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胡寨又开来了一股日军,是来报复郑守义的,可到了微山湖岸边,但见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只好无功而返,路上到处烧、杀、抢、掠。日军回到胡寨后,加高了寨墙,并在四角建造了炮楼,设置了岗哨。只要看见附近出现人影就开枪射击,其间打死了不少人。有时日军三五成群外出抢掠,捉鸡牵羊,欺男霸女,闹得人心惶惶。
该镇的杨百川、王善人等都是几百亩地的大户,他们为了自身安全及财产利益,看中了落魄公子白清太,由王善人代表出面,许以优惠条件,请白清太出来代表地方应付日军。白清太饱餐一顿后被说动心,经过一阵讨价还价,终于达成协议。白清太沐浴更衣,身穿白丝缎的大褂,足着礼服呢布鞋,内衬着新丝光袜,头戴燕麦秸草帽,带着几个挑夫,挑着一些小鸡、猪肉、鸡蛋、青菜之物奔胡寨而来。为了避免日军开枪,白清太一路摇着“膏药旗”,离胡寨越近把旗举得越高。日军果然让他们进了寨,并带他进了日军队部,通过翻译司徒烈引见,白清太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向日军小队长俊一郎献上了礼物,说明了来意。经过一番交谈,俊一郎见白清太有利用的价值,就安排他做了胡寨的维持会长。
终于找到白清太,去做应付日军的差事,王善人就向白清太打探小芳和石头的去向了。
白清太自然明白王善人的心思,也知道石头对王善人来讲意味着什么,便感觉大有文章可做。他能感觉到,王善人这么大年纪不可能有生育能力,那石头是谁的儿子呢?没准会钓着一条大鱼,自己发财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于是,他就给王善人讲,小芳从土匪李二爬子那逃出来后,是在他那住了一段时间,可后来怕李二爬子来找就换了地方,先换的地方他还知道,后来就不知道去向了。
王善人知道白清太在糊弄自己,当然也知道其目的,就从身上掏出十块大洋。白清太接过大洋,在手里掂了掂,又还给王善人,说你就是给我一百块大洋,我也告诉不了你小芳和石头的下落,这大洋还是你留着花吧。
王善人从白清太的表情里看得出,他是知道小芳和石头下落的,看来狗日的白清太也太黑了,趁火打劫呢!他不能让白清太知道自己现在的迫切心情,要不然,还不知道白清太咋黑自己呢。就对白清太说,这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该你花我也没办法,说完就走了。
维持会的主要任务是对民众宣传“中日亲善”、“王道乐土”,对出入寨门的民众办理良民证,协助日军检查过往寨门的行人,维持日军统治区的秩序,供应日军所需的蔬菜、肉食等副食品及马草马料等。维持会每天要派出三五人到乡间去要东西,给谁要谁都不敢不给,否则就会招致家破人亡的大祸。保长和乡长怕日军血洗乡里,往往是他们要什么给什么,要多少就给多少。维持会的人在检查行人和下乡催讨物资时,少不了敲诈勒索、欺骗蒙混,从中捞取好处。
日军小队长俊一郎只在胡寨逗留了三个月,因沛县城里兵力不足被森协撤回,白清太的维持会因没有了武装力量只好自行解散,白清太的好日子也就告一段落了,贫困依然如前。无奈,他只好来找王善人借钱,可是,王善人却置之不理,也不提小芳和石头的下落问题。
白清太就皮笑肉不笑地道:“过去我们还是连襟呢。”王善人狞笑道:“大妮死了,小芳不知道去向,你我还连个屌?”
白清太这个时候缺钱如缺血,就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小芳和石头的下落吗?”王善人面无表情:“你现在知道了?”“我现在只知道石头的下落。”王善人就拿出十五块大洋,往桌子上一放,什么也没说就坐回了原位。
“再加五块如何?”王善人做闭目养神状。
白清太把大洋装到口袋里,说出石头的下落就走了。
第二天,王善人就去了孙围子。临该吃中午饭时,王善人才进了孙百康家。
石头刚放学,正在院子里的五个小窝坑间玩琉璃蛋,滚来滚去的。
王善人推算了一下这个小孩的年龄,又见极像郑守义,便知这个小孩就是石头了。想到为了石头所付出的代价,不禁感慨良多,差点流出泪来。
王善人走到石头跟前道:“小孩,你家的大人呢?”石头这才抬起了头:“在屋里呢。你有什么事吗?”王善人就说自己是过路的,想讨碗水喝。
这一切都被孙百康听到,就把王善人招呼到了屋里,然后提瓶拿碗倒水。
石头仍在那玩琉璃蛋。
王善人接过孙百康递过来的碗,随便和孙百康聊了几句家常,就指了指石头道:“老哥,他是你的什么人啊?”“我儿子。”“咋这么小啊?”孙百康就笑了笑:“老生儿子。”“你还有其他子女吗?”“就他一个。”王善人喝完水就走了。出村大约有一里路,只见小芳挎着个菜篮子迎面而来,他就站在那儿了。几年不见了,既亲切又陌生。
小芳抬头也发现了他,就愣在那儿了。望着苍老许多的王善人,小芳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却有一种要泪流的感觉。两人相距七八步。
过了好大一会儿,王善人才走过去,双手猛地抓住小芳的肩膀,泪流满面,嘴哆嗦了半天才道:“小芳,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小芳没有挣脱王善人,可挎着的菜篮子这时候从她的胳臂弯里滑落下来,菜撒了一地。她只是往地下扫了一眼,然后口吻很平静地道:“是我,还没有死。”王善人用右袖口擦了擦眼泪,又把右手抓住小芳道:“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小芳在徐家堌墩曾听李二爬子说王家的人都被杀,也确信了,可逃出徐家堌墩后才知道王善人并没有死,就道:“你当时咋没被李二爬子杀了?”
王善人又用右袖口擦了擦眼泪道:“那天我没在家啊!要是……我们家的人死得好惨啊!”“那你哪里去了?”王善人想了想道:“好像到哪里去喝酒了。”“还是你命大啊!”“你这几年……”小芳噙着泪道:“都已是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肯定受苦了……你这是去哪里啊?”“走亲戚去。”“哪村哪家啊?”“你没必要知道。”“你从徐家堌墩逃出来咋不回家?过去我对你好着呢。”
小芳想了想,在王善人家那些日子里,王善人还真没欺负过她,都是哄着她依着她,在赵氏欺负她的时候,王善人也都是护着她,就是在那床上……现在她已不再怪罪王善人,床笫之欢她历经的男人太多了。
她仍挣脱王善人:“你我的缘分早尽了……”“你又有人家了?”王善人两只大廓落落的眼睛忽闪着。
“是的。”王善人恶狠狠地骂道:“天杀的李二爬子……”小芳没有吭声。
过了片刻,王善人道:“你现在过得还好吗?”“日本人来了还能有个好?”王善人沉思了一会儿道:“后来听说你在徐家堌墩生了个儿子,那可是我的骨肉啊?
?小芳不想说出实情,也怕王善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道:“你哪会儿让我怀上了!”王善人毋庸置疑道:“怀上啦!”“真的没怀上。你有那本事?”王善人老羞成怒,道:“就怀上了!你什么意思,想让我绝户?”“我看你真老糊涂了,我不和你磨牙,得走了。”王善人就又抓住小芳的肩膀,急切地道:“你不能这样无情无义,你得让我们的儿子认我这个爹,我还有那么多家产,不会让我们的儿子跟我受罪的!”小芳潸然泪下,又在心里把郑守义骂了一回,然后道:“要是你的儿,我早给你送去了,你就不要再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了……”王善人突然跪在小芳面前,哭泣道:“小芳,你就成全我吧……”小芳就把王善人拉了起来,道:“你我夫妻一场,我咋会骗你呢?旁人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你就断了这个念想吧。”说完就走了。
王善人蹲下来哭得一塌糊涂,过了好大一会子才去二朵家。
二朵刚过三十,蛾眉横翠,冷清清的杏子眼,刘海垂在前额的当中,像一绺黑色的丝带,白皙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红晕,衬着一头柔软的黑发,体态轻盈,乳房像两个山头,遥相呼应,是一个很标致的美人儿。二十二岁那年,丈夫因病一扭头走了,撇下她和一个两岁的女儿。虽成了寡妇,可二朵从不乱来,只和王善人有一腿,当然,也少不了王善人的接济。不知有多少人托人前来提亲,二朵只听王善人的都没有答应。
二朵搁下碗,刚到床上躺下,王善人就过来了,听说王善人还没吃,就忙着给王善人打造饭菜。王善人吃过饭,就上了二朵的床,做过那事之后,就道:
“二朵,你我鳏寡孤独,虽说我们俩我来你往的已多年,可也不是个长久之计,不如你们娘儿俩搬到我那住算了,互相也都有个照顾。”二朵笑道:“你家出事已不是一年两年了,是不是过去一直想找个十八的,结果没找成,才想起来要这样做的?”“还找十八的呢,都不知被小芳折了多少阳寿。这几年我早想把你们娘俩接过去呢,可心情一直不好。我忘不了那天晚上,要不是来你家,还不得和家里的其他人一样被李二爬子杀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二朵听了就很受用:“你可得明媒正娶啊,你咋也得让我为和你这么多年的偷偷摸摸争口气。”王善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世,兵荒马乱的,没准会出什么妖蛾子的。我看,还是别张扬为好。”二朵就没再言语。
隔了两天,王善人就让人把二朵娘儿俩接到了家里。
郑守义为了扩张自己的地盘,乘日军俊一郎撤离的空当便进驻了胡寨,并进一步招兵买马,操练队伍,壮大自己的实力。不几日,郑守义人马已经发展到了一百余人。
白清太想投靠郑守义,郑守义因知道一些白清太的劣迹,就拒绝了。
一日,王善人一反常态,把白清太请到了一个小饭馆里。
此时白清太口袋里已无分文,王善人给他的钱,除吃喝花些,又都赌光了。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因肚子里早没了油水,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等白清太一阵子狼吞虎咽后,王善人两只大廓落落的眼睛里掠过一种奸诈的笑意,道:“现在就把他俩抓起来杀了没意思,不如直接把他俩投到东关刘家祠堂,连审都不要审。眼睛忽闪着道:“清太小老弟,这段时间过得可好?”
白清太抹了一把嘴,瓮声瓮气道:“王善人,你不是来嘲笑我的吧?吃上顿无下顿的还好呢!我操!”王善人笑道:“那怪谁呢?要我说都怪你自己没头脑。”白清太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善人自饮一杯酒,然后慢慢地夹菜。
白清太满怀对好日子的向往,就有些着急:“卖什么关子,说啊!”王善人清了清嗓子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日子得靠自己!”白清太给王善人敬了一杯酒:“请指点!”王善人故弄玄虚道:“你知道俊一郎为什么来我们这扫荡的吗?”“这谁不知道?因为郑守义端了胡寨鬼子的窝点啊!”“是啊!如果你把郑守义进驻胡寨的事告诉给日军的话,日军肯定又会打过来的,到时候你又可以当维持会长,那好日子不就又来了吗?”白清太如梦方醒,想到贫困潦倒日子的难熬,想到郑守义的绝情,就暗下了决心。然而,白清太却笑道:“我与郑守义无冤无仇的,我咋能干如此荒唐的事呢!要是让郑守义知道了,还不得扒我的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你还是另给我出点高招吧!小弟借花献佛敬你一杯!”王善人笑道:“清太小老弟,你可真是朽木不可雕啊!你想过穷日子苦日子老兄也管不着。”白清太一本正经道:“我真没这个胆量。”然后又讪笑道,“我现在又没钱了,能借点钱吗?”王善人笑了笑,结账走人。
白清太骂道:“娘的!过河拆桥。”过了两天,白清太离开胡寨去沛县城里了,找到司徒烈,向俊一郎汇报了郑守义进驻胡寨的情况。俊一郎又向森协作了汇报。
这日拂晓,沛县宪兵队集结一百余人向胡寨进军了。宪兵队首先对胡寨进行了炮击,小西门被炮弹轰倒了,好多房舍被摧毁燃着,整个胡寨一片火海,死者无数。
郑守义和李二爬子正在一所房子的门下布置队伍往徐家堌墩撤,这时,一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打来,李二爬子猛地就把郑守义扑倒在地。门前炸了个大坑,门一侧被炸了个大窟窿,郑守义身边的一个弟兄被炸死,郑守义安然无恙,李二爬子的腿却被弹片击中了,鲜血直流。郑守义连忙给李二爬子包扎上,然后亲自把李二爬子背出了胡寨。
郑守义刚带着弟兄们撤出胡寨,日军就紧跟着追了过来,密集的子弹“嗖嗖”的,就有几个弟兄丢了性命。郑守义就指挥弟兄们利用一道道河沟,边撤退边阻击敌人,节节向微山湖靠拢,不久就钻进了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日军就用小炮往郑守义人等隐去的方向一阵子狂轰滥炸,一片片芦苇就被弹片拦腰削断了。
日军留小部分兵力驻扎在胡寨后,白清太又当上了维持会会长。
白清太悟出了一个道理:没有武装是站不住脚的。为了不再落到上次的下场,同时也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也开始招兵买马了。他利用宴会的办法,广借富户的枪支,没枪的小地主、富商可出钱出粮买枪,俊一郎也给了他一些枪支。他一共搞到六十余条枪,成立了自卫团,团长自然是他白清太的了。他又委任了十大保长,以加强基层政权。一镇十三乡,方圆十几里,白清太威震胡寨。
这时,白清太便想起了王善人那段过河拆桥的事,余恨未了,就想摆摆谱,给王善人点颜色看看。他唆使自卫团的团丁到王堂强行拉了王善人的五头牲口,王善人果然着了急,就托杨百川说情,并送了不少礼。白清太仍嫌未出够气,在一个傍晚,带着十几个弟兄去了王善人家。王善人哪敢怠慢,连忙让人准备酒菜,喝了一会儿酒,白清太就去了王善人的内室。
王善人看在眼里,刚想跟去,就被两个团丁挡住去路,急得汗都下来了。
二朵正在房里瞎忙活,见白清太进来吓了一跳:“你是谁?”白清太嬉皮笑脸道:“我是胡寨的维持会会长白清太,王善人请我来喝酒,顺便来看看你。”二朵一声冷笑:“我不认识你,快回去喝你的酒吧。”白清太讪笑道:“都说你二朵长得好看,日怪!还真好看呢!来!让俺亲热亲热。”二朵就想逃出门,被白清太拉了回来。白清太把门闩上后就扑向二朵了。
二朵顺手拿起一把剪刀,大声道:“我和你拼了!”白清太嬉笑道:“你要怕村里的人听不见就大声嚷,看你今后咋做人!还是识相点吧。”说话间,就把二朵手里的剪刀夺过来扔到了一边,抱着二朵就往床边拥。二朵再想挣扎已无济于事,终归被白清太得手。
白清太走后,王善人对着白清太远去的方向破口大骂:“白清太,我日你八辈!老子早晚要和你算这笔账!”白清太从王堂回来后就想着该有房媳妇了。一天,白清太带人路过方家湾,看中了老方家待嫁的小女小翠,即委人说合,方家就告知了亲家,两家均畏其权势,不敢反抗。小翠见夫君家如此懦弱,夫君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怕是自己嫁过去也会跟着受气,本想刎颈而死的。但想到自己不是长着韭菜脑袋,割了还能长起来,再想想为那窝囊废死了也不值得,心一横,就答应了白清太。但她也提了一个条件,花轿要按照她指定的路径走。这对白清太来讲,根本算不上什么条件,就满口答应了。
可问题也出来了。白清太现在虽然住着一个单间,可是和团丁住在一个院的。他也想在这间房子里换一张大床,把小翠接过来算了,可又感到这也太不排场了,甚至丢他维持会会长的脸面。再者说,那些日本兵都是血气方刚的,哪天趁他不在家,把小翠糟蹋了也未可知,俊一郎可是整天向他要花姑娘的啊!
眼看着婚期就要到了,白清太就想到了赌牌输给辛老千的宅院,于是,在写好一份房屋和土地转让协议书之后,就带着十几个团丁去了白庙。
白清太进了宅院,但见辛老千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呢,就笑道:“辛兄可是好自在啊!”辛老千见白清太带来一干人马,就知道来者不善,连忙站起来道:“清太,不!白会长,请屋里坐。”白清太就随辛老千进了堂屋,几个团丁也跟着进来了。
白清太坐在上座,四下看了看道:“我可是好久没到这来了。”辛老千尴尬地笑道:“可不是嘛!”说着就沏了一杯茶,并恭恭敬敬地放在白清太的面前,“白会长,请用茶。”然后又给团丁们让座并分别倒了茶。
白清太坐在那儿,头也不抬,话也不说,就只管喝茶。
过了好大一会子,辛老千在那坐不住了,就道:“白会长,你在这喝茶歇着,我这去办饭,有幸陪白会长喝一气。”白清太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那就不必了。”辛老千以为白清太带人来是要钱要粮的,想赶快打发他们走,就到里间拿出十块大洋双手放在白清太面前:“不成敬意,请白会长给点面子笑纳。”白清太笑了笑,但什么也没说,只管喝茶。
辛老千以为白清太嫌少,干笑了笑,又到里间拿了十块大洋。
白清太依旧老样子。
辛老千额头上的汗就出来了。
这个时候,白清太发话了:“辛老千,看来你是打错算盘了。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天我是来买这宅院的,因为这四合院原本属于我的。对了,还有我输给你的地产。”见辛老千脸色蜡黄,白清太又接着道:“对于这个宅院,我是不孝之子,你是不义之财。我知道你赌牌有一手,可我鬼迷心窍仍和你赌,才弄得我家破人亡,落到了乞讨的地步。可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我有钱了,就想把从我手里丢失的东西赎回来,要不,我死后没脸进祖坟。辛老千,帮个忙吧!”说完就把短枪掏出来放桌子上了。
辛老千不停地擦拭脸上的汗:“这个,这个……”白清太从身上掏出协议书,展开放在桌面上,然后笑道:“辛兄,看看如何?”因协议书是白清太放在自己跟前的,隔了一张八仙桌,辛老千不站起来是够不到的。辛老千颤巍巍地站起来拿到协议书,看了好半天:“这个,这个……”协议书上写得很清楚,四合院加那六十五亩地,白清太只出了五块大洋。
白清太凶巴巴地道:“这个什么啊?知趣吧,这就不少了。那个谁,快把笔砚拿来,好让辛老千签字画押。”就过来一个团丁,把笔砚放在辛老千的面前,并道:“识相点,我们白会长忙着呢。”辛老千只好在上面签字画押,之后就把协议书交给了白清太。
白清太收拾好协议书,站起来,从身上掏出五块大洋,放在辛老千面前:“你数数,不少吧?”辛老千连忙站起来,把那五块大洋拿起来,放在白清太的手里:“白会长,你拿去路上给弟兄们买几包烟抽吧。”白清太笑道:“那我就代弟兄们谢谢你辛兄了。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当面,明天也是这个时候我来接管,是你的东西通通拿走,原本不是你的原地放在那儿。”辛老千连连说好!
白清太一阵大笑之后,带人扬长而去。
次日,白清太带人再来时,辛老千果真搬走了,而且还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白清太就叫人粉刷了墙面,油漆了门窗,购置了家具,一应俱全。
当花轿路过老方家大门口时,小翠掀开盖头,拨开轿帘子,但见老方家大门紧闭,不觉已是潸然泪下。
白清太为了大摆阔气,讲排场,借机敛财,张灯结彩,办了几十桌喜酒。各保保长、富户、商家、学校都来贺喜,俊一郎也让人送来了贺礼。他还请了戏班子,吹吹打打,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这在胡寨还是空前的。
白清太婚后不久,一天,翻译司徒烈开着日军汽车和白清太一起去沛县开会,为了安全车上还跟了二十名团丁。车到半路,就被冯子固的人马突然包围,全部被俘。经过双方协商后,冯子固就把白清太等人放走了。
以后,每逢日军外出扫荡,冯子固部就会事先知道。如若白清太到哪个保里要钱要粮,恰巧冯子固的人也去了,那里的保长就会分别招待。两方互不侵犯,各自吃喝完毕,拿足所要东西,就分道而去。
王善人派王三斗也在白清太那卧底了。
王三斗那天也去了沛县,如何被冯子固的人马包围被俘的,白清太是如何和冯子固达成协商的,自然是水清,就把这个情况如实地报告给了王善人。
王善人自然是大喜。想到郑守义进驻胡寨又是白清太告密的,只要他算盘子一拨,肯定够白清太喝一壶的。如何走好这两步棋,并使这两步棋成为连招,王善人打算好好地盘算一下。
二蹄子把白清太告密的事报告给了郑守义。
李二爬子在撤离胡寨时受了伤,且死伤了十多个弟兄,虽说日军也死伤了十多个,可郑守义和李二爬子仍感到吃了大亏,对白清太自然是恼羞成怒,怀恨在心,就商量如何剪除白清太。
小邱庄的保长邱双印正巧这天来到了徐家堌墩。原来白清太给邱双印下了任务,要邱双印在三日内准备好两头猪、五只羊、十只鸡、一千斤面粉送过去。这担子对邱双印来讲的确太重,左考虑右考虑完不成任务,就来找郑守义讨对策。
郑守义和刘阶民、李二爬子商量一番,就让邱双印回去了。
三日的期限已过,见邱双印既没送来他要的东西,连人影都不见,白清太大为恼火,就派几个人去了小邱庄。不一会儿被派去的几个人回了话,说邱双印什么也没准备,根本就不想完成任务。白清太咬了咬牙,骂道:
“他娘的!不想活了。要不给他点厉害,日后谁还听我的!”之后,就去找俊一郎了。俊一郎听了白清太的话,决定明天带人去小邱庄进行一次洗劫,既为了报复邱双印,也是为了杀鸡给猴子看。
天刚傍黑,这消息就传到了徐家堌墩。
小邱庄村西口有条大河,宽约十米,河上架了一座石桥,宽约三米。郑守义第二天一早,就在村西口几家的院落里和河西的芦苇荡里设了埋伏。
天刚蒙蒙亮,俊一郎和白清太就带着七十多个日军和团丁杀向了小邱庄。人马刚过桥,郑守义就大喊了一声:“打!”村西口几家的院落里和河西的芦苇荡里同时开了火,子弹密集。
俊一郎和白清太的人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蒙了,掉头就往回撤。结果,俊一郎和白清太的人死伤二十多,俊一郎的左小臂也中弹负伤了。
第三天早上,俊一郎在门后拾到一张字条,把翻译司徒烈开日军汽车和白清太一起去沛县开会,如何被冯子固的人马包围而被俘,以及白清太是如何和冯子固打成协商的,都写得水清。俊一郎看罢,气得哇哇乱叫,就叫人把白清太和司徒烈押来了。
此时的白清太和司徒烈已被五花大绑,两人吓得直哆嗦。
俊一郎斜吊着绷带,坐在那儿,半天没言语。后让人把那张字条给白清太和司徒烈念了,见两人低下头,突然,右手一拍桌子:“你们的良心大大的坏,死啦死啦的有。”白清太这才结结巴巴地道:“太君,要是当时我们不那样,就都没命了,也再不能给皇军效力了啊!”司徒烈也连连说是。
俊一郎又道:“那为什么每逢皇军扫荡,冯子固部就会事先知道?这也是冯子固拿枪逼的?”白清太的头更低了。
俊一郎右手一拍桌子,大声道:“八嘎!快快地说!”白清太就可怜巴巴地道:“太君,饶了我们这一次吧,下次不敢了。”司徒烈也跟着附和。
俊一郎又道:“我们去小邱庄,郑守义是咋知道的?”白清太连忙道:“这不关我的事,太君你可以调查。”俊一郎气哼哼地道:“每人二十皮鞭的有。”白清太和司徒烈就被打得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