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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承伟:漫话法国大餐

法国大餐固然素有影响,也在全球化的浪潮中遭受打击,一个美国记者在《巴黎到月球》一书中抱怨法国美食面临危机。

胡承伟:漫话法国大餐

原载于《上海文学》2018年第2期

漫话法国大餐

常常有人来法国。

参观博物馆的、游览名胜景点的、购物的居多数。当然,文化人么,有人想逛书店,有人想看古董,大多数人还是实惠一点,想吃顿法国大餐。想尝大餐的,也觉得自己有品位,法国美食名声在外,给人足够的诱惑力。

想吃一顿法国大餐的人,出发前,查阅种种资料,或是翻看电影电视中的各类场面,遐想法国大餐的浪漫与美味,准备好相机留下以后可以炫耀的画面。可是,绝大多数参加旅行团的国人,最后都会抱怨,他们的足迹遍布法兰西,却几乎连法国大餐的边都没有碰到,路过的法国餐厅都一闪而过。相反地,顿顿都是旅行团的团餐,或是七菜一汤,或是八菜一汤,其实都是差不多的辣子鸡丁、麻婆豆腐、清蒸河鱼、醋熘肉片,等等等等,毫无回味余地:大多比上海普通餐馆档次差好几个级别。

有一年,作家韩少功到我家闲聊。到吃饭时,总得找个地方吃一顿。于是,想起附近有一家温州人开的中餐馆不久前被评为米其林一星级,在法国华人界引起轰动,便和韩先生徒步前去。一家门面不太显眼的餐馆,大门贴上刚刚获得的米其林一星标志。进得门去,眼前是洁白熨帖的桌布,锃亮高档的餐具摆放齐整,一改巴黎普通中餐馆的逼仄。店老板很是热情,将我们安置在窗户一侧的安静位置上。因为是周内中午,顾客本来就不多,我们认真巡视店堂,四周的摆设还是和其他中餐馆毫无二致:账台上还是一个财神爷,厅堂一角摆放土地爷,各类装饰都是金光闪闪,大吉大利。看一眼菜单的价格,真是吓一大跳,当时别的中国餐馆一碗北京酸辣汤十法郎,进了这家评上一星级的,就要付六十法郎。再说,法国评委根本弄不清中餐的好坏,更多看这家餐厅的餐具和装潢及桌布等等。我慢慢注意到,中国人讲菜,要色香味,法国人还要加上餐馆氛围和器皿。这家餐厅第二年没有再获星级,很快就关门了。

有个在巴黎自由行的北京商人告诉我,他曾经一个人闯进塞纳河畔的圣路易岛,听说这里有着最有特色的法国餐馆。可是,因为没有人指点,不敢贸然进入。有人跟他说过,圣路易岛上的餐馆,外表看似寻常,倒是很有讲究。不问清情况,会被狠狠宰一刀。我听了之后很觉惊讶。法国餐馆都必须明码实价,所有价格一定要在入口处标明清楚,否则不得营业。他所提及的圣路易岛,确实有一些门面并不奢华的餐馆收费高昂,但是,没有消费,绝不可能开出离谱的账单。这个商人因为不懂法语,无法沟通,也就未能品尝到法国大餐。

并不是中国游客没有钱,也不是法国餐馆不接待。问题出在,中国人其实并不喜欢法国大餐,或者说,法国大餐远非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可口,有时,远不如一包榨菜。

也有人一顿饭花上几百欧元,去米其林星级餐厅大快朵颐。不论上一道汤,还是送一份乡村面包,甚至酒保的制服也都拍了下来,马上发给自己的中国亲友,大声疾呼:我们在米其林三星餐馆吃法国大餐了。但是,这些土豪暗地里也承认,根本就没有吃饱。大胆想像一下吧:大大的盘子上,孤孤单单放着几小块肉,四周浇了一些色彩暧昧的汁,配有几片艳得出水的菜叶,上面立个樱桃,还伴有肥肝酱泥,不一而足。有时,西服笔挺的侍应主管,会请出戴着高高白帽的大厨,向客人讲解牛肉产于何地,调味品出于何方,大多数人已被云山雾罩,不知今昔是何年。有个来自西北的高官曾经跟我说,这还真不如我们的兰州拉面!

当然,法兰西民族对自己的烹饪有足够的自信,一再表示,全世界,唯有中国菜可以和法国菜媲美。此言不差。问题是,中国人其实吃不惯法国大餐。每每有中国朋友来巴黎,我比较倾向推荐法国甜品,而不主张去豪华餐厅,尤其是,那里的服务员特别势利眼,稍不注意,弄响了刀叉或盘子,白眼是少不了的。有过此类教训的,都会退避三舍。

我们常常说文化的差异或碰撞,最基础的就是饮食,就是从小的饮食养成的举止和做派,这会跟你一辈子,似乎很难更改。中国人尤其如此,改变不了吃中国菜的习惯。

众所周知,巴黎的中餐远不及美国,离伦敦的也差许多。赵无极嗜好中餐名声在外。晚年时,赵无极第三任太太是瑞士人,可能口味不同,他常常撇开夫人,独自一个躲到中餐馆尝鲜。已故的朱德群告诉我,常常在几家巴黎出名的中餐馆,看见赵无极形单影只,就叫他坐到身边。虽说赵无极是江苏人,倒很爱川菜,特别喜欢巴黎军校附近一家名叫川味香的餐馆。

2000年,赵无极先生在一次采访中和我谈起,他与贝聿铭的相识竟是上世纪50年代在巴黎的一家中餐馆。当时,这两位都三十多岁,还没有享誉世界的声名。他俩分别在大西洋两岸留学多年,依旧没有改变吃中餐的习惯。贝大师当时年轻,获得一个奖学金,到巴黎深造。说来也巧,赶上赵无极也到这家中餐馆打牙祭。于是,两个中国江南才子,在巴黎凯旋门旁边的一家中餐馆初次相遇。再受西方教育,也还是中国人模样。两人对视一番,便坐到一起,顺便谈起双方的家门,两人的父辈都是中国银行高管。没有这个中餐馆的邂逅,就没有赵贝之后数十年之深交,就没有贝氏设计北京的香山饭店、让赵氏给香山饭店赠画引出的冷遇,亦没有赵无极成名后向密特朗举荐贝聿铭扩修卢浮宫,恐怕也就没有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等艺坛盛举。

扯远了,法国大餐诚然好,可能不太合中国人脾胃,连贝聿铭和赵无极等先辈,虽然在美欧生活了几十年,依然改不了爱吃中餐的习惯,就不要责备刚到法国旅游的中国人还是吃不惯西餐了。

法国人不太喜欢请人到家吃饭,同事之间往往采取AA制共进午餐,交流感情。这里的AA制,不像上海人那样结账后“劈硬柴”,不会根据总钱数平均分摊,这样做有失公允,各人食量不同却要付同样的钱,在强调平等的法兰西不会这样做。一般情况是,餐后,堂倌送来账单。从第一个人开始,每人根据自己所吃的付款。我如果喝了一道汤,吃了一块牛排,最后还要了一杯咖啡,账单上清楚标明价钱,总共三十一欧元三十四生丁。我会大声说出来,“一道汤,一块牛排,一杯咖啡,三十一欧元三十四生丁,好,我付三十五欧元”。如此这般,大家都一样。到最后一位,要看前面各人付款总数,他只要补上自己的,合账单总钱数就可以。前面的人一般都会多交一些,最后一位往往不必多交,甚至可以不付。既然按照实际消费各自付账,就不会出现周立波清口秀里面发生的假意抢结账、却总掏不出皮夹子的逗笑场面。

如果真要请客吃饭,法国人还是多到餐馆,避免各种麻烦。一旦有人请你到餐馆用餐,还是循法国规矩,各自点出头盘、主菜和甜点三道,顶多加酒、饮料和咖啡。虽然主人付钱,大家还是各吃各的,不会在同一个盘子里分吃。有的中国人到巴黎,发现此地餐馆桌子很小,远不及中国餐馆,也没有可以转动的圆台面。实际上,吃法国餐无此需要。每个人面前就是一副刀叉,一只盘子,还有酒杯和面包,加送上来的菜,占不了太大空间。更用不着台面转动,自己吃自己盘子里的,不会够不着。时至今日,我常常想起祖国曾经的领导人提倡聚餐用公筷的做法,这倒是十分具有中国特色的。

对于关系较为密切或者远道来的朋友,法国人偶尔会请人到家里吃晚饭。这里,当然也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法国人吃午饭一般在一点左右,晚餐则八点前后。请客吃饭,常常比较晚一些。主人也会告诉客人晚餐时间。如果主人通知你八点半,你最好稍晚一点,避免遇到女主人未曾化妆,叫人尴尬。赴约晚餐,也和在中国一样,多少带上手信,或者带瓶红酒,或者带份甜点,尽量不要两手空空。

法国普通家庭住房并不如现在中国人宽敞,餐厅不会很大,请客也多限于四到六人,连同主人夫妇,顶多八九位。坐的位置颇有讲究,主客错开,男女相邻,常常很费主人心机。不要以为到法国人家里吃饭可以饕餮狂吃,主人不会像中国人请客那样,摆上十几盘冷热荤素。一般家庭也就是依照头道、主菜加甜点的次序,连同水果、奶酪和咖啡。如果从九点开始,一份沙拉吃上十五分钟。然后大家聊天,等主菜上来,主菜多是焖牛肉、烤鸡、烩鱼等等,当然只是其中之一。吃完,还是聊天,喝酒。接着就是甜点咖啡水果奶酪随意选择,一直不断聊天,直到深夜。不到深夜一两点是不会离去的,太早离席,会被主人视为对晚餐不满意。

谈起法国大餐,恐怕离不开现在世界流行的快餐。

法国人一向认为,吃饭必须细嚼慢咽,仔细品味,方称得上有文化。当然,自认为正宗法兰西纯种的,常常把大声说话、公众场所吃东西、看电视都列为没有文化,甚至有的家庭,连看足球都视为没有教养,更不要说吃快餐了。

记得我在二十年前给一家媒体做一个《美国文化蚕食法国》的专栏,专门调查巴黎最保守的第十六区帕西(PASSY)街区。这个地方集中了法国的贵族后代,平时容不得外国人搬进来。每次选举都是右派的票仓,根本不会让左翼插足。1980年代中期,在这个街区,有人想开设麦当劳餐厅,风声初起,便有人组织居民抗议,硬是让麦当劳餐馆推迟开张。当然,在年轻人渐渐占据主导地位的大潮下,麦当劳不仅开了,而且越开越多,光是在不大的帕西街区,就有两家。

其实,法国的第一家麦当劳餐厅并非始于巴黎,而是在法德边境的斯特拉斯堡,可能这里拉丁文化与日耳曼文化混杂,山姆大叔可以旗开得胜。谁知道,美国人的打算并没有轻易得手,法国当局还是以劳资纠纷为由,把第一家麦当劳的开业推迟了整整四年,到1979年才得以引来法国青少年食客。对此,美国人总有些耿耿于怀。麦当劳法国分公司公关主任卡布戴克当时向我表示,二十多年前的这场官司,险些断送了麦当劳在法国的前途。幸好,法国人最终还是接受了美国的快餐文化。卡布戴克告诉我,从1979年到1996年,麦当劳在法国从一家发展到三百八十家。

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有报道指出,2013年,法国平均每人消费掉十四个汉堡,在欧洲占据第二位。根据法国快餐协会的统计,2013年,全法国共售出了二十亿个三明治。

上面提及的麦当劳,在法国目前已经有一千两百五十八家,仅次于美国、日本、中国、德国和加拿大。顺便说一个情况。有一年,有朋友到巴黎看法国国庆阅兵式,希望过后在香榭丽舍大街见面。说了半天,也找不到约会地点,最后还是选定麦当劳,这是谁都认识的标志,法国和中国的最小公约数居然是麦当劳!比麦当劳早出现在法国的肯德基,历经半个世纪,达到一百六十多家。肯德基希望,到2020年增加到二百二十家,如能达到三百二十个分店,就将成为法国第二大快餐连锁店。当然,肯德基店的开设启动资金要多许多,不容易。

1980年,汉堡王(Berger King)在巴黎香榭丽舍大道开辟了第一家店,随后扩展至三十九家。

2014年1月底,米其林星级厨师布拉在图卢兹开了一家名为“Fast Cook”的快餐店。获奖的法国大厨师当年如果涉足快餐,简直就是丑闻。现在,布拉的构想却获得当地民众好评。这表明,时代的风向在变化,法国大餐不能墨守成规。

上面提到了中国游客很少真正吃到法国大餐,普通家庭也就是家常便饭,加上现在快餐流行,难以见到小说或旅游手册提及的豪华美食。有人曾经在网上写文章说,法国大餐最多有十一道之多。这可能把原来并在一起的分开来,头盘之前先上两小块饼干,沙拉之后再上几只蜗牛,等等等等。有学长会问,法国富人家庭是不是也这样节约省吃呢?我在巴黎二十七八年,交游多是平头百姓,虽也有个别家产千万乃至上亿欧元的富豪,却很少像中国暴发户那样饕餮大食、不爱惜肠胃的。有些富人请你赴宴,也就是多一道主菜,酒的档次高一些,还依着法国人头盘、主菜、甜点的次序,颇有节制,不会让你餐后大腹便便。

我当记者多年,中国大陆、香港地区和法国都以记者身份出席过一些宴请,吃得最好的是在大陆,然后是香港地区,最差还是法国。可能受法国记者伦理道德规定所限,新闻记者不得享受企业或公权力部门的请客,不论吃饭或旅游都不可以。法国当年最有名的电视主持人PPDA就因为被一家大企业请去免费旅游,生生遭电视台冷藏半年,不准出镜。

我记得在巴黎二十年间,作为记者吃得最高档的两次工作宴会:一次是巴黎主办世界市长论坛,请来全球一百多个城市的市长,会议延续好几天。最后结束时,巴黎市长做东,宴请五大洲的市长,我有幸参加。头盘还是配有鹅肝酱的沙拉,主菜两道,分别是特别鲜嫩的小牛肉、加柠檬汁的扇贝,最后是有名的甜点千叶酥(Mille Feuilles)。因为有十七八桌,巴黎市长那桌是主宾席,就在我后面,也和我们吃的一样。有眼快的记者私下跟我说,那张桌上的红酒好像要好很多。

另外一次是,香港政务司长陈方安生访问法国,巴黎商会宴请她午宴,叫了几个记者到场,就在凯旋门附近的商会小餐厅。这可以说是我在法国多年采访最丰盛、奢华的一顿饭。虽然是午餐,也给足了陈方安生面子。我记得,这天一上来的就是鹅肝酱辅以松露,头盘显示了法兰西的特有风格。主菜有两道,先是红焖兔肉,再就是烩鳎鱼。甜点是浇满草莓汁的特色蛋糕,水果和奶酪品种繁多,年近六旬的陈方安生连连赞美,捂着肚子说太多了。而这一顿的葡萄酒也是红白兼备,年份都有二十多年了。写到这里,要补一句,法国红酒并非年代愈久愈好,只要是大年的葡萄酿造的,超过二十年就是上品。一般,超过一百年以上的,除非特别好的酒窖珍藏,否则是无法入口的了。

拉拉杂杂,信笔所至,说不清所谓法国大餐究竟是什么。其实,如同PARIS这五个拉丁字母代表的巴黎,虽然常常意味着浪漫和风情,意味着品牌和时尚,可是,在这里生活的二百二十万居民,和世界其他城市的市民没有根本差别,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是吃喝拉撒睡。作为生活不可或缺的饮食,法国有其自然优势:土地肥沃,气候温和,三面环海,中有雪山,农业发达,物产丰足。不论小麦还是牛奶,产量都居世界前列,牛羊猪和家禽的品种不断改良,水产渔业富有传统。这一切固然造就法国饮食业的长足发展,倒也和别的国家基本差不多。尽管许多人还在念叨法国大餐,最近网上流传的一则报道却说,亚洲三个国家,中国、日本和韩国的餐饮,评比结果时有不同,而欧洲素来的美食大国法国和意大利,也常常难分伯仲。不同民族生活环境不同,饮食习惯也大相径庭。同样在欧洲,就是隔个英吉利海峡,英国人嘲笑吃田鸡的法国人;而中国人爱吃的臭腐乳和皮蛋常遭法国人讥笑,虽然他们奉为国宝的奶酪气味好不了多少。这就叫,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法兰西作为一个民族而言,仅有一千二百年的历史,所谓法国大餐只是16世纪诞生,由美第奇请来的意大利厨师在巴黎上流社会渐渐传播,当然源自罗马帝国宫廷。直到1789年大革命,才使小范围的贵族餐饮慢慢向民间普及。如同法国时装业一度领先世界,美食界也注意规范,树立影响。这自然离不开米其林评比标准的出现。

众所周知,米其林(Michelin)本来是法国一个轮胎品牌,这家企业1890年推出可以拆卸的自行车轮胎,1895年便生产出供汽车使用的充气轮胎。这家企业从生产轮胎,扩展到印制公路地图,再涉及驾车人士上路遇到的酒店、餐馆等行业,现在俨然成为法国乃至国际最权威的餐饮评比机构,也是一桩奇事!

1900年,米其林出版《红色指南》,为驾车人提供各类信息,这一指南除了在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暂停出版,一直是法国最著名的旅游手册。2000年的版本堪称百岁老人,印行八万八千零二百五十四册,还附赠1900年的第一期,我得以保存,编号为196509,涵盖了美酒和佳肴,包括酒店、餐馆、城市地图等等,应有尽有。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餐馆的星级评比。作为餐厅的评比,米其林从低到高以一星、二星和三星为标准,这种评级始于1931年,一开始只限于法国,后来扩展到欧洲和美国,现在连日本和中国台湾、香港和澳门也有米其林星粒标准的餐厅。2004年,巴黎书展请来大批中国大陆和港台作家。台湾的李昂和香港的也斯等人一到,商议到米其林星级餐厅享受一番,他们去的是二星级。李昂后来告诉我,价格标准是,一粒星一百欧元,两粒星二百欧元,三粒星三百欧元,当然不包括酒水。2012年有朋友来巴黎,请我去一家一星级,每人大概九十欧元,大家都没有喝酒。

当然,米其林的评级标准也不一定符合实情。虽然有报道指出,米其林的评审员非常神秘,往往出其不意到一家餐馆坐下,有的评审员和普通顾客一样事先订位,一样点餐和买单,根本不露任何痕迹。近年来,虽然对米其林的评比微词不少,但是,每到一年开始,食客们总要留意一下米其林新颁布的结果。2017年2月9日,米其林新增一家三星级餐厅,而2016年的二十六家三星级都留在原有地位,令新一年的三星级在全法国达到二十七家。二星级的达到八十六家,其中新增十二家。一星级的已经为五百零三家,新增五十七家。2017年唯一新增的三星级,是在法国滑雪胜地谷尔舍维尔(Courchevel)的白马豪华酒店(Palace Cheval Blanc)里面的餐厅。白马酒店在当地富有盛名,其1947年的酒最为著名,餐厅就以1947命名,由名厨雅尼克·阿列诺主理。这个阿列诺今年四十八岁,早年执掌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一家名为长老阁(Le Pavillon Le Doyen)的奢华餐厅,该餐厅早已被评为米其林三星级。这次1947年餐厅又入选三星级,可见阿列诺厨艺过人。1947年餐厅自从2008年由阿列诺掌厨,经过八年的努力终于成为2017年唯一新增的三星级餐厅。餐厅是在滑雪地区,每年只在十二月到四月开放,客源有限,整个餐厅总共二十二个座位,主要采用当地食材和奶酪,深得食客好评。法国人冬天出去滑雪的人越来越多,谷尔舍维尔吸引各方来客,小小的滑雪胜地居然共有十四家餐厅获得米其林一、二、三星级称号,有评论家称这个地方是米其林的风水宝地。从2017年米其林的评比结果看,在五百零三家一星级餐厅中,已经有七家日本人主厨的餐厅评上,尤其在巴黎之外的外省,日本餐厅更是突出,难怪有人高呼“日本新浪潮”。平心而论,米其林的出现毕竟对推广法国大餐大有作用。

法国大餐固然素有影响,也在全球化的浪潮中遭受打击,一个美国记者在《巴黎到月球》一书中抱怨法国美食面临危机。这位美国同行和我看法相同,越是昂贵的餐厅越是吃不饱,“很小分量的菜肴放在硕大无朋的大盘子里”。

在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想起曾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美国作家海明威在巴黎的日子。成为戴安娜最后晚餐的利茨酒店剑鱼餐厅,和海明威酒吧同在底层,他在那本几乎成了巴黎指南的名著《不固定的圣节》中,描写了自己囊中羞涩时,虽然饥肠辘辘,午饭还没有吃,从出版社回家途中,还千方百计避开餐馆,不想闻见里面散发出来的香味。是啊,法国大餐不是每个人都能享用的,甚至像海明威这样的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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