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赐给子女生命,但是谈到启蒙开悟,指出精神生命的方向,则需要老师帮忙。于是,老师成为一个人精神上或心智上的父母。古代男子受教育机会较多,我们不妨以父子与师生相互比拟。
苏格拉底在雅典,虽有老师之实,却不愿自居老师之名。他自称为“牛蝇”,只想唤醒沉睡中的良驹;对于弟子,则以“接生婆”自喻,助人破除伪知,面对无知,进而自行孕生智慧的胎儿。意思是:除非自己觉悟,否则只能学一点记诵之知。
凡是老师,都希望“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柏拉图正是这样的英才。苏格拉底辞世时,柏拉图说:“老师死了,我们都成了无父的孤儿。”无独有偶,颜渊也是这样的英才,可惜他竟比孔子先死。此事可记者三:
一、颜渊敬爱孔子,一如子之视父。这是孔子深切的感受。孔子在颜渊死后,为了是否厚葬的问题,与其他弟子有些意见出入。这时他提到:“回也视子犹父也。”(《先进》)
二、颜渊实在不愿先孔子而死。孔子周游列国时,由于时局不安,曾在匡被人围困,当时颜渊走失了,隔几天才赶上。孔子看到他,心中宽慰,就说:“我以为你遇害了。”颜渊回答说:“老师还活着,我怎么敢先死呢?”(《先进》)师生情谊跃然纸上,生死之交不过如此。然而,“死生有命,富贵在天”(《颜渊》),颜渊还是在孔子七十岁左右去世。孔子心中之悲痛实在难以想象。他说:“噫!天丧予!天丧予!”(《先进》)好像自己一生的努力都落空了。身为老师,理当承先启后,现在眼见最杰出的弟子先我而去,不只为个人哀,也为社会悲。
三、孔子哭得非常伤心,近乎过度。其他弟子提醒老师:“子恸矣!”孔子并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感受,他说:“我会哭得太悲哀吗?我不为这样的人哭得悲哀,还要为谁哭得悲哀呢?”既宣真情,又明道理。《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我们能说孔子不是“发而皆中节”吗?
方东美先生说:“老师的最大悲哀,是没有教出一个胜过自己的弟子。”三千弟子,“好学”者唯一,就是颜渊。四科十哲①之中,“德行”为首,领先群哲的又是颜渊。这样的学生在立德、立功、立言方面,对于社会与国家的贡献,是可以预期的。方东美先生说:“老师的最大悲哀,是没有教出一个胜过自己的弟子。”孔子有颜渊这样的弟子,原可快慰平生,现在却又先他而去,如此悲哀岂可名状。前贤往哲之芳表,在今日只能徒供感叹乎?
①:四科十哲:孔子的学生大概可以分为四科,这四科里面有十位哲学家,“哲”是指古代有学问的读书人。具体分类为:德行科: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科:宰我、子贡;政事科:冉有、子路;文学科:子游、子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