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绕到食堂的饭厅里,从卖饭口的一个缝往里看——红梅正在切莱,那小子果然来了。进屋后,他问红梅今晚上吃啥。红梅说吃——好像是土豆洋白菜。他又说你一个人干活不闷得慌。红梅说那你就陪陪我。他又说那我就帮你切菜吧。红梅说成。那小子过去接过 菜刀,又趁势抓起红梅的左手往嘴边凑。红梅稍稍一愣,但还没等那小子的嘴挨上她的手背就扬起右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并把他臭骂了一顿。红梅生气的样子还真挺蝎虎,不仅那小子给吓跑了,我也给吓跑了。后来,人们都知道跟红梅逗只能动口不能动手。你看我受伤后那阵子,红梅对我挺热乎,但说句老实话,我连她的手都没拉过!
“可是,有一天晚饭后,天刚黑那会儿,因为停电,我就去车库那疙瘩找点儿柴油,点灯用。当我接了一小瓶柴油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只见从场院那边走过来两个人,我忙藏在一辆拖拉机的后面。那两个人越走越近。虽然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从那身量儿和走路的样子,我看出是红梅和肖雄。他们手拉着手走到车库和烘炉房之间的墙角里。虽然路上走道的人看不见,但是从我呆的地方却能看见他们。当然我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两个紧挨在一起的人影。”
听到这里,洪钧的心底忽然生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自我解嘲地在心中对自己说:“看来,这世界上偷看别人谈恋爱的还大有人在。”
不知道郑建国是否看出了洪钧的心理活动,他继续说,“我并不是故意想偷看他们,但我当时也没法走啊!他们在那儿呆了一个来钟头,我也在拖拉机后面蹲了一个来钟头。那会儿,我想了很多。说我心里不难受,那是瞎扯。不过,我也想开了。我配不上红梅,肖雄才 配得上她。这种事儿不能一厢情愿……”
洪钧没有听见郑建国后面的话,因为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紫竹院——
……当肖雪趴到那个男青年胸前哭泣的时候,洪钧便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出紫竹院公园的大门,也不知自己是怎么骑车回到学校的。当他走过学校餐厅时,见二楼上仍亮着灯,便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他买了一瓶啤酒和一盘凉菜。他平常不喜欢喝酒, 但今晚这酒格外好喝。一瓶下肚,他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他又去买了一瓶。等喝完第二瓶之后,他已经不难过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出餐厅,然后一路行军一路歌地走回宿舍。这一夜,他睡着了。第二天上午,他也没去上课。
晚饭的时候,洪钧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腿还有些发软,他的头还有些晕眩,但是他挣扎着去水房用凉水洗了把脸,他觉得大脑清醒多了。同屋的同学说要去给他买饭,他谢绝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食道里仍然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他喝了点开水。
他记得昨晚肖雪曾说过今晚还跟他约会之类的话,便决定再到那小花园去一次——当然是最后一次。他拿出电动剃须刀,坐在床边,对着一面小镜子把脸上那本不算重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又拿出一把 梳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磨难,他觉得自己已经解脱了,已经获得了新生——就像一名基督徒在水里淹过一次便获得了再生一样。他想好了要对肖雪说的话,他决定自己这次一定要表现得“特绅士”。他穿好衣服,又擦去皮鞋上的尘土,看了看手表——已经6点30分了。他微笑了一下,心想,这是他在与肖雪的约会中第一次迟到,或者说第一次这么从容。
当他来到小花园时,肖雪已经在那假山下等候他了。见他来了,肖雪迎上前,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今天上午也没去上课。你的脸色咋这么白?病了?”
洪钧避开肖雪的目光,看着旁边树枝上那刚刚伸展开的嫩叶。他用异常平静的语调说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当然,回不回答是你的权利。”
“啥问题?”
“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去看一个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