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中古时代·五代辽宋夏金时期(下册)

第三十一章韩琦富弼文彦博

中国通史 作者:白寿彝总主编;王桧林,郭大钧,鲁振祥卷主编


  第三十一章 韩琦富弼文彦博

  第一节 韩琦① 谠议谏诤,西陲御夏

  韩琦(1008—1075),字稚圭,自号赣叟,相州安阳(今属河南)人。出身世宦之家,父韩国华累官至右谏议大夫。韩琦3岁父母去世,由诸兄扶养,“既长,能自立,有大志气。端重寡言,不好嬉弄。性纯一,无邪曲,学问过人”②。天圣五年(1027),弱冠之年考中进士,名列第二,授将作监丞、通判淄州(今属山东)。入直集贤院、监左藏库。景祐元年(1034)九月,迁开封府推官。二年十二月,迁度支判官,授太常博士。三年八月,拜右司谏。

  韩琦在担任谏官的三年时间内,敢于犯颜直谏,诤言谠议,“凡事有不便,未尝不言,每以明得失、正纪纲、亲忠直、远邪佞为急,前后七十余疏”,尤其以宝元元年(1038)所上《丞弼之任未得其人奏》最为知名。当时灾异频繁发生,流民大批出现,而当朝宰相王随、陈尧佐,参知政事韩亿、石中立却束手无策,“罕所建明”。韩琦连疏四人庸碌无能,痛陈宋朝八十年太平基业,绝不能“坐付庸臣恣其毁坏”①,结果四人同日罢职,名闻京华。他还严厉抨击当时“货赂公行”、“因缘请托”的社会风气和“侥幸日滋,赏罚倒置,法律不能惩有罪,爵禄无以劝立功”的官场腐败作风,建议仁宗先从朝廷内部“减省浮费”、“无名者一切罢之”②。名相王曾称赞他说:“今言者不激,则多畏顾,何补上德?如君言,可谓切而不迂矣。”

  宝元二年(1039),四川旱灾严重,饥民大增,韩琦被任命为益、利路体量安抚使。他到四川后,首先减免赋税,“逐贪残不职吏,汰冗役数百”,然后将当地官府常平仓中的粮食全部发放给贫困百姓,又在各地添设稠粥,救活饥民多达190万人,蜀民无不感激地说:“使者之来,更生我也。”③自从原来臣服宋朝的西夏国主元昊称帝,公开与宋朝对抗以来,与夏邻界的陕西形势就非常吃紧。韩琦从四川刚回到京城,就向朝廷详细剖析了陕西边备形势,随即被任命为陕西安抚使。到了陕西,他看到苛捐杂税很重,百姓非常穷苦,便一律予以免除。康定元年(1040)正月,元昊大举围攻延州(今陕西延安),守将刘平、石元孙在三川口(今陕西安塞东)兵败被俘,镇守延州的范雍降职他调,韩琦大胆推荐被诬为“荐引朋党”而被贬越州(今浙江绍兴)的范仲淹。他在上仁宗的奏章中说:“若涉朋比,误国家事,当族。”①五月,韩琦与范仲淹一同被任命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充当安抚使夏竦的副手。韩琦主持泾原路,范仲淹主持鄜延路。在对西夏用兵的策略上,三人意见分歧。韩琦持强硬立场,力主攻策,与夏军决战,认为拖延时日,财政日绌,难以支撑,况且“元昊虽倾国入寇,众不过四五万人,吾逐路重兵自为守,势分力弱,遇敌辄不支。若并出一道,鼓行而前,乘贼骄惰,破之必矣。”范仲淹则力主守议,反对贸然进攻,主张持久防御,在加强军备的前提下,乘便击讨,不赞成深入敌境的进攻战。夏竦难以定夺,即派韩琦、尹洙到汴京以攻守二策进呈朝廷,请仁宗自己决定。仁宗幻想一举解决问题,于是决定采用韩琦攻策,并下诏鄜延、泾原两路会师,定期于庆历元年(1041)正月进攻,后从范仲淹请求改为春暖出师。

  庆历元年春,元昊在伺机攻宋前,向宋军诈和,被韩琦识破。他对部下说:“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命令诸将严加防守。二月,元昊率10万大军进攻渭州(今甘肃平凉),直逼怀远城(今宁夏固原西)。韩琦闻讯,急派大将任福领兵1.8万人,桑怿为先锋,前往抵御,进行阻击。行前,韩琦向任福面授机宜,命令他们绕到夏军背后,可战则战,不可战则据险设伏,截其归路,并再三叮嘱:“苟违节度,虽有功,亦斩。”任福在张家堡南打了个小胜仗,于是贪功轻进。夏军佯败退走,沿途遗弃不少物资,宋军不知是计,轻装猛追至渭州北边之好水川(今宁夏隆德西)。当时,夏军在好水川里边放了几个木盒子,宋军只听盒子里有鸟叫声,不敢轻动。任福到时,命令打开,只见一百多只鸽子飞跃而出,盘旋在宋军上空。宋军正在惊疑之时,夏军已从四面合围。宋军虽英勇战斗,怎奈人马三日乏食,疲惫不堪,宋军大败,6000余人阵亡,任福等将校军官数百人亦死于难。韩琦立即下令退军,在半路中,阵亡将士的父兄妻子几千人,号泣于马首前,持故衣纸钱招魂而哭说:“汝昔从招讨出征,今招讨归而汝死矣,汝之魂识亦能从招讨以归乎?”①当时哀恸之声震天地,韩琦掩泣驻马不能行进。好水川之战,元昊得胜,十分猖狂,使人作诗,投掷宋境,讽刺说:“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辈,犹自说兵机。”②宋军兵败好水川,虽不是韩琦亲自指挥,但贸然出兵,用人不当,也难辞其咎。

  战后宋廷追究败军之责,撤去了夏竦的职务,韩琦、范仲淹也被调职他用。韩琦降为右司谏、知秦州,范仲淹降为户部员外郎、知耀州(今陕西耀县)。十月,宋廷分陕西为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韩琦知秦州,王沿知渭州,范仲淹知庆州,庞籍知延州,并各兼本路马步军都部署、经略安抚缘边招讨使。二年四月,韩琦受任秦州观察使。闰九月,宋军又大败于定川寨(今宁夏固原西北),大将葛怀敏战死,主持泾原路军务的王沿被降职他调。十一月,朝廷采纳了范仲淹的建议,韩、范二人屯驻泾州(今甘肃泾川),共守西陲。自好水川败后,韩琦始信服范仲淹守议,两人同心协力,互相声援。由于两人守边疆时间最长,又名重一时,人心归服,朝廷倚为长城,故天下人称为“韩、范”。边塞上传诵这样的歌谣:“军中有一韩,西夏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夏闻之惊破胆。”①西夏在战争中虽多次获胜,但损失也很大,人心厌战,民怨沸腾,于是宋夏开始转入旷日持久的“庆历议和”。在边界形势稍趋缓和的情况下,庆历三年(1043)四月,韩琦、范仲淹奉调回京,同任枢密副使(枢密使为杜衍)。当时国子监直讲石介听说韩、范二人来朝中供职,特意写了一首《庆历圣德诗》,其中称赞韩琦说:“予早识琦,琦有奇骨,其器魁落,岂视店楔。其人浑朴,不施剞劂。可属大事,敦厚如(周)勃。琦汝副(杜)衍,知人予哲。”② 襄助新政,保国利民

  宋夏转入和议后,韩琦、范仲淹等入朝为执政大臣。一时名士云集,士大夫交口称誉,仁宗也想励精图治,有所作为,因而特别礼遇韩琦、范仲淹、富弼等人,并催促他们尽快拿出救世方案。当时元昊以契丹为后援,在宋夏和议中态度强硬,向宋朝要挟“岁赐、割地、不称臣、弛盐禁、至京市易、自立年号、更兀卒为吾祖,巨细凡十一事”③,宰相晏殊及两府大臣大多厌战,“将一切从之”,韩琦坚决反对。庆历三年七月,他上《论备御七事奏》,认为当务之急为:“一曰清政本,二曰念边计,三曰擢材贤,四曰备河北,五曰固河东,六曰收民心,七曰营洛邑”。接着又陈述救弊八事,即选将帅,明按察,丰财利,遏侥幸,进能吏,退不才,谨入官,去冗食。面对北宋中期积贫积弱的国势,韩琦提出以整顿吏治,选拔人才为主要内容的改革措施,与是年九月范仲淹在《答手诏条陈十事》中所列出的十项改革方案基本一致,切中时弊。这次由范仲淹主持,韩琦、富弼等人积极参与的政治改革,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庆历新政”。

  八月,范仲淹任参知政事,富弼为枢密副使,积极推行各项新政措施。是年,陕南大旱,饥民纷纷加入张海、郭邈山等领导的农民起义队伍。仁宗命韩琦宣抚陕西。韩琦调集西北善于山地作战的官军,迅速镇压了起义,同时鉴于灾情严重,还采取了一些果断措施:选派官吏分赴各州县,发放官粮赈济饥民;蠲免各种苛杂的赋役;考察官吏,贤能的提升,庸陋的罢免;将军队中老弱不堪征战者淘汰1万余人,以减少用度。四年春,韩琦宣抚陕西回到汴京。五月,上陈西北边防攻守四策,以为“今当以和好为权宜,战守为实务。请缮甲厉兵,营修都城,密定讨伐大计”。

  庆历新政的实施,遭到了一些守旧派官僚的激烈反对。他们诬告新政官僚结成朋党,欺罔专权。尤其是夏竦施展诡计,陷害富弼。范仲淹不自安,遂于庆历四年六月以防秋为名,宣抚陕西、河东。八月,富弼宣抚河北。到了五年正月,执行新政的杜衍、范仲淹、富弼都被贬职出朝。韩琦为人爽直,对于军政大事,向来是“必尽言”,他虽为枢密副使,主管军事,但事关中书的事,他也要“指陈其实”,有的同僚不高兴,仁宗却了解他,说“韩琦性直”。对于范仲淹、富弼的贬谪,韩琦挺身而出,据理辨析,但没有结果。三月,韩琦也因陈述十三条理由,支持尹洙反对修建水洛城(今甘肃庄浪)而被贬出朝,罢枢密副使,以资政殿学士出知扬州。至此,主持庆历新政的主要人物全被逐出朝廷,短暂的“新政”以失败告终。

  韩琦在地方官任上,治军有方,理民得法,“所至设条教,葺帑廪,治武库,劝农兴学,人人乐其恺悌”①。庆历七年(1047)五月,韩琦为京西路安抚使,自扬州徙知郓州(今山东东平)。十一月,王则在贝州(今河北清河)发动兵变,后被文彦博、明镐镇压。十二月,韩琦徙知成德军(今河北正定)。八年四月,又移知定州(今河北定州)。定州久为武将镇守,士兵骄横,军纪松弛,韩琦到任后首先大力整顿军队,采取恩威并行办法,对那些品行恶劣的士兵毫不留情地诛杀,而对以死攻战的则予以重赏,后来他又研究唐朝名将李靖兵法,仿作方圆锐三阵法,命令将士日月操练,结果定州军“精劲冠河朔”。

  皇祐五年(1053)正月,韩琦以武康军节度使徙知并州(今山西太原)。当时在河东路担任走马承受的宦官廖浩然,为人贪恣,仗势不法。韩琦上奏,请朝廷将其召回,如不调走,必依法严惩。仁宗只好令廖回京,并行之以鞭刑。并州所辖地区与契丹接壤,邻边的天池庙(今山西宁武西南)、阳武寨(今山西原平西北阳武村)等地,被契丹冒占,韩琦派人与契丹头领据理交涉,收回了这些地方,并立石为界。宋初大将潘美镇守河东时,为了防止契丹南下劫掠,命令沿边百姓迁徙内地,致使边塞大片耕地荒废不耕。庆历四年欧阳修奉使河东时,就曾建议解除代州(今山西代县)、宁化军(今山西宁武西南宁化堡)、岢岚军(今山西岢岚)、火山军(今山西河曲南)沿边之地禁耕令,以增产粮食,供应边防军需,却为军帅明镐所阻。十余年后,韩琦于至和二年(1055)春再次建议,才得以实行,开垦田地9600顷。

  至和二年二月,韩琦以疾自请改知相州。在家乡,建造昼锦堂于州署后园。嘉祐元年(1056)七月,韩琦被召还为三司使。八月,拜枢密使。三年六月,韩琦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六年闰八月,迁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定策安邦,力诋变法

  韩琦就职朝廷枢要位置,首先遇到的一大难题就是仁宗的建嗣问题。仁宗三个儿子早亡,皇嗣迟迟未定,而从至和三年(1056)开始,仁宗就时常犯病,一时人心恐慌,议论纷纷。大臣们接连上疏,极力劝说仁宗早立皇嗣以固根本,当中尤以包拯、范镇言辞恳切,但仁宗并不放在心上。五六年过去,到了嘉祐六年(1061),韩琦再提建储之事,认为“皇嗣者,天下安危之所系。自昔祸乱之起,皆由策不早定”,并与参知政事欧阳修等人再三苦劝,仁宗终于同意立堂兄濮安懿王赵允让之子宗实(赐名赵曙)为皇太子。七年九月,韩琦封仪国公。

  嘉祐八年(1063)三月,宋仁宗病死。赵曙即帝位,是为宋英宗。英宗即位之初,因病由皇太后曹氏垂帘听政。皇太后思想守旧,一些宦官不断向太后说英宗坏话,致使两宫嫌隙萌生,关系颇为紧张。为了调解两宫矛盾,韩琦和欧阳修费了不少精力。韩琦、欧阳修进见太后,太后呜咽流泪,诉说自己的委屈,并说:“老身殆无所容,须相公作主!”韩琦说:“此病故耳,病已,必不然。子疾,母可不容之乎?”欧阳修也一道委婉劝说。见到英宗,英宗则又对韩琦说:“太后待我无恩。”韩琦劝慰道:“自古圣帝明王,不为少矣。然独称舜为大孝,岂其余尽不孝耶?父母慈爱而子孝,此常事不足道;惟父母不慈,而子不失孝,乃为可称。但恐陛下事之未至尔,父母岂有不慈者哉。”从此以后,两宫关系渐渐缓和。治平元年(1064)五月,英宗病愈,在韩琦的劝说催促下,皇太后撤帘,降手书还政。闰五月,韩琦进右仆射,封魏国公。

  韩琦身为宰相,却始终以边事为念,他曾多次就边防问题向英宗陈说方略,建议在河北、河东、陕西等路“籍民为兵”①,以为“义勇”,三丁选一,于手背刺字,农闲练兵,战时防御,既可增强军事力量,也能减少冗兵军费。

  治平三年冬,英宗病重,再度建嗣问题表面化。韩琦进言说:“陛下久不视朝,愿早建储,以安社稷。”英宗点头同意,于是确立颍王赵顼为皇太子。四年正月,英宗病死,赵顼即位,是为宋神宗。韩琦拜司空兼侍中。

  神宗即位不久,御史中丞王陶弹劾韩琦,说他自嘉祐以来,专执国柄,君弱臣强,且“不赴文德殿押班”,专权跋扈。神宗知道王陶在诬告,罢了他的官职,但韩琦仍坚决辞职。神宗挽留不住,任命他为镇安、武胜军节度使、司徒兼侍中、判相州。韩琦辞退所授两镇,后改为淮南节度使。正在这时,宋守边大将种谔擅自对西夏发起突袭,一举攻占绥州(今陕西绥德),边界气氛骤然紧张,朝廷忧虑。韩琦在尚未赴任的情况下,又奉旨改判永兴军(今西安),经略陕西。朝中一些大臣认为绥州孤绝难守,主张放弃。韩琦坚决反对。一个月后,西夏国主谅诈去世,战事暂告平息。

  熙宁元年(1068)七月,韩琦复判相州。在相州任上还未满三个月,河北地震,黄河决口,大批灾民流离失所。神宗赐手诏给韩琦,让他迁判重灾区的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并被准许便宜从事。大名之任长达五年,恰逢神宗任用王安石变法,他坚决抵制。

  熙宁二年(1069)二月,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开始进行变法。九月,颁行“青苗法”。三年二月,韩琦上疏反对青苗法,认为青苗法不论贫富,一律按户等配借青苗钱,上三等户及坊郭大户本是兼并之家,也可贷给青苗钱,这种做法根本不能“抑兼并、济困乏”①。神宗看了韩琦的奏疏,一度动摇了变法决心。他对执政大臣说:“琦真忠臣!虽在外,不忘王室。朕始谓可以利民,今乃害民如此!且坊郭安得青苗,而亦强与之乎?”王安石将韩琦的奏疏拿到“制置三司条例司”,逐条批驳,公布于天下。后来韩琦又上疏,申辨愈切。此后,韩琦还对“免役法”、“市易法”等提出了反对意见。韩琦最终从庆历年间一个倡言新政的激进改革者变成了因循守旧的保守派代表,这是十分可悲的。同样,在对外关系上,韩琦一改从前的强硬立场而日趋软弱妥协。当时宋和契丹在“划界”河东问题上争得不可开交,韩琦上疏神宗,认为宋在边防策略上主动进攻,积极防御,有七事致“契丹之疑”,吁请神宗去掉各项新法,并将契丹所疑之事,“如将官之类,因而罢去”,以换取边境安宁,求得暂时苟安。

  熙宁六年二月,韩琦还判相州,第三次为官家乡,终于实现了“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的愿望。熙宁八年(1075)六月在相州溘然长逝,享年68岁。神宗御撰墓碑:“两朝顾命定策元勋”。谥忠献,赠尚书令。

  韩琦“相三朝,立二帝”,当政十年,与富弼齐名,号称贤相。欧阳修称其“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色,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①。

  韩琦著作有《二府忠论》5卷、《谏垣存稿》3卷、《陕西奏议》50卷、《河北奏议》30卷、《杂奏议》30卷、《安阳集》50卷等。一生写了大量诗文,大多收入《安阳集》行世。

   第二节 富弼② 司职谏院,再盟契丹

  富弼(1004—1083),字彦国,洛阳(今属河南)人。年轻时勤奋好学,雍容大度。范仲淹十分赏识他有“王佐之才”,把他的文章推荐给王曾、晏殊,晏殊后来还把女儿嫁给他。天圣八年(1030),富弼以茂材异等科及第,授将作监丞、签书河阳(今河南孟县)判官。

  明道二年(1033)十二月,范仲淹因直谏仁宗废皇后之事被贬出朝,富弼这时正服毕父丧,回到汴京,便上书皇帝,以为“废嫡后,逐谏臣”,一举两失,不是太平盛世应当做的事。又说范仲淹“忠直不挠”,“闻过遂谏”③,是履责尽职,决不应当黜弃。后通判绛州(今山西新绛),迁直集贤院。

  宝元二年(1039)四月,元昊派人使宋,要求宋朝承认夏国,册封帝号。仁宗与朝中大臣久议未决,直到六月,才决定削去宋封元昊官爵,备兵征讨西夏。十二月,富弼上《论西夏八事奏》,说西夏来使部从仪物隆盛,言辞傲慢,必是元昊心腹大臣,请求朝廷立斩西夏使者,以示朝廷抗御决心。诏为开封府推官、知谏院。

  富弼担任谏官,忠于职守,大胆抨击时政,屡次极言进谏。当时朝廷禁止大臣越职言事,富弼借发生日食一事,恳请朝廷广开言路,认为“应天变莫若通下情”,于是解除了这项禁令。康定元年(1040)宋夏三川口之战,由于内侍监军黄德和临阵脱逃,致使宋军大败,大将刘平被俘,不食而死。黄德和为逃避罪责,诬告刘平投降,富弼力辩刘平冤屈,请朝廷立案审查。仁宗命文彦博主持审理,终于给刘平昭雪。后来仁宗任命夏守赟为陕西都总管,又任命内都知王守忠为钤辖以行牵制,富弼立即疏谏,以三川口之战,监军掣肘,将权不专以致遭败教训,力请罢免王守忠。为了加强对西夏防务,富弼还建议扩大宰相事权,兼领枢密职,并厚赏西夏来降者,这些建议都被仁宗采纳。

  庆历二年(1042),富弼为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当时契丹有人用“伪牒”(假僧尼度牒)假扮僧侣,刺探情报,后被发觉,此案牵扯到政事堂官员,开封府缉拿其他要犯,但政事堂官员因有人庇护仍逍遥法外。富弼上告宰相吕夷简,要他即刻交出官员,予以法办,并说此案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吕夷简从此对富弼怀恨在心。

  澶渊之盟以后,辽宋双方互派使节,礼尚往来,保持了近四十年的和平局面。但由于宋夏好水川之战,宋军再一次大败,西边战事吃紧,北部边防空虚。于是契丹决定趁火打劫,以武力相要挟,于庆历二年正月,派南院宣徽使萧英、刘六符作为使者前往宋朝“索地”。他们递上国书,一面责备宋朝不该讨伐西夏,更不该违背澶渊之盟,如营筑长堤,填塞隘路,开决塘水,添置兵丁等;另一面又说后周世宗所攻取的关南,本是后晋割给契丹之地,若要维持和约,就必须将关南地归还给契丹。当时大兵压境,宋廷上下一片惊惶失措。仁宗在预选谁可出任赴契丹交涉的“国信使”时,举朝大臣以前途莫测,怕出意外,不敢应命。宰相吕夷简和富弼有私怨,乘机向仁宗推荐富弼。当此危难之际,年届不惑的富弼挺身接受举荐,慷慨奔赴国难,他被任命为接伴使,向仁宗辞行说:“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

  二月,富弼到雄州(今河北雄县)迎接契丹使,萧英借口脚有毛病拒绝行拜见礼,富弼说:“昔使北,病卧车中,闻命辄起。今中使至而君不拜,何也?”说得萧英肃然起敬,只好在别人搀扶下行了礼。富弼和萧英谈得很坦率,萧英也毫不掩饰他南行的真正目的。

  四月,富弼带着仁宗拒绝割地,允许“增币”或“和亲”的两套方案出使契丹。临行前仁宗要任命他为礼部员外郎、枢密直学士。富弼不受官职,说:“国家有急,义不惮劳,奈何逆以官爵赂之。”

  富弼到契丹,辽兴宗接见了他,双方展开了一场唇枪舌战。富弼说:两朝皇上,父子继好达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为什么?兴宗说:南朝违约,堵塞雁门关,增设池塘水泊,修治城隍,征集民兵,这是何意?群臣都请求用兵,而寡人以为不如遣使求关南地,求而不得,举兵未晚!富弼说:北朝忘记南朝真宗皇帝的大德了吗?澶渊之役,若从诸将之言,北兵难逃一人。且北朝与南朝通好,则皇帝专得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皇上受其祸,故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这全是为自己打算,而非为国家着想。辽兴宗大吃一惊,问:什么意思?富弼说:石敬瑭欺天叛君,求助于北朝,石重贵昏乱腐朽,神人共弃。那时中国(即中原政权)狭小,上下离叛,契丹才得以攻克汴梁,虽然掳获金帛充斥于诸臣之家,但壮士健马大多牺牲,最终说来谁当其祸?今中国封疆万里,精兵百万,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用兵能保证必胜吗?辽兴宗说:不能。富弼说:胜负尚未可知,即使胜了,也是损兵折将,如此则是群臣吃亏呢?还是皇帝吃亏?若继续通好,岁币尽归皇上,臣下得到好处的只是每年奉使的一二个人,其他人何利之有?辽兴宗觉得很有道理。富弼又说:堵塞雁门关是为了防备元昊,增添池塘水泊始于何承矩,发生在通好以前,水往低处流,非人力所为。城隍是整修破损的,民兵是补充缺额的,并未违约。辽兴宗说:非卿如此一说,寡人不知其详,然而寡人想得到的只是祖宗的故地罢了。富弼说:石敬瑭拿卢龙一道之地贿赂契丹,周世宗又伐取关南,这都是前朝的事了,宋朝兴起已有九十年,若宋朝也想求前朝旧地,岂是北朝之利?辽兴宗一时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慢慢地说:元昊是寡人的藩属亲戚,南朝伐之,不先告我,什么道理?富弼说:北朝过去伐高丽、黑水,告诉南朝了吗?我朝天子命我致意陛下:以往不知元昊与弟(即辽兴宗)结亲,因他扰边而伐之,弟有烦言,今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不知弟以为怎样合适?辽兴宗扭头用契丹话和旁边大臣嘀咕了一阵,又说:元昊为寇,岂能使南朝不击呢?

  第二天,辽兴宗邀请富弼一同打猎,仍然坚持得地则欢好可久。富弼说:南朝皇帝曾令我转达: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又岂肯失祖宗故地?既然北朝以得地为荣,南朝就不以失地为辱?兄弟之国岂可使一荣一辱?朕没忘燕蓟故地,却也没求得此地,正是基于这种考虑。辽兴宗没再说什么。

  打完猎,富弼回到驿馆,刘六符对他说:皇上听了你关于荣辱的话,很是赞赏。然而我们不想要金帛,只有结婚还可商量。富弼认为“和亲”有失体面,估计辽兴宗求婚不过是想多得陪嫁,就对刘六符说:结婚容易生事,况且南朝出嫁长公主,陪嫁也不过是十万缗而已。辽兴宗要富弼回朝复命,并将“增币”和“和亲”誓书拿来,准备作一选择。七月,富弼回到朝廷,仁宗得知辽愿意接受“增币”或“和亲”的条件,非常满意。

  八月,富弼再次出使契丹,带去了二封国书、三封誓书,内容分别是:若议婚则无金帛;若能令西夏向宋朝纳款,则增岁币20万,否则10万。辽兴宗在帐篷里接见他,不再求婚,只想得到增币,说:南朝给我的岁币,在誓书中须加上一个“献”字才行。富弼说:“献”字乃是下奉上的意思,不能施于平等的两国,何况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之理?辽兴宗又说:改名“纳”字如何?富弼还是严词拒绝。辽兴宗仍不死心,说:南朝既然把大批金帛给我了,一个“纳”字有何可惜的?况且古亦有之。富弼反驳道:自古只有唐高祖借兵于突厥时,才向它称臣,当时的馈送,或许称作“献”、“纳”,其后颉利被唐太宗擒获,还会有此事吗?辽兴宗沉默不语。富弼退出帐外,指着帐前的高山对刘六符说:此山尚可踰越,若欲“献”、“纳”,就像不能登天一样。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答应!①九月,辽兴宗派遣耶律仁先、刘六符再度使宋,交换“增币”二十万誓书时,宋廷却不敢过拂契丹之意,竟同意了今后书词中称“纳”条件。

  富弼两次出使于危难之中,表现出一定的胆识和外交能力。第一次死了女儿,不顾而行;第二次生了个男孩,也来不及看一眼。每得家书拆也不拆,说:拆了,徒乱人意。回国后,受到仁宗嘉奖,任命为枢密副使,他力辞不受,并上书仁宗说:现在既然与契丹再结盟好,大臣们便以为太平无事,万一契丹败盟毁约,我是死有余辜。但愿陛下要切记契丹轻蔑侮辱我朝的国耻,卧薪尝胆,不忘治理国政。过了一个月,仁宗再次任命,并派宰相章得象去劝说他:朝廷此次任命是别有用意,并非是出于你使契丹的缘故。富弼这才接受了枢密副使的职务。

   辅佐新政,守成贤相

  庆历三年(1043),富弼与范仲淹等人同时执政,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同为谏臣,一时朝中名士云集,人才济济,士大夫们寄以厚望。面对内忧外患,宋仁宗想改革弊政,兴致太平,因而特别礼遇富弼、范仲淹、韩琦等人,亲赐手诏,让他们条奏当世急务。

  九月,仁宗在天章阁亲自召见富弼、范仲淹诸大臣,赐坐,给笔札,让他们疏奏革新政事,同时任命富弼主持对北边交涉,范仲淹则负责对西边防务。

  不久,富弼与范仲淹联名上奏《答手诏条陈十事》,提出了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覃恩信、重命令等十项以整顿吏治为中心的改革主张。后来富弼等人还多次单独上奏,宋仁宗采纳了大部分意见,陆续颁布几道诏令。这样,由范仲淹主持、富弼等人积极参与的“新政”开始实施。

  九月二十二日,仁宗采纳富弼严明法制的建议,命史馆检讨王洙、集贤校理余靖、欧阳修等人,把先朝典故及诸司所行可用的条例文字汇编成册,以为法典纲纪,最后成书《祖宗故实》20卷。

  十月十二日,采纳范仲淹、富弼通选转运使的建议。范仲淹在提名时,对庸碌无才者一笔勾去,富弼有些犹豫,对他说:你勾得容易,可被勾去的一家人都要哭了。范仲淹说: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好啊!①其他一些“新政”措施也在仁宗支持下陆续颁行。

  庆历四年(1044)六月,契丹和西夏发生战争。契丹主兴宗亲率10万大军西征,驻兵云州(今山西大同)、朔州(今山西朔县),并遣使至宋,要求与西夏断绝往来。范仲淹面对契丹西征,担心意在宋朝,请朝廷增派几万兵以备河东。富弼坚决不同意,认为契丹这回绝不会与西夏联合,契丹得到了宋增加的岁币,与西夏矛盾加深,而且朵儿族屡次杀戍塞役兵,契丹以为是西夏教唆的,所以增加河东守边,殊为失计。后果然如富弼所料,契丹未犯宋境。

  随着“新政”的实施,改革初见成效,但也遭到朝中守旧势力的激烈反对。他们诋毁谤讪,说新政官僚结成“朋党”,欺罔擅权。夏辣更是施展诡计,令其女奴伪造石介为富弼撰废立草诏,诬蔑他要“行(伊)尹、(霍)光之事”,进行陷害。事情传出后,仁宗以陕西备边为借口,命范仲淹出任陕西、河东宣抚使。八月,富弼继范仲淹之后,宣抚河北。庆历五年三月,韩琦上疏为富弼辩护,后来自己也被贬知扬州。至此,新政主要官僚全部被贬出朝。

  富弼后知郓州、青州,兼京东路安抚使。当时河北发生严重水灾,数以万计的人民流离失所,尤以京东路为严重,流民有六七十万之多。富弼到任后,极力动员所辖地方官员百姓出粟救灾,又征得公私房舍十余万间供流民居住,还把流民经过所抛下的尸体埋葬,建起一个个大坟墓,称为“丛冢”。此外,富弼还准许流民生产自救,辖内山林河泊之利,任流民取以为生;又募数万流民为兵。富弼日夜操劳,有人劝说他,你自己尚被飞语中伤,祸福难保,何必如此勤政爱民。富弼傲然不顾地说:“吾岂以一身易此六七十万人之命哉!”富弼冒祸救灾民的举动,仁宗听说后十分感动,特地遣使褒奖,拜礼部尚书。富弼坚辞不受。后迁大学士,徙知郑、蔡、河阳,加观文殿大学士,改宣徽南院使,判并州。

  至和二年(1055),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彦博同日拜相。宣制之日,士大夫以用人得当相庆于朝。仁宗知道后,对欧阳修说:“古之命相,或得诸梦卜,岂若今日人情如此哉?”

  至和三年正月初,仁宗上朝突发风眩之疾,被内侍扶入宫中诊治,朝中大臣十分惊恐,议论纷纷,富弼和文彦博担心会发生不测风云,便以在大庆殿设醮为仁宗祈福为名,留宿宫中,随时询问仁宗病情。由于富弼、文彦博遇事沉着冷静,“宫内肃然”。后来富弼还与朝中大臣一道,劝仁宗早立皇嗣,安定人心。嘉祐三年(1058),进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次年,首相文彦博遭人弹劾,罢判河南府,富弼又与韩琦为相,共主朝政。富弼为相时,欧阳修为翰林学士、包拯为御史中丞、胡瑗为侍讲,四人天下众望所归,士大夫称为“四真”,即真宰相、真翰林学士、真中丞、真学士。富弼为相六年,不务兴革,谨“守典故,行故事,而傅以公议,无容心于其间”,百官各守其职。嘉祐六年(1061),富弼以母丧罢相。宋英宗即位后,召为枢密使。两年后,因腿有病,行走酸软无力,力请罢去所职,领一闲郡养疾,后被恩准,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扬州,封祁国公,进封郑国公。

   阻挠变法,称疾引退

  宋神宗即位后,锐意进取,很想通过变法,达到富国强兵目的,以改变长期形成的积贫积弱局面。熙宁元年(1068),富弼徙判汝州(今河南临汝)。诏入觐,因他是三朝元老,神宗许肩舆至殿门,令其子扶掖进见,毋拜,坐语。神宗觉得富弼老成练达,久经政务,就向他请教致国强盛的办法。富弼说:“人主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测,则奸人得以傅会。当如天之监人,善恶皆所自取,然后诛赏随之,则功罪无不得其实。”神宗又以边事相问,富弼说:“陛下临御未久,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神宗听后十分失望。在一片守旧的政治气氛中,神宗遇到了王安石,并把革新重任寄托于他。熙宁二年(1069),神宗任用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开始变法。也就在这年二月,富弼再次拜相。

  王安石锐意变法,神宗对他很信任,唐介死后,同列中没有人敢与王安石抗衡。曾公亮多次告老求退,富弼称病不问政事,赵抃能力不济,遇到事情只会叫苦。所以当时人们说,现在朝中的五个宰相是“生、老、病、死、苦”,指的是王安石生,曾公亮老,富弼病,唐介死,赵抃苦。面对王安石变法,富弼认为不能违背祖制,议论与王安石多不和;又见神宗重用王安石,知道自己不可与之争,于是称病求退,上章几十次才被准许。他上疏神宗,说现在人情未安,新近进用的多小人,不少地方地震,有水旱灾,国家很需要安定。神宗问他去了之后,谁可代替他。他推荐文彦博,神宗默然良久,反问道:“王安石何如?”富弼同样沉默不语。十月,富弼出判亳州(今安徽亳县)。

  青苗法颁行后,遭到元老重臣韩琦、文彦博等人极力反对,富弼也认为这样的法令推广,势必会造成“财聚于上,人散于下”的局面,他在亳州拒不执行。提举官赵济上奏弹劾富弼抗旨不遵,侍御史邓绾更是请求予以严办,结果富弼被贬,以仆射出判汝州。王安石认为处分太轻,“止夺使相,何由沮奸?”神宗未同意。富弼上奏神宗说:“新法,臣所不晓,不可以治郡。愿归洛养疾。”仁宗同意了,以韩国公致仕。

  富弼虽退居洛阳,与文彦博、司马光等十三人组织“洛阳耆英会”,每日在自己府第置酒赋诗相乐,但仍关心朝政,每遇国家大事,必畅所欲言,如“郭逵讨安南,乞诏逵择利进退,以全王师;契丹争河东地界,言其不可许;星文有变,乞开广言路;又请速改新法,以解倒悬之急。”

  元丰六年(1083)八月,富弼在洛阳病逝,享年80岁。死前给神宗上书,说他左右多小人,非国家之福。又陈时政之失,封押后交给他的儿子绍庭,还期许神宗以时事见问。司马光、范纯仁去吊丧,绍庭把这事对他们说了,他们都认为那是遗表,叫绍庭马上送给神宗。神宗读后十分哀痛,辍朝三日,内出祭文致奠,赠太尉,谥文忠。元祐(1086—1094)初,配享神宗庙庭。哲宗御制碑首“显忠尚德”,命学士苏轼撰文镌刻。绍圣(1094—1098)年间,章惇执政,说富弼曾反对变法,得罪神宗,罢去配享资格,靖康(1126—1127)初年才恢复旧典。

  富弼有奏议12卷、札子16卷等,著作今存《富郑公诗集》1卷。

   第三节 文彦博① 建功西陲,平息兵变

  文彦博(1006—1097),字宽夫,汾州介休(今属山西)人。祖先出于春秋齐国公子完,卒谥敬仲,后世以谥为氏;五代时,避后晋高祖石敬瑭讳,改其氏为“文”;后汉高祖刘知远又复其旧氏“敬”;宋太宗时,以避宋翼祖赵敬庙讳,又改为“文”。文彦博小时聪颖过人,民间就流传他幼时“灌水取球”故事:他与诸童子在大树旁玩球,不慎将球滚入穴洞,伸手无法取到。他提水注入洞中,水满球即浮出。天圣五年(1027)进士及第,先后任知县、通判,后由监察御史迁殿中侍御史。

  宋夏战争爆发后,西边战事不断,而宋军常有将官临阵先退、望敌不进,而大将惩治却要申报具闻,下法寺详案定刑的情况发生。文彦博上疏,极论其弊,要求改革,说:“此可施之平居无事时尔。今拥兵数十万,而将权不专,兵法不竣,将何以济?”宋仁宗采纳了他的建议。

  宝元三年(1040)正月,元昊使沿边蕃部诈降宋军,袭取宋、夏间的重要军事要塞金明寨,兵锋直犯延州(今陕西延安)。守将范雍见夏军兵临城下,恐惧异常,急忙檄令屯驻于庆州(今甘肃庆阳)的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刘平及将领石元孙等率兵赴援,共约万余人,在延州之三川口与10万夏军发生遭遇战。鏖战中,由于宦官监军黄德和临阵脱逃,宋军阵脚大乱,一溃而不可止,主帅刘平被俘,不食而死。朝廷追究败军之罪,黄德和为了逃避惩治,竟诬告刘平降敌,并用金带贿赂刘平家奴出具伪证,致使刘家二百余口被关进监狱。仁宗诏令文彦博就河中府(今山西永济西蒲州镇)主审此案,通过调查取证,文彦博终于弄清了真相。这时黄德和的党羽大肆鼓噪,阴谋翻案,以至朝廷又派了一位御史前来重审,文彦博拒不接纳,对他说:朝廷担心此案难办才派你来,现在案子已结,你快回去,如果出了问题,我全部承担责任。结果黄德和及家奴都被处斩,终于昭雪了刘平之冤。

  不久,文彦博以直史馆任河东转运副使。河东路所辖麟州(今陕西神木北),与西夏相邻,依山建城,最为险固,是抗御西夏进攻的战略桥头堡,然而内地转运粮饷道路迂回绕远难走,附近则有唐朝时所修故道,长久废弃又无人治理。文彦博上任后,亲自带人修复故道,使运饷之路既近又好走,保证了军饷供应,在麟州城囤积了大量粮草。后来元昊乘好水川战役之胜,举兵攻打麟州,围城十天,看到城中早有准备,只好解围而去。文彦博迁都转运使,又知秦州。防守边境二年,“有威名,敌不敢犯”①。后改枢密直学士、知益州(今四川成都)。在益州任上,为了求得进身之阶,命令工匠织金丝灯笼,载莲花为锦,通过宦官带入宫中,献给仁宗宠爱的张贵妃。果然由于张贵妃内助,文彦博自成都返回汴京,召拜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进入权力中枢机关。

  庆历七年(1047)十一月,王则在贝州(今河北清河)发动兵变,建立政权。朝廷急派权知开封府明镐前往镇压,夏竦时为枢密使,与明镐不和,处处牵制他,明镐久攻贝州城不下。文彦博从张贵妃那里得知仁宗有谁镇压起义就擢谁为首相的意思,于是自请前往。次年正月,仁宗命文彦博为河北宣抚使,明镐为副,加紧攻打贝州城。文彦博采纳军校刘遵的建议,一面以大军佯攻北城,另一面在南城暗挖地道,选精锐士卒潜入城内,打开城门,宋军蜂拥入城。王则先用火牛冲击宋军,欲乘机突围,怎奈寡不敌众,兵败被俘,押解京城被杀,兵变平息。

   两任宰相,安稳政局

  王则兵变平息后,文彦博以功升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第一次拜相。此间他曾荐举王安石、韩维、张环等人“恬退守道”,希望朝廷予以重用。他又曾与枢密使庞籍讨论淘汰冗兵以减省军费开支。当时朝中大臣议论纷纷,认为此法不易行得通,因为朝廷过去采取荒年募兵政策,招募灾民入伍,供其衣食,藉此防止灾民犯上作乱;现在如果减省冗兵,恐怕被减之人会聚为盗贼,危害社会安定。仁宗迟疑未决,文彦博决然地说:“今公私困竭,正坐兵冗。脱有难,臣请死之。”朝廷采纳了他的意见,被减冗兵归农者有6万人,减去廪给一半的也有2万,事后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皇祐元年(1049)八月,文彦博为昭文馆大学士。皇祐三年(1051),御史唐介揭发文彦博赠送灯笼锦交结张贵妃,并当面与文彦博对质,说:彦博应该自问反省,假如有这种事,不应该隐瞒!①文彦博无言以答,只是连连作揖,拜谢不已。仁宗大怒,把唐介送御史台劾罪,文彦博被罢去宰相职务,知许州(今属河南)。当时有人写诗讥刺他:“无人更进灯笼锦,红粉宫中出佞臣。”后改忠武军节度使、知永兴军。

  至和二年(1055)六月,文彦博与富弼同日受命,再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第二次拜相。次年正月初,仁宗上朝时突发风眩之疾,急忙被扶入宫中诊治,二府大臣在宫外守候,焦虑万分。文彦博询问皇上病情如何,内侍以禁中事得保密,不敢泄漏为由,拒绝回答。文彦博怒斥他说:皇上病重,事关国家安危,只有你们能出入宫中,却不让宰相知道皇上病情,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文彦博和富弼担心会发生不测风云,便以在大庆殿设醮为仁宗祈福为名,留宿禁中,随时询问仁宗病情。直到二月,仁宗的病始见好转,逐渐康复,才回自己府第休息。当时仁宗病重,京师人心恐慌,好在文彦博与富弼二人遇事沉着冷静,处理事情果断,才使大家心安,宫内也没出什么变故。

  以前御史唐介弹劾文彦博以致罢相,自己也因此坐罪被贬岭外。文彦博复相后,御史吴中复上奏仁宗,请求召回唐介,重新任用,文彦博颇有风度,不以私害公,从旁劝说:唐介为御史时弹劾我,所说大多是实情,当然其中也有道听途说的误解,但当时对他的处罚也太重了些,请准吴中复所请。仁宗同意了,当时人都说文彦博有“厚德”之风。

  仁宗三个儿子早亡,皇嗣迟迟未定,这成为当时朝廷内外最关注的大事之一。而从至和三年(1056)病后,仁宗居深宫,服丹药,更少问政事,因此朝臣百官中,请仁宗早立皇嗣的呼声越来越高。嘉祐初年(1056),文彦博就劝说仁宗早立继嗣,仁宗含糊答应,寻因其患病而中辍。嘉祐三年,文彦博又被弹劾罢相,出判河南府、大名府、太原府等地,封潞国公。宋英宗即位后,提及当年建储立嗣之事,特别感谢文彦博“首议建储”,任命他为枢密使、剑南西川节度使。

   诋毁新法,元祐复出

  宋神宗即位,正风华年少,血气方刚,想有所作为,干一番事业,决定任用王安石进行变法,但遭到以文彦博为首的元老重臣的极力反对。在同宋神宗一次谈话中,文彦博表达了他对改革的看法:彦博又言:“祖宗法制俱在,不便更张,以失人心。”

  上(宋神宗)曰:“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处不便?”

  彦博曰:“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上曰:“士大夫岂尽以更张为非,亦自有以为当更张者。”①文彦博打着“祖宗法制”旗号,极力诋毁变法之各项内容,如青苗法、市易法、保甲法、免役法、农田水利法,成为当时朝廷中守旧派的领袖。熙宁二年(1069)九月,王安石推行“青苗法”,遭到了韩琦、范镇、曾公亮等人的坚决抵制,文彦博也向神宗陈说青苗法的害处。神宗说:我派了两个太监亲往民间察问,都说很方便于民。文彦博争辩道:韩琦是三朝宰相,说青苗法不便,皇上不信,只是相信两个宦官吗?①熙宁三年四月,西夏发兵围攻边城重镇绥德城,战事又起。八月,西夏又大举兴师,围大顺、柔远、荔原、淮安、东谷、西谷、业乐等城寨,“众多者号三十万,少者二十万,围或六、七日,或一、二日”②。游骑直抵庆州,九天后才退去,一度造成“陕右大震”,神宗十分震惊。文彦博上疏说:朝廷行事,定要符合人心,兼采众论,以静重为先。陛下励精求治,但人心未安,就是由于更张变革过当所致。祖宗之法未必都不能实行,只是有偏而不举之弊罢了。言辞中责怪神宗,影射王安石变法不当。王安石听到后勃然大怒,气愤地说:为民除害,什么事不能做?如果万事毁脞,那是西晋作风,于治理国家有什么益处?

  熙宁六年(1073)正月,文彦博强烈反对市易司差官监卖果实,认为是“徒损大国之体,只敛小民之怨”③;又说华山坍坏就是天意不赞成变法的表示,引起神宗极大恐慌。因反对变法,文彦博和王安石关系恶化,终被排挤出朝,出判河阳、大名府等地。元丰三年(1080),再判河南,几年后以太师身份致仕。据说当年文彦博致仕准备回洛阳安度晚年时,已年近八十,神宗见他仍然身体健壮,精神矍铄,就请教他的养生之道,他答以“恰好即止”,神宗奉为至理名言。

  宋哲宗即位,年仅10岁,由高太后掌权,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阵清算新法之风,史称“元祐更化”。元祐初年(1086),司马光当政。当时文彦博退居洛阳已几年了,虽年逾八十,但精力甚健,司马光对他非常敬重,力荐这位元老重臣复出。文彦博到京后,便以平章军国重事为名,五日或六日一朝,到政事堂和左、右相及执政商量重事,参与废除新法,打击变法派。在宋夏边界争地斗争中,支持司马光“弃地”之议,主张对夏屈服妥协,以保证西北边境“三数年间,当且保无事”①。当时文彦博八十几岁,辽国使者望见他,不禁诧异,对苏轼说:还这么年轻!苏轼告诉辽使,文彦博处理日常事务,干练的年轻人不一定比得上;贯穿古今,议论风发,即使专门名家也有所不如。五年以后,文彦博再次致仕。

  绍圣元年(1094)四月,哲宗实行“绍述”之政,正式打出了继承神宗事业的旗号,重新起用变法分子,国是从根本上改变了。当时章惇秉政,说文彦博与司马光曾经反对王安石变法,降为太子太保。绍圣四年(1097)五月,文彦博去世,时年92岁。宋徽宗崇宁(1102—1106)年间,蔡京为右相,将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等120人称为“元祐党人”,刻元祐党人碑,禁止元祐学术。至北宋末南宋初,文彦博才又被追复太师,谥忠烈。

  文彦博三守洛阳,再为宰相,致仕之后,洛阳人图绘其像于资圣侍寺中,名曰竚瞻堂。司马光为作记,发了一番议论,说人臣“或得于君而失于民,或得于民而失于君”,像文彦博这样“事君以忠,养民以仁”,“逃宠而宠不我舍,避名而名常我随”①,千百年来也没有几个。文彦博虽出将入相,穷极富贵,但平时待人谦和,尊德乐善,特别礼遇鸿学硕儒。他推崇邵雍、程颢、程颐的道学,并和他们结成布衣之交。

  在退居洛阳的日子里,文彦博与富弼、司马光及其他“老成而有贤德”的共十三人(除司马光外均年七十以上),仰慕白居易在洛阳和高年者为会的志趣,“尚齿不尚官”②,在富弼府第置酒赋诗相乐,时人称之为“洛阳耆英会”。文彦博要司马光作了一篇《洛阳耆英会序》。那时,王拱辰留守北都(大名府),写信给文彦博,对这个聚会十分嘉羡。

  文彦博著作有《大飨明堂纪要》2卷,《药准》1卷,已佚,今存《文潞公集》40卷。文彦博在诗、词创作方面也有一定造诣,但作品存世很少,且大多与政治有关,如《双泉》:长剑并弹霜气豪,白虹半折秋云高。

  濯缨洗耳更何处,世人回看轻鸿毛。

  文彦博还工书法,黄庭坚称赞他“潞公书极似苏灵芝公”,“今观《到洛为儿子赴许昌》帖,笔执清劲,真不愧古人!”③

  

  ①本节材料主要据《宋史》卷312《韩琦传》,下引不另作注。

  ②韩琦:《安阳集》卷1《韩琦家传》。

  ①《韩魏公集》卷14。

  ②《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23。

  ③王称:《东都事略》卷69。

  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26。

  ①罗大经:《鹤林玉露》卷8。

  ②周煇:《清波杂志》卷2。

  ①《五朝名臣言行录》卷7。

  ②《宋史》卷432《石介传》。

  ③吴广成:《西夏书事》卷16。

  ①《东都事略》卷69。

  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203。

  ①《东都事略》卷69。

  ①《居士集》卷40《昼锦堂记》。

  ②本节材料主要据《宋史》卷313《富弼传》,下引不另作注。

  ③《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13。

  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37。

  ①《五朝名臣言行录》卷7。

  ①本节材料主要据《宋史》卷313《文彦博传》,下引不另作注。

  ①《东都事略》卷67。

  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71。

  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221。

  ①《续资治通鉴》卷67。

  ②《续资治通鉴长编》卷214。

  ③《文潞公集》卷20。

  ①《文潞公集》卷26。

  ①《温国文正司马公集》卷66。

  ②王称:《东都事略》卷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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