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的姐夫白清太爱嫖,隔段时间就去逛回窑子,也爱赌,时常昼夜不归,几乎是每赌必输。刚开始时手头上还有些钱,输光了就偷家里值钱的东西卖。后来嫌麻烦干脆打条子赊账,一年下来他也不知打了多少张条子,输了多少钱。年二十八那天,债主辛老千来到他家,拿出账本,算盘珠子一拨,他老爷子省吃俭用没白天没黑夜风里来雨里去挣下的六七十亩地几乎都被他输光了。他老爷子当场口吐鲜血一头栽倒,死于非命。然而,白清太照赌不误,他想把输掉的钱再捞回来。可事与愿违,到小芳抱着孩子躲进他家时,已是家徒四壁,以至于借贷无门,吃饭都成了问题。
那日,小芳和大妮去给爹娘烧五七纸,回来石头却不见了。姐妹俩把白清太从赌场里拽回家一问才知石头已被他卖了,恼恨得小芳要死要活非要白清太把石头要回来不可,可白清太掏出口袋里的钱一数,已输了一半。
白清太却道:“我自个一家人口都快养不活了,咋再养活你们娘俩?你才二十岁却带着个孩子,混到何时是个了?一辈子还早着呢,总不能不嫁人吧?早晚都是个累赘,还不如现在给人省心。再说,那孙围子的孙百康就老两口,无儿无女的,家里也很殷实,见别人的孩子都星星似的,还能有石头的亏吃?”小芳猛地一头撞在墙上,要不是大妮手疾眼快拉一把怕是没命了。头撞破了,殷红的鲜血直流。
小芳欲哭无泪。
小芳原本正奶着孩子的,虽三两天没进汤水,但奶子亦然胀得挺硬生疼,也就愈发想念石头了。
小芳要去看石头,大妮说:“你的头不晕了?”小芳的眼眶里就噙满了泪水。
大妮陪了一阵泪后道:“要去你也得先吃点饭才是,三两天都没吃饭谁受得了,怕是想去也走不动路了。”小芳就勉强吃了几口东西。
路过集市时,小芳买了几十个鸡蛋提上了。从大妮家到孙围子也就十多里路的光景,小芳歇了好几歇,虚汗直流。
大妮和小芳到孙家时,那石头正在孙黄氏的怀里哭着呢,一见小芳过来就止住哭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芳,蹬着腿摇动着小手就舞蹈起来。小芳上前两步就把石头接了过来,刚掀开怀,石头就饿狼似的把头伸过去,衔住奶头就埋头“吱咂”地吸起来,时不时地还延续着啼哭时的抽搐。
小芳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哧啪哧”地砸在了石头的身上……
白清太无钱,想赌不成想嫖亦不成。
一日,白清太在家睡午觉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窑子里正和一小女子动手动脚,那小女子莺莺燕燕,狐媚风骚。
假凤虚凰。两人摩鬓擦耳正要巫山云雨,房门“吱”的一声开了。梦醒。
白清太眨巴着惺忪的眼睛见是小芳,问:“你干什么来?”“和发面。”“你没下地撸兔丝去?”“还剩半亩地,我姐没让去。”白清太一时激情无出路,且浑身酥软,欲火难熬。
这时,小芳轻“咳”了一声。白清太刹那间感到小芳比那梦中的小女子还要俊秀几分,放着举手可得貌美出众的小芳不知道消受,偏要想着花钱逛窑子的勾当,岂不是太冤枉了?想到此,他顿时心花怒放,起身下床。
小芳正躬着腰用面瓢从面缸里往面盆里舀面,冷不丁被白清太抱住了腰。
小芳一面反抗着一面厉声斥责道:“你要干什么?”“刚才我正做着个好梦,却被你进屋搅黄了,我正在兴头上呢,不叫你陪我找哪个去?”“我叫你姐夫啊,你这不是胡闹吗?”“小姨子进家,姐夫把门插……”小芳一边用力跟白清太厮打着一边道:“你再不松手我可喊了。”白清太笑道:“哪个怕你喊!你喊你喊,你咋不喊?”小芳狠劲掐白清太的手,白清太“唉哟”一声松开了手。小芳急忙往外跑,却被白清太抢在前面,“咣”的一声就把门插上了。
小芳见无法逃脱,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白清太却道:“哭什么?又不是要杀你!”说完就又把小芳抱在怀里往床上拖。
小芳想挣扎,但最终还是被白清太抱上了床。
“你这不是往死里逼我吗?”白清太扑到小芳的身上,就贪婪地在小芳的额头、睫毛、鼻子、嘴唇上吻来吻去,小鸡啄食一般。一会儿才答道:“你又不是黄花闺女了,怕什么!”稍许,小芳的褂头被解开扣子脱掉了……
以后的日子里,小芳虽然时时小心,处处设防,但仍有被白清太钻空子的时候。为此,小芳不知流过多少泪水。也曾让大妮为她寻找个合适的人家,可说了好几家都被白清太以这理由那理由一一搅黄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
这年春天,小麦扬花孕穗时节,白清太忽地一反常态,说是他给小芳说了门亲事,是微山湖东岸夏镇的,开了爿布店,家境不错,那男的二十四五岁,长相一般有余,老婆去年病死,撇下个三岁的小男孩。那男的听说小芳的情况后满口答应,只等着小芳的态度了。
小芳在这早受够了白清太的欺辱,又躲不过又怕走漏风声,成天提心吊胆,巴不得早一天离开这才好,未多考虑就答应了。经过了这么多磨难,小芳早没了挑三拣四的自尊心,只要能摆脱白清太的纠缠,只要不是个瞎子、拐子,能让她过上安稳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几天后,白清太说已和那边定下良辰吉日,到那日,那边来人到冯家渡口来接,隔湖渡水的一切从简。
到了既定的日子,小芳穿了件干净衣服,稍作打扮,提个包袱就随白清太上路了。
小芳毕竟才二十刚出头,一颗年轻而又火热的心少不了有些憧憬和幻想。她口上不说,心里却希望她的夫君是个老实巴交、不赌不嫖、会领家过日子且能和她相亲相爱的男人。
天高云淡,微风轻拂,小河弯弯,碧波荡漾,小麦抽穗,满眼皆是看不够的风景,小芳心里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路过一片树林时,白清太停住脚,嬉皮笑脸道:“姐夫为了你这门亲事跑坏了两双鞋,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还没谢我呢。”小芳的心顿时有一种被蜇的感觉:“过去你可没少作践我啊。”“你要不同意我可就不往前走了。”“你可真会趁火打劫。”“这是最后一回了,我保证今后再不纠缠你。”“你要说话不算话呢?”白清太立马答道:“就遭天打五雷轰。”小芳含泪下路,去了树林深处。
白清太狞笑着跟了过去。
……
到了冯家渡口的高头上,白清太说:“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下去看看迎亲的来了没有。”说完下高头进了条红客船。白清太见到老鸨,说:“人我已带来,就在高头上,你过去看看吧,回来咱们再拍板定价。”老鸨上了高头,东张张,西望望,顺便看了小芳几眼,暗自叫好,这么标致的小女子,不迷死男人才怪呢!那票子还不是滚滚而来!回到船上就和白清太诡秘地成交了。
白清太收下钱,就带着一男一女下船上了高头:“小芳,这俩就是来迎亲的,你随他们去吧。”不一会儿,小芳就被人领到了红客船的一间小屋里。老鸨进屋向她道出了原委:
“我是开窑子的,你姐夫把你卖给了我,瞧!这就是你的卖身文契。”小芳这才知道受了骗,哭着就要夺门而出,早被打手小柱子堵住了去路。
老鸨冷笑一声道:“想跑?妄想!你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今后就得替我干事挣钱。”说完,反手锁上门走开了。
小芳在徐家堌墩被李二爬子锁过,如今又被老鸨锁住了,恼恨得她三天没吃没喝,眼泪都快流干了,所递进来的食物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时,老鸨带着小柱子进了屋。
“我花钱把你买进来不是养闲人的,你还是识相点,乖乖地接客吧!要不可没你的好果子吃。”小芳跪倒在老鸨的面前,哭泣着道:“我是良家女子,是被骗进来的,你行行好放我出去吧,我会加倍还你的。”老鸨奸笑道:“我管你是骗进来的还是自愿来的,反正我是花了钱的。‘良女进娼门,不干就丢魂。’今天晚上你得接客。”小芳仍跪着:“你高抬贵手放我出去吧,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老鸨一看软的不行了,就给身边的小柱子使个眼色,小柱子立马给小芳施了拳脚,不一会儿就把小芳打得鼻青脸肿,浑身剧痛。
老鸨和小柱子走后,小芳想到自己所遭受的磨难,痛不欲生,哭得死去活来。
“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呜!呜呜,呜呜呜……”这时进来一个妓女名叫梅花,见小芳被打成这样,眼泪就刷刷地落了下来,道:“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和你一样命苦,也是被拐骗到这里来的,进来就身不由己了……刚来时我也是死活不愿干那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就逼迫我折磨我……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活命和免受皮肉之苦,最后还是屈服了。倚门卖笑,送旧迎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过几年攒些钱,遇到个可以终生相托的好心人,就赎身从良,跳出这个火坑……你还是吃点饭吧,别饿坏了,保住身体要紧,要想开些,别太死心眼了……我那屋还有客人,有空我再过来和你说说知心话。”梅花刚进屋时小芳还疑是老鸨派来的说客,连理都不想理,听完梅花的一番话,才感到自己误解了梅花的一片好意。可一想到今后要被许许多多的嫖客玩弄、蹂躏,不禁栗栗危惧,哪还吃得下东西,又哭得个泪痕狼藉。
次日,老鸨带着小柱子又来到小芳的屋里,见小芳仍不从又要动手。梅花见状连忙进来了,道:“鸨娘,你们先回去吧,我来劝劝她。”老鸨恶狠狠地道:“不怕你不从,小心我剥你的皮。”说完悻悻而去。
梅花道:“妹子,你不知道这窑子里的规矩,他们可是心毒手狠,什么手段都能使的啊!与他们相抗,最终都没有好结果,直到把你折磨从了才罢休。妹子,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还是及早地从了吧,免得枉吃许多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小芳泪盈于睫,泣不成声道:“梅花姐,你说我们都是什么命呢?”梅花的眼睛也红了:“我们沦为妓女,可没谁是心甘情愿的,这也怨不得我们,不知是我们的哪一辈子造了孽,要我们替代受罪。妹子,看到你的现在,就想起我的过去,咱姊妹俩心性差不多。我看你的事先这样试试办吧,由我替你向老鸨提出要求:一是卖笑不卖身,你长得花儿似的,说不定哪天被人赎了去也未可知;二是得休息七天,等身体恢复后方可接客。你看行不行?”小芳觉得再无别的路可走,就噙着泪勉强地点了头:“梅花姐,我新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还得你多指点。”梅花的眼泪就“啪哧啪哧”地落下来:“都是一个藤上的苦瓜,还有什么说的。只要姐能帮上的,还能袖手旁观?”梅花向老鸨说出了小芳的要求,并说:“她心性硬,再打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她有个好歹,鸨娘你不就亏了?先让她打打茶围,今后有的是时间,她长得这么惹人,还能少了你的钱赚?”老鸨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先依了她,我就不信胳膊能拧过大腿!”七天的时间眨眼过去了,老鸨给小芳起了个艺名叫“莲花”。梅花刚为她梳妆打扮好,忽听见一声吆喝:“莲花见客!”莲花一下子感到了恐惧,高挺的乳房在不安的喘息中剧烈起伏,可怜兮兮道:“梅花姐,我怕死了,心都要跳出胸膛了。”“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不怕了。”莲花低头垂泪,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莲花在梅花等同堂姐妹的簇拥下走出船舱,看到眼前这么多男人,有胖的、瘦的、年轻的、年长的、丑的、俊的……一个个蠢蠢欲动,眼里都迸发出贪婪的目光,有的还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淫笑声,不禁头皮发炸,眼冒金花,要不是有人扶持着,几乎昏倒。
这一天,莲花见了二十多个形形色色的人物,富家子弟、阔商、官吏、流氓……不是趁机摸她一把,就是硬抱住她亲一口,有的掏出大把票子硬往船舱里拽她……一天下来已是精疲力竭。
“梅花姐,今天我见了这么多人,个个都是色鬼,哪有要赎我从良的好人?”梅花笑道:“我都等了三四年了还没碰上呢,你才一天就急了?这得看机缘。人世沧桑,知己难遇,心急可喝不了热粥。”莲花已来一阵子了,她整天绷着脸,不愿迁就应付、逢场作戏,得罪了不少客人。许多奔她来的嫖客,只能打打茶围饱饱眼福,看不到笑脸,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老鸨见来人渐稀,门庭冷落,就骂道:“莲花,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不是千金小姐,是窑姐。你成天拿着架子哭丧着脸,大家都像你把客人得罪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以后再这样,小心你的皮肉!”莲花冷冷地道:“我这人就这样。”“好!好好!就让你这样……”老鸨说完悻悻地走了。
当天晚上,莲花用水擦洗完身子,正要睡觉,老鸨带着两个男子进来了。一个是小柱子,另一个她也见过,但想不起姓什么了,只记得他曾用手抓过她的……
老鸨黑着脸,直截了当道:“莲花,今晚你该接客了。”莲花霎时心乱如麻,不由得一阵痉挛,额头上、鼻尖上沁出了细汗,结结巴巴地道:“咱……咱们不是说好的我只打茶围啊?”老鸨凶狠地道:“你今天为我挣了多少钱?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把你买来的啊,哪个愿做赔钱的买卖?”然后一挥手,“上!”莲花破口大骂道:“狗婆娘,你坑害了多少良家妇女,你不得好死……”老鸨用毛巾把莲花的嘴堵上了:“把她扔到床上去。”莲花想挣扎已是枉然,眼睁睁地被人扒掉了裤子。老鸨奸笑道:“曹老大快上啊!”那曹老大急不可耐地爬到了莲花的身上……
“臭婊子,敢跟我作对,能得你!老娘我让你见识见识。”莲花泪水如柱。
那曹老大刚完了事,小柱子就嗫嗫嚅嚅地笑道:“鸨娘……”老鸨笑道:“你也想?念你平日价挺卖力的,那就便宜你一回,刷刷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