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济致力于他的精巧构思:对社会进行道德治疗;毛泽东则浏览报纸,这一通往社会行动的门径后来使他超越了杨昌济的道德范畴而走向暴力生涯。暂时的,对于这位仍坐在图书馆里的青年来说,德国的理想主义和热切的公民意识已很好地结合在一起了。
为了使毛泽东遵循自己的路前进,杨昌济指引毛接近“船山学社”(王船山名夫之,17世纪的爱国者和关心民瘼的哲学家)和《新青年》———一份用尖锐的现代西方思想抨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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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杨先生一样,毛泽东从未完全脱离中国自身文明。如果说他欣然接受西方的思想,也只是把它作为医治病入膏肓的中国政治的药物。杨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国家为一有机体,犹人身之为一有机体也,非如机械然,可以拆卸之,而更可装置之也。”[36]毛泽东对此深表同意。
杨昌济是现代中国发生转折时期的人物。他在长沙出门时坐四人小轿,但是他也坚持冷水浴和不吃早餐。虽然毛泽东对他坐轿子这样的封建色彩行为表示反对,但还是从他的身上汲取了一种信念:通过非凡的努力来实现新生。
杨昌济热衷于体育运动,认为这是把从反叛导向社会变革的第一步。力践“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口号,他坚持冷水浴,以便不再坐轿子。
毛泽东(和朋友们一起)去长沙附近爬山,在冰凉的池塘里游泳,有好长一段时间一天只吃一顿饭,晒日光浴———他认为这会给他的身体带来能量———有大半年的时间不在宿舍就寝而在学校院子里睡觉。这都是为了使他的身体更加健壮。[37]
毛泽东把这些叫做“体格锻炼”,在西方这种方式也是不同寻常的,在中国则更是如此。对毛泽东来说,锻炼身体不仅仅是一种获得健康的方式。为什么他迎着狂风高声朗读唐诗?这当然不只是在练嗓子,而是在体验随意和任何抵抗力竞争的愉悦。
毛泽东在日记中写道:“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以上是爱弥·萧的回忆录中的英译说法,但是中文原文里还有第三句,这一句被具有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编辑删去了:“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其意思是不仅要有强壮的体魄,更要有社会斗争的坚强意志。一天夜里,雷电交加,毛泽东浑身湿淋淋地来到和他思想相近的朋友蔡和森的家,原来他刚从岳麓山巅跑下来。问他原因,他说,这是为了体会一下《书经》上“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的境界。[38]
在第一师范的第二个暑假,毛泽东和爱弥·萧的哥哥萧瑜———一个潇洒稳重的青年———一起作了一次游学,走遍了湖南的五个县。这次“游学”是受他读的《民立报》上一则消息的启发,消息说两名学生徒步走遍了中国,甚至远到西藏。[39]
毛泽东和他的朋友不带一文钱,他们给当地的乡绅写巧妙的对联换取食宿。这次游学历经六个星期,步行近千华里,让毛泽东更多地了解了湖南。
22岁的毛泽东可谓是文武双全了。他的第一篇文章《体育之研究》在《新青年》上公开发表,署名为“二十八画生”(“毛泽东”三个字繁体共计二十八画)。[40]
文章明快有力:“运动宜蛮拙。骑突枪鸣,十荡十鸣。暗鸣颓山岳,叱咤变风云。力拔项王之山,勇贯由基之礼。其道盖存乎蛮拙,而无与于纤巧之事。”
文章三环相扣,有理有据。意志是联系身体和精神的纽带,运动是意志的体现,锻炼身体归根到底就是为了战斗。毛泽东认为:“夫体育之主旨,武勇也。”健康的体魄、勇敢的意志和乐观的态度都是拯救中华民族所需要的。
“国力苶弱,武风不振”,毛泽东文章的第一句这样起笔,整篇文章都是阐述如何解决这一问题的。[41]
在毛泽东的生活欲望中还没有政治,他只是以自己普罗米修斯式的情感去面对需要更新的中国之现实。“自信人生二百年”[42],这是他后来回忆起曾经在这个时期抒发过的豪言壮语。
在第一师范这几年的生活里,毛泽东始终是一名学生组织者。从1915年起,他就是学友会[43]中一名出色的活动家。1917年,有34名学生(学生总数为400)被选进学友会,得票最多的毛泽东主持学友会的工作。[44]为了增加学友会的经费,他在街上卖过小吃。[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