让人留下了悲欣交集之感。(文/陈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