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身边聚满了人,有亲王,有他的保镖,还有那个陈博士。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良久,才记起了以前的事。
"苏,怎么样了?你的身体恢复了吗?"亲王关切地问道。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身体,还好,好象已经恢复了气力。过了一会,我又试着聚集体内的真气,真是幸运,竟与往常并无二致。我笑了一笑,说:"很好,我的身体很好。"看中我的笑,亲王的脸上也满是欣慰的神情。但是转瞬之间,他的脸上又浮现出焦虑的神情,说道:"苏,你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多久吗?"我摇了摇头。
"十八个小时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亲王说道。
"那岂不是马上就要和你皇兄比赛斗蟋蟀了?"我反应了过来,即时问道。
"对,他已经打来了电话,叫我去他在坎苏城中的行宫,马上就去。我还害怕你醒不过来,没法陪我一起去呢。"亲王现在的神情显然比刚才好转了很多,因为他已经看到我醒了过来。"走吧,车已经备好了,就在门外等着的。""可是……可是……"我撇了撇嘴,说道,"我已经睡了十八个小时,还一点水没喝,一点东西没吃呢……""没事,我的车上都有,都给你准备好了。"亲王一手捧着陶土罐子,一手拉起我就向外面走。外面果然停着那辆曾经接我们回宫的加长卡迪拉克轿车。上了车,亲王竟然为我准备好了北京大顺斋的点心匣子,可惜佐点心的却是一小罐可乐,不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我的确也是太饿了,于是一顿狼吞虎咽后,车停在了一幢巍峨的宫殿前。
这是一座有着法兰西风格穹顶的宫殿,顶部有许多哥特式大理石尖顶,塔顶有一尊镀金圣母玛利亚像,在下午的阳光中金光闪闪、壮丽辉煌。
亲王告诉我,这是以前法国占领的时候由传教的僧侣修建的教堂,几乎是等比例参照意大利的米兰主教教堂修建的。但是,现在这里却成了国王陛下在坎苏城的行宫。
下了车,立刻就有身着红色制服的侍卫上前迎接。亲王像是捧着宝贝一般捧着那只盛着千金大将军的陶土罐子走在最前面,我则走在他身后。
走进大门,里面是个极宽敞的大殿,大殿中央有一尊圣母玛利亚与圣徒彼得在一起的雕塑,天棚上是格子式的雕花透光小窗,午后的阳光变成了一根根被切割的光柱投射到了地上,将雕塑上玛利亚的恋一半映成明亮的,另一半则隐没在阴影里。在阴暗的墙壁上,到处都绘着手工画的圣经故事里的人物,看得出这些图案保护很非常好,没有一点壁画脱落。
一条逼仄的通道在大殿的一侧,那是一道暗门,里面黑黢黢的,看不出通向哪里。门边有幅烛台,点燃着几根蜡烛。烛光微微摇曳,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一座纯银制成的烛台,做工精细,价值不菲。
门边站着一个矮小的身躯,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突然之间,我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很强烈,但却不知道从何而来。我仔细看了看,然后徒劳地摇了摇头。大殿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我分辨不出这个人的容貌,更无法分析他的身份。
红衣侍卫走在最前面,将我们引向了那个逼仄的通道。当他走到那个门边的人影前,停住了脚步,必恭必敬地问了一句什么。那个人冷冷地答道:"让他们进去吧……"声音很轻,但仍然被我捕捉到了,毕竟我曾经受过多年的国术练习,虽然刚刚恢复体力,但并不妨碍我听到他的声音。这声音很熟悉,说的是广东白话,是一个童声。可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的,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亲王先跨了一步,走进了通道,我也跟着走了过去。在经过这矮小的身影时,我禁不住好奇斜过视线向他瞟了一眼。这个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笼罩了全身,只有两只熠熠发亮的眼睛露在外面,我只看到了一双眸子在阴影里闪动着琢磨不定的光芒。当我的视线与他对接的时候,他的眼神里也闪过了一瞬惊慌,还闪烁着一点愤懑,似乎要喷出火来。
我还没来得及辨认出他是谁,已经跟着亲王走进了通道之中。这是条甬道,很狭窄,也很长,甬道两边点着烛台,全是纯银制的烛台,飘飘摇摇的烛光将我与亲王的影子拉得一会很长,一会又很短。
我禁不住问亲王:"那个站在门外的矮子是什么人?"亲王一听到我说话,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不要说话,走进这甬道,凡是不经过皇兄在此窃窃私语者,全犯了欺君之大罪!那个门外的小孩你就别管了,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家伙。"听了亲王的话,我的身体不禁莫名一颤。我已经记起了这个门外的小孩是谁。
正是我在火车上第一次莫名其妙卷入这场旋涡时,遇到和司徒教授在一起的那个小男孩,会说世界语与自创密码语言的那个小男孩--小波!
我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上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是与司徒教授呆在一起的,从蜜雪儿那里,我也知道了他是被司徒教授收养的野孩子。那么现在司徒教授会在这里吗?司徒教授那个魔鬼般的儿子司徒清又会在这里吗?他们怎么又会和这个国家的国王搅在一起呢?
王室里有权力的争斗,而在我的面前,则横亘着立场与站队的问题。皇宫里的纷争向来都是波诡云谲变换无定的,稍稍行差踏错,就会惹来杀身之大祸。现在毫无疑问,在任何人的眼中,我都站在了亲王这边,而司徒教授他们则站在了国王那边,我们又成了死对头。这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如果亲王与国王真的发生了冲突,无疑我会被这个国家的人看做是叛军的一员。而事实上,我只是一个到这里来旅游的外国人,仅此而已。我根本就不想卷进这场并不好玩的游戏中,可是,好像我却已经无法自拔,并且越陷越深了。
我不禁低声长长吁出了一口气,亲王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心中的波动,回过头来望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小声地对我说:"苏,我有种预感,今天一定会发生很好玩的事。""哦,是吗?"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
言语间,我们已经走罢了长而深邃的甬道,来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
"这就是我与皇兄平时斗蟋蟀的房间。"亲王的语气有些莫名的低沉,他伸出手来,想要敲门,可却举重若轻,敲不下去。
我暗笑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去帮他敲门。谁知道手指一叩到门上,就听到了"吱呀"一声,门被我缓缓地推开了。
门并没有锁。
我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从之间望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比我们刚才进来时的大殿更宽敞。地上铺满了玄青色的大理石,黄黑相间的豹皮地毯在地上铺出了一条通向房间深处的道路。里面的房顶上肯定应该有很多灯的,可并没有开,只有我们面前靠近房门的地方点亮了一盏灯,就在我们的头顶上。
这是一盏古香古色的青铜油灯,一根绳子从天花板上垂下,烛光在穿堂风中摇摇欲坠,忽高忽低。嗅着油灯发出的煤油味,莫名中,我竟感到自己身处的年月并不是在现代,而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恍惚中,我有了一种重回过去的错觉。
在我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是从我一推开门就感觉到了。捕捉预感是我最擅长的事之一,但此刻我却捕捉不到自己的为了什么而感到心里慌乱如麻。也许刚才见到小波后,令我心簇大乱吧,竟影响了我应有的判断力。
亲王没有在乎我心里的波澜,径直走进了房间,手中小心翼翼捧着陶土罐,嘴里大声叫打道:"皇兄,我来了,您在哪里啊?"而我还停留在油灯旁,细细嗅着它散发出来那令我久违了的煤油香味。等到亲王招呼我的时候,我才向前跨了一大步,离开了油灯。可一离开油灯的位置,我立刻就嗅到了一股怪异的气味,腥腥的,又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忽地我想起了这是什么样的味道,心里不由得一紧,大声向亲王叫道:"亲王!站住,别向前走了!"可惜我的话晚了一步,亲王已经走到了屋子中央,他看到了倚在墙边的那把椅子,椅子已经倒在了地上,地上躺着一个身着黄色绸缎的中年人,鲜血还在汩汩地流出,但是流动的速度已经愈加缓慢,渐渐凝滞。眼睛仍旧怒睁,但却了无生气,只有一丝黯淡的光芒,死死地盯着亲王,嘴角边诞出血迹,已经干涸了,像几根挂着的黑线。
"皇兄!"亲王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颓然跌坐在地,两只手不停在身边摸索着,不知不觉中,竟摸到了一把青铜剑,将手柄握在了手中。
"别摸那玩意!"我大叫。
可是我说晚了一步,那柄剑上已经留下了亲王的指纹。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门外响起了嘈杂声,有人在大吼:"有刺客!有刺客!"然后我听到了一句阴险的声音:"把他们都拿下。"回过头去,我看到司徒教授那张阴鸷的脸正缓慢地从门边阴影里冒了出来,直愣愣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