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分,小芳睡醒了,身边正躺着一个打着轻微鼾声的男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抓着她。小芳就想起了昨晚所发生的事,于是,泪珠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继而,就呜咽起来。
李二爬子也醒了。
“生米已做成熟饭,哭也晚了。”说完就下了床,尿罐子里就有一阵激越的响声。
小芳哭哭啼啼道:“是你逼我的。”李二爬子尿完尿,又回到床上躺下:“我逼你的也好,你心甘情愿的也罢,怕是再没人给你立贞节牌坊了。”小芳哭得更加厉害了。
李二爬子用手为小芳抹泪:“我是说既然咱们俩已经那个了,你就别再想三想四了,跟我做压寨夫人有什么不好?”“谁愿做你的压寨夫人。”“我说你这个人可就怪了,宁愿跟一个老家伙做小,却不愿跟我风风光光地做压寨夫人,难道我二爷在你面前就这么不长脸?”“你让我咋给你说呢……”“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说。”“我说了怕是我想做你的压寨夫人你都不让。”“你说给我听听看。”小芳呜呜咽咽地道:“俺肚子里已有了……”李二爬子立马坐起来道:“什么?有了?你让我摸摸。哪有?”“才刚怀上。”“那王善人五十多的老家伙了,还能给你种上?你怕是又有了别的汉子吧?”小芳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还挺会快活的。我说你刚才咋哭得这么伤心呢,原来……即便没有这一节,可水落石出,也会露馅的,那王善人是瞎子、是憨熊?”“我们正准备私奔,却被你搅黄了。”“你们要是早私奔几天的话,我就是想搅也搅不成啊,这只能说你们俩没那缘分。”小芳噙着泪道:“你想睡我也已经睡了。要我做压寨夫人吧,我这残花败柳哪里能相匹配。再说了,我已有了身孕,你不怕脏你的身子?你行行好,还是放我走吧。”“你肚子平平的,却说有身孕了,哪个会相信?”“再过两个月你就会相信了。”“我要是知道你是有身孕的,只怕当时你就没命了。”“我现在的性命依旧在你手里,杀我还不像杀只小鸡。”“这话你没说错。”“无非是又多了条冤魂。”李二爬子重新躺下,在小芳腮上亲了一口,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现在不会杀你了。”“要是我真隆起肚子你该咋办呢?”这就给李二爬子出了个大难题!
自从李二爬子做土匪后,还是头次遇见如此艳丽姣好的年轻女子,他满心欢喜。想也该有个压寨夫人了,可她却说她是个有身孕的。
李二爬子叹了口气,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该咋办,到时候再说吧。”以后的日子里,李二爬子吃住都在小芳的屋里,且唯唯诺诺尽讨小芳的欢心。
小芳心系着郑守义,心系着肚里的孩子,望着常锁着的门,哪里高兴得起来,眉头深锁,一脸寒霜。
两个月后,小芳的肚子就隆了起来。
“我没骗你吧。”李二爬子沮丧着脸:“你要是骗我的就好了。”小芳道:“我虽然来这两个多月了,可我这肚子远不是两个月养成的,要是让你的弟兄们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却还成天和一个大肚子女人泡在一起,太丢面子了吧。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还是放走我吧。再说,世上的黄花闺女满眼皆是,想寻个俊俏的,对你来讲也不是难事。你仔细掂量掂量,我说的是不是有些道理。”李二爬子半天没吭声,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眉毛可怕地虬结着,眼睛血红,目光凌厉,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面部的肌肉扭曲了,整个脸孔狰狞了起来。倏地,他问道:“和你要私奔的那个汉子是谁?”声音低沉,嘶哑,凶狠。
小芳的心立刻缩紧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问他是谁干什么?”李二爬子又问:“他是谁?”小芳浑身战栗起来:“你要干什么?”“听说有个给王善人锄二八的汉子那晚幸免于难,是不是他?”小芳的心一刹那间就提到喉咙眼,浑身冷汗,她明白李二爬子的心思,连忙道:
“不、不!不是他。和俺相好的男人当晚也被你的人杀了,就是那个瘦高个。呜呜!呜呜呜!”小芳哭得很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二爬子没留意所杀的人当中有没有什么瘦高个,就道:“既然他已经死了,你还成天的要我放你走是什么缘故?”小芳饮泣道:“他们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我得给他们家留住这条根。”“你还挺痴情的。”小芳低头不语。
“不是我为难你不放你,干我们这一行的可是从不留活口的!规矩是我定的,我放了你咋向兄弟们交代?在这又无人欺负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哪孬!”“我是被你锁怕了。”李二爬子笑道:“只要你把这当家,哪个还会锁你?这徐家堌墩就是你的家,你愿到哪去就哪去。”
“从今天起,你只能在这吃饭,可不能在这睡觉了。”“我不能全听。在这儿睡觉,不干坏事就是。我会好好地照顾你的。这些年来,我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干,而且还得一条道走到底,可我也想干点好事啊!多少积点德,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我老娘和儿子。只要他娘俩能无灾无难、丰衣足食的,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我,从干这行当起就没想到会有什么好下场。”小芳心里骂道:“你们这档子人早灭绝一天,老百姓就少受一天祸害。”李二爬子又喝了一杯酒:“到你事前,我就叫人给你弄个接生婆来,也好帮你料理一下月子里的事。”小芳心里想,不知哪家又该遭殃了,但她仍微笑着点了头。
“其实,怀孕的女人是不能老坐着的,得常走走,能多干些活更好,这样生孩子时才能利索,也就能少受些罪。这话是我老娘交代给我媳妇的,我媳妇深信不疑,就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活。那天我媳妇正在地里干活,干着干着肚子就疼了起来,我架着她就往家里赶,我老娘跟在后面。刚到地头间,我媳妇就说怕是撑不到家了,我连忙脱衣服铺在地上。我媳妇躺下一小会儿,就把我儿子生了下来,简直像放个屁一般利索。”小芳笑道:“你说得真玄乎。”“真的!唉!你来已两个多月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笑呢。你不知道你笑得是多么的好看,就像花儿开放一般。别说跟你睡觉了,就是成天能看你笑一次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小芳心里想,姑奶奶哪有闲心向你卖笑,见机会逃了才是。
房门洞开。
小芳获得了“自由”。
堌墩四周的芦苇叶子已经枯黄了,冷然地一阵风来,掠过芦苇荡,吹得芦苇叶子“刷刷”作响,天空高远湛蓝,明净透亮。
小芳沐浴在温和的阳光里,心情格外舒畅。
两天后小芳就下了伙房。
在这里,除伙房一日三餐有些活干外,就再没什么活儿可干了。
其实在她做大姑娘时,曾听人说过,别看坐月子时的鸡蛋好吃,红糖好喝,可生孩子时的滋味却是不好受的。邻居三嫂生孩子时嚎得像杀猪似的,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做女人注定要走这步路。
能生孩子的女人怕生孩子,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却怕人嗤笑,就盼星星盼月亮地想生个孩子,齁苦的药汤子一碗接一碗地往肚子里灌,很壮烈。
小芳刚下伙房时还能蹲下和面,后来就再蹲不下了,面盆只能放在案板上。每蒸一笼馍,小芳都会累得满头大汗,可她仍坚持不懈,她希望她生孩子时也能像放个屁一般利索。
二爷说话还真算话,自从那天答应后,偶尔在小芳脸上亲上两口摸一摸,但从不干别的。到小芳临盆时,果真就叫人弄来了个接生婆。
李二爬子道:“你休要害怕,把你请来是为她接生再侍候一下月子,完了就送你走。这是五十块钱,先给你放在这柜子上,要是出现差错或怠慢,你和你全家的性命可就难保了。”那接生婆哪敢怠慢,没过两天就把小孩的棉裤棉袄包子等准备好了,并给小芳讲了许多生孩子、坐月子的事宜,两人有说有笑的,亲得像娘儿俩一般。
半个月后,小芳顺产一男婴。
一天,小芳见李二爬子外出了,就把自己和郑守义的事给接生婆一五一十地全讲了一遍,并对接生婆说:“你出去后就把我们娘儿俩在这的情况告诉给郑守义,要他不要挂心,更不要来搭救我们娘儿俩,这里的土匪可都是魔鬼,一有机会我就逃走!”接生婆抹着泪连连点头,并说:“要是郑守义见到这小家伙这么可爱,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小芳就啜泣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道:“有空你给他做身衣服,他也是个苦命人,没人疼的。”接生婆连连点头。
小芳又道:“替我也去看看我爹和我娘……”接生婆连连点头:“中!中!”小孩满月后,小芳就叫人把那接生婆送走了。除给爹娘带了二十块大洋,还另外多给了接生婆两块大洋,把那接生婆感动得泪流满面,在小孩脸上亲两口后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接生婆刚走,李二爬子怕接生婆走漏这的什么消息,就把罗大棒子叫到了一边,“你跟着接生婆过去,半路上把她淹死,等到天黑,再把她扔到湖西大堤上去。”罗大棒子点了一下头。
小芳给儿子起名叫石头。
李二爬子对小芳娘儿俩体贴入微,给小芳过月子的红糖准备了几十斤。小芳吃鱼皆是活鱼现杀,草鱼、鳝鱼、鲇鱼、乌鱼等,或红烧或清炖;野鸭子、野鸡等飞禽吃不完;鸡蛋和鸟蛋成筐地放在那里,让小芳受用不尽。有时,李二爬子嫌伙房做的饭菜没有胃口,就亲自下厨。时间长了,小芳就说,是你做的饭菜我一吃就能吃出来。李二爬子听了很受用,见小芳给石头换包子不在行,就一板一眼地做示范,应该如何如何,不应该如何如何,讲得头头是道,令小芳心服口服。也经常替小芳洗尿布,等尿布干了,收到房里,叠好放到床边,有时也会把小芳的衣服一并洗了。
小芳自是欢喜,道:“你还挺会伺候人的。”李二爬子笑道:“能为你做点事我打心里高兴。”“当年你伺候你媳妇的月子也是这般殷勤?”“我媳妇不能下地干活了,地里的活都得我干,我哪有时间?晚上有时间了,也就抱抱儿子乐一阵子。说来真是惭愧,我媳妇那叫过的什么月子,腥味未吃一口,就一斤红糖,十来个鸡蛋。人穷啊……”说到此,李二爬子眼圈红了。
片刻又道:“跟我受点穷也就罢了,可我连她的命也没有保住,你说我还算男人么?虽然我把薛大胡子的一家人杀了,房屋烧了,也算给我媳妇报了仇,可我媳妇的命咋也没了,我一想起这事来就心痛。”稍一停,用手抹一把眼泪又道,“每次我去看望我娘和儿子后都要拐到她的坟前坐一会子,和她说说话……”“你媳妇都死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痛苦难受,这几年你想想你杀了多少人,给多少人家造成不幸啊!谁的命都是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拉巴大的,要是有个病有个殃什么的那就更难了。再说了,人的命只有这么一次,人家好端端的,与你无冤无仇,你抢了人家的东西又把人家杀了算是咋回事?人的心可都是肉长的啊……你就不想想薛大胡子的下场?照我说,今后能不杀人就别杀人……”李二爬子沉默好大一会子后道:“我听你的。”稍一停又道,“过去我听我媳妇的,现在我听你的,你们两个都是我打心里喜欢的女人。虽然我们两个没有堂堂正正地成婚,其实我早把你当成自己的女人了。虽说这娃子不是我的骨血,请你相信,我会像亲爹一样疼他的。”说到此,李二爬子笑了。
小芳心里就有些感动,嘴里却说:“再疼也不是你的种,踩小板凳儿糊险道神,还差着一帽头子呢。”“咋啦?羊群里没有认羔的,长大他得喊我爹。”石头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很惹人喜爱。李二爬子见不得石头哭,一哭就抱。说也怪,只要他一抱,石头马上止哭。
小芳就道:“你不能这样惯他,要惯出瞎脾气可就卧不下了,还不得成天抱着,麻烦可就来了。”李二爬子在石头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一口道:“卧不下就抱着,玩意儿似的。你不知道,我现在可想安安静静地过这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了。”小芳笑道:“过去,我把你看成是一个只会杀人放火的恶魔,现在看来你还有点人情味。”“这不是有佛在身边嘛。”这时,罗大棒子进来了。小芳见他是过来闲聊的,就道:“罗大棒子,你闲着也是闲着,替二爷把刚换下来的尿布洗洗去。”罗大棒子站在那皱着眉头没动。
小芳道:“二爷,看来你的弟兄们还没把我当压寨夫人……”罗大棒子连忙道:“哪里啊!可这是娘们的活……”李二爬子恶狠狠地道:“放屁!二爷我也是娘儿们?”罗大棒子讪笑道:“不,不啊!”说完,端起土盆就走。
小芳道:“站住!”罗大棒子立马站住了。
小芳一本正经地道:“从今天开始,这洗尿布的事就全拜托给你了。如果你不想在这徐家堌墩混了,现在就可以走人。”
罗大棒子知道这是小芳在故意整他,而又不能不认,就笑道:“小芳,你咋说咋好还不行嘛!我听你的!”小芳道:“小芳是你叫的?叫‘二奶奶’。”罗大棒子解嘲道:“是该叫您为二奶奶了,回头我就给弟兄们招呼一声。二奶奶,您要没什么事的话,我这就给石头洗尿布去?”小芳道:“是不是要我送你去?”罗大棒子点头哈腰走了。
一时间,李二爬子很少带人外出捶活,并对弟兄们讲,少动刀枪,凡不必要杀人的,一概不杀。杀人的事日渐稀少,就是有些抢掠勒索的事,李二爬子也尽量不让小芳知道。
弟兄们都说,二爷像换了个人似的。
小芳的奶水很足,石头是吃不完的,两个奶常胀得生疼。小芳问李二爬子咋办,李二爬子就道用手挤出来些就好了。两个奶子不用力挤不出来,一用力可就更加疼痛难忍了。小芳又问李二爬子咋办,李二爬子就道只能少吃腥味少喝汤水了。如此下来,小芳的奶子是不胀了,可也没有了奶水,饿得石头哭个不停。小芳只得吃喝如旧。奶水足了,石头能吃饱不哭了,可小芳的奶子又胀得受不住了,满屋打转转。小芳再问李二爬子咋办,李二爬子苦笑道,只好用人吮吸了。小芳脸色顿时绯红道:“这叫什么法子?”李二爬子就说再没办法了。小芳奶子胀疼得厉害,只好说:“那就试试吧。”小芳躺在床上,把上衣掀开,两个雪白如大馒头般肥实的奶子便暴露在李二爬子眼前。李二爬子顿觉饥饿无比,且有口水涌出,很想把这两个雪白诱人的大馒头一口吞了。
当李二爬子坐到床边后,小芳就将眼睛闭了。李二爬子俯下身子就将那颗鲜红熟透的桑葚子般的乳头噙在口里。他并没有急于吮吸,而是想起了童年的一些往事。他对奶子有着超常的感情,吃奶吃到七岁,虽然他娘早没了奶水,但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强烈的依恋。他娘曾多次用锅灰将乳头涂黑,他选择抗议的方式就是哭,没完没了地哭,哭得人心烦意乱,越劝越来劲,不吃不喝。他爹气极了就用大巴掌扇他,结果仍未奏效。他爹就说:“哪天给你找个大奶子的媳妇算球了。”说也怪,就这一句话,他再没沾惹过他娘的奶子。事后他爹骂道:“狗日的驴性。”小芳睁开眼睛问他咋了,他呜呜噜噜地说没什么,然后,就闭上眼睛吮吸了起来,一股股香甜的乳汁汩汩流进他的胸膛。
小芳说:“你吃了我的奶可就成我的儿子了。”李二爬子抬起头正要说话,小芳奶惊,李二爬子被刺了一脸奶花子。
翌日,小芳的奶子又胀了。小芳躺在床上,正要掀上衣,李二爬子坐到床边说:“还是解开怀方便。”小芳说:“那你就解吧”。李二爬子说:“你这人真不像话,让人家帮忙还拿糖。”转眼就把小芳的褂子扣子解开了。
她闭上眼睛,像走进了一个陌生而又奇异的梦境……
屋内很静,小芳能听到李二爬子喉结蠕动的声响……
这次他们同步进入了销魂的最佳状态……
又是一年。
麦收过后,李二爬子等又开始外出捶活了,留下看家的或三人或五人不等。李二爬子频频得手,成口袋的小麦堆满了屋,院子里还摞了十几口袋。
那天吃过晚饭,李二爬子又带人出去了,可这次撞了钉子,没能得手,死了一个,伤了七个。这次他们袭击的是个大户,院墙高筑,护院的枪支七八条,且早有防备,他们的人刚爬上院墙就挨了枪。后来,他们就用木棒把大门撞开了,但人家用火力又封锁了院门,仍不能入内。李二爬子就命令还击,可人家在暗处很难打着,而他们的人在明处却很易打着。攻了多半夜没能攻下,眼看着就要天明,李二爬子只好带人撤了回来。
一个多月后,等所有的伤员都养好伤,在一个傍晚,李二爬子除留一名年龄较大的匪徒守家外,其余的都跟他出发了。
这些年来,李二爬子每次出手几乎是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哪受过这等窝囊气。不削平那家大户,岂能罢休!
李二爬子在出发前组成了一个敢死队。他把一些银圆分多少不等,码在桌子上,让弟兄们自己拿,拿多的进攻在前,拿少的在后,名曰“贴钱”。他还许诺,打开围子后,大闺女小媳妇任意挑选。其结果,就有些要钱要女人不要命的自告奋勇拿了大头钱,李二爬子自然是心中窃喜。
李二爬子人等走后,小芳几乎是欣喜若狂。
逃跑的机会终于来了。
小芳知道留下来的是位酒鬼,就做了两盘菜,又提壶酒送去了。
“大叔,就你一人待在这屋里怪没意思的,你喝两盅吧。”那酒鬼见酒眼睛就发绿了,连连叫好。
过一会儿,小芳又送去一壶酒:“大叔,我敬您一杯,祝您老人家财运发达。”那酒鬼就喝了。
小芳又倒了一杯:“大叔,我再敬您一杯……”第二杯酒还没喝完,那酒鬼就醉倒了。
现在她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了,可她却突然觉得两腿发软,就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想想这辈子爹娘给了她一个身子,但又把这身子卖给了王善人。王善人是她第一个男人,管她吃管她喝,可又从没把她当人,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她呢,也从未得到做人特别是做一个女人的感觉。就是郑守义,也没像李二爬子这样对她知疼知热,只差没把她当娘娘、菩萨供奉起来。这段时间相处,她越发感觉到,李二爬子是个真情真义的血性男儿,她甚至想留下来陪他一两年,想想他也是个苦人。也许只有那样,她小芳以后才过得心安。
这时,芦苇荡里突然响起一阵子“哗啦啦”的声音,小芳抱起石头就跑了。
道很窄,高低不平,且弯弯曲曲的。两边是一人多高的芦苇荡,被风吹得飘来荡去,“哗哗”作响,迷宫一般,很瘆人。小芳虽头皮发麻发炸,但已顾不得这些了,没命朝着西去的方向奔去。
岔道很多,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沟沟坎坎,磕磕绊绊。
涉水过河,逢凶化吉,直到夜半她才回到家中,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浑身尽湿,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停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把始末根由说出来,小芳的娘就骂小芳的爹把闺女害苦了。小芳的爹唉声叹气,一边抹泪。
小芳恨不能马上见到郑守义。
瞧!这就是你的儿子,长得多么英俊啊!郑守义就会把他的宝贝疙瘩抱过去,连亲几口,小芳想着这个场面就心醉了。
小芳问起郑守义的情况,小芳的爹就把郑守义和玉芝的事叙说了一遍。小芳听后,犹如万箭穿心,眼泪就簌簌地流下来。少许,便放声大哭起来,死去活来。
爹哭娘也哭。石头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受了传染也哭了起来。
哭声一片。
过了好大一会子,小芳抹着泪道:“爹、娘,我不能待在这,得躲躲,那土匪头子是不会放过我的。”小芳就在她爹的护送下,连夜去了白庙她姐大妮家。
小芳也有过要返回徐家堌墩的念头,但只是一闪而过。
真的就把那家大户攻破了!杀了人,收拾了东西,放了火,回来的路上,李二爬子心情格外舒畅。
在大柜子里的小箱子里的绸缎里,李二爬子寻到一对镂花的金耳环和一对沉甸甸的金手镯。他想,小芳带上一定会更漂亮也一定会很高兴,恨不能三步两步就能回到徐家堌墩。
回到徐家堌墩后,李二爬子却傻了眼,小芳娘俩已是人去屋空,杳无踪迹。恨得他掏枪要崩那酒鬼,一群弟兄上去抱住求情,结果那酒鬼跪下来,左右开弓,直把自己打得顺嘴流血。
第二天晚上,李二爬子带着七八个人寻到小芳家,见小芳的爹娘死活不说出小芳的下落,他就蓄着瞳仁偏小的眼睛,龇牙咧嘴,双臂突然垂直并拢,紧握的拳头骤然炸开成蒲扇大手,向后一摆。几个匪徒见状,不等李二爬子发话,就用枪把小芳的爹娘打倒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阶民过河去找郑守义有点事,顺便把小芳的爹娘被人用枪打死的事说了,郑守义听后,拔腿就跑走了。
郑守义心里明白,小芳的爹娘是两位老实的庄稼人,本身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一定是因为小芳的缘故,是什么缘故呢?他虽然说不准是什么缘故,可他清楚,一定是小芳惹恼了那帮土匪或土匪头子,而现在,小芳的处境一定很糟糕。想到这,他就流着泪在心里呼唤了一声:小芳……
郑守义到了小芳家,已有几个人在那张罗,见堂屋里头停放着两张灵床,小芳的爹娘已是寿终正寝,免不了痛哭了一场。
郑守义被人劝住不哭后,一问还没人去给小芳的姐大妮家送信,就差了一个叫小强的青年人去了。小强刚到白庙的村口,正好碰到大妮吃过早饭下地干活去,就如实地说了一遍。
大妮一听,就哭着跑回家了。
小芳正端着刚洗刷完的碗筷去厨房,忽听大妮哭着由远及近进了院子,一听爹娘被人用枪打死了,一摞碗筷就从手里滑落下来,顿时傻了,半天才落泪。她在心里骂道:李二爬子你个畜生,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小芳用手抹了一把泪,道:“大姐,我刚从虎口里逃脱,现在还不能露面,你到了那也别给任何说我在这里哈!土匪可是有眼线的啊!你去操办着把咱爹娘的后事办了吧。”大妮点头答应后,骂道:“也不知道你姐夫个混蛋跑哪里去了,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应承得了啊!”“大姐,你就别指望我姐夫了,你到那能办个什么样就什么样,反正人死了,能入土为安就行。再说了,还有那么多邻居呢,你不要怕没人问事。”“我想起来了,刚才听小强说,现在郑守义在那问事呢。”小芳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大妮窘迫地道:“可眼下我一个钱也没有,都让你姐夫个混蛋把家败坏光了。呜!呜……”小芳到屋里拿来钱交给大妮,大妮接过钱,出了大门,就爹一声娘一声地哭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