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从德里出发向南,几小时后来到布拉吉雾气迷蒙的平原。这个地方在很多地图上并未标明,它虽不是传统行政区域,但有自己独特的文化。布拉吉是奎师那(Lord Krishna)的出生地,也是每年一度胡里节(Holi)庆典的中心——每年三月初,印度最多彩、最活跃的节日就在这里发生。
马图拉县街头热闹的节日氛围
胡里节的意义包括庆祝春日的开端,供奉奎师那,以及纪念侯丽卡和钵罗诃罗陀的传说中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故事里说,金床国王由于供奉梵天得到了金刚不坏之身,他相信自己是全能的,便要求臣民把他当作神来崇拜。他的臣民都遵守了这一命令,只除了他的小儿子钵罗诃罗陀依旧崇拜毗湿奴。金床因此愤怒,命令他的妹妹、女妖胡里卡抱着这孩子坐在火中;胡里卡化为灰烬,但钵罗诃罗陀却奇迹般地幸存了——他唱诵毗湿奴的名字,得到了庇佑。在胡里节前夜(Holika Dahan),人们会点燃篝火纪念这个传说,篝火顶端放着胡里卡和钵罗诃罗陀的模拟雕像。“胡里节”的名字就来源于胡里卡。
胡里节最著名的活动,是人们用色彩鲜艳的古拉尔粉(gulal)和水互相泼洒,这是向奎师那年轻时玩过的一桩恶作剧致敬。一年里难得几次,他们忘记了种姓和财富,毕竟每个人都浑身颜料时,也很难分辨谁穷谁富了。
今日的胡里节虽然仍保留着宗教上的渊源,却更像是一段与亲友同乐的时光。家人在附近的空地上一起庆祝,而吵闹的年轻人则在街上喧哗,忙着给别人找麻烦。
班克·比诃利神庙前,不少信众忙着用水枪喷射颜料
在一次短暂的印度摄影之旅的尾声,我与托比·德弗森一起前往布拉吉。旅程第一周,远在喜马拉雅群山之外的、高而荒凉的拉达克,我们畅快骑行;然后飞回德里,租车前往位于布拉吉地区中心地带的马图拉县。
我的驾驶技术很糟糕,托比就强得多了,他答应开车。旅程一开始就好几次险些出车祸,好在没什么后果,我们一笑而过;随后夜幕降临,这次出行却逐渐变成了对耐力的巨大考验。我们本以为行程短暂,没想到五个小时过去了,八个小时……还没到达目的地!巨型卡车逆行朝我们冲来,牲口和人群从四面八方阻断道路,还有很多汽车随意横穿公路,灯也不打就转弯,而且在污染严重的空气中根本看不清楚。因此,终于抵达酒店时,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真是松了一口气,——想必那位酒店经理也从我热诚的问候中感受到了,我简直想拥抱他,只可惜他站在桌子后面……
清晨降临,还有一天就是胡里节了。马图拉县的居民们搭起篝火,而我们前去附近的戈瓦尔丹镇上。这片地区有许多条朝圣之路,其中一条正穿过小镇,因此神庙里挤满了信徒,他们唱诵、祈祷,然后继续自己的旅程。
直到此时我们身上还是干干净净的。我们在神庙殿堂中呆了一会儿,为接下来必将发生的事情鼓起勇气。刚一出神庙,第一波古拉尔粉就劈头盖脸地浇了过来。多数印度人似乎只是轻轻沾了一层,而我们却差点窒息而死,粉末和彩色的水冲进两个人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里,一群年轻人快乐地呼喊着。没人关心粉末的质量,或者被泼水的人的健康。工业染色剂?挺好的呀!牛粪?肯定有。阴沟里的水或者脏兮兮的油——那有什么关系?
我们逃离人群,洗掉身上最脏的一层,开玩笑说像是接受了洗礼。我从头到脚都是亮黄色的!
脸上喷满彩粉的少年
离开戈瓦尔丹,前往沃林达文。我们在镇上与河边都拍下了节庆的画面,又在班克·比诃利神庙度过了难忘的几小时。上百人挤入神庙,一切欢悦又混乱——骇人、吵闹,却又令人激动。信徒们唱歌跳舞,神庙的供奉们拿着长长的金属水枪,保证每个人都浑身湿透。
身上的彩色颜料极难褪去;我们双眼刺痛、耳朵半聋,等晚上回到酒店沐浴时,才发现这层颜料根本洗不掉。后来去餐馆吃晚饭时,路过的侍者们都礼貌地忍着不笑,而我们只好羞答答地坐在桌前。
第二天就是胡里节,我们决定呆在马图拉县。头几个小时,我们都忙于拍照,然后才挤过人群,加入当天最盛大的庆典:狂欢节风格的游行队伍从主神庙出发,走向马图拉的地标——胡里之门。当地警察忧心忡忡,想要把我们拉出游行队列:“你们会瞎的!”但我们没有退缩——幸好没有。铜管乐队、祭司、当地显贵和装饰鲜亮的彩车成队路过,街边的屋顶上,颜料如雨,倾盆落下。
沐浴在七彩颜料中的本地人
不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人们收起了古拉尔粉,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群群居民沿着铁轨走回家,电视台记者回到了自己的车里。男孩子们开始玩板球,而我们筋疲力尽,在河边休息。胡里节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观,我们很幸运能见证它。
几天后我们飞回家乡。大概是奎师那在对我们微笑吧,我们虽然浑身颜料,却幸运地升舱了。准备起飞时,我们在豪华的座椅中躺倒又起身,开心不已;不过,其他旅客恐怕并不能欣赏这两个肤色鲜艳的同伴异常的热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