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练兵活动,今日已不得其详。唐人李筌著《太白阴经》,卷6谈到种种阵法,规模都很大,供将帅平素练兵、战时指挥时运用。士兵个人,按情理说,应该确定兵器,练习武艺,提高战斗力。这里依据零星资料,把演习、比武和检阅一并归入练兵加以介绍。
武德九年(626)八月,唐太宗在东宫显德殿登基听政。九月,他每天在殿庭轮流组织诸卫的宿卫将士数百人练习射击,自己充当"教头",并加以考核,成绩优秀的士兵奖给弓、刀、绢帛,将领评定为上等政绩。所以这样做,目的在于消灭东突厥,他训话说:"戎狄侵盗,自古有之,患在边境少安,则人主逸游忘战,是以寇来莫之能御。今朕不使汝曹(你们)穿池筑苑,专习弓矢,居闲无事,则为汝师,突厥入寇,则为汝将,庶几中国之民可以少安乎!"群臣纷纷谏阻,一位地方官甚至专诚入朝切谏,大抵认为皇上处在张弓挟矢的将士之间,安全堪忧。但唐太宗不听,说:"王者视四海如一家,封域(疆土)之内,皆朕赤子,朕一一推心置其腹中,奈何宿卫之士亦加猜忌乎!"将士们对于皇帝如此信任自己,十分感动,更感到责任重大,因而练兵非常投入,"数年之间,悉为精锐"。(《资治通鉴》卷192)
贞观十年(636),唐太宗把全国军府名称由隋炀帝时的鹰扬府更改为折冲府,正副长官定名为折冲都尉、果毅都尉。府兵由军府当地二十至六十岁的农民充当。中唐李泌以为"府兵平日皆安居田亩",军府长官"以农隙教习战阵"(《资治通鉴》卷232);晚唐杜牧以为府兵"三时耕稼","一时治武"。(《樊川文集》卷5《原十六卫》)他们的说法都把府兵的生活理想化了,实际上"安居田亩"、"三时耕稼"根本作不到,但"教习战阵"、"一时治武"必须保证。据《新唐书》卷50《兵志》记载:每年的冬季,没有执行轮番宿卫京师和出征戍守任务的士兵,由军府长官组织训练,并进行检阅。检阅这一天,折冲都尉把府中士兵分作两拨,相距百步(一步六尺),准备旗幡兵器,分散站立,等候比赛。两拨人马由左右校尉分别统领,各分为步兵十队、骑兵一队。检阅时吹奏大角(清人厉荃《事物异名录》卷11引《事物绀珠》说大角又名簸逻回)以发布号令。角手吹奏第一遍大角曲,表示各就各位,左右校尉各自集合队伍,组成阵势。第二遍大角曲响起,各自放下旗幡、兵器。第三遍大角曲响起,正式比赛开始。两拨人马高举旗幡,操持兵器,等待命令。左右校尉击鼓以示前进,各自齐声呼叫,逼向对方。右校尉击钲以示退却,自己一方的士兵稍稍后退,左校尉一方的士兵趁势逼近对方,做出格斗厮杀的架势。左校尉击钲,自己一方的士兵向后少退,右校尉一方的士兵趁势逼近对方。如此反复几遍,双方皆击钲收兵。检阅完毕,万事大吉,各自随意打猎,猎物归猎者个人所有。
唐代有讲武活动,是军礼中的一项内容,《新唐书》卷16《礼乐志六》备载其详,具体情况是:仲冬十一月,皇帝在都外讲武。有关部门提前十一天呈递申请,皇帝批准,兵部贯彻落实。将帅简选将士,布置场地,方一千二百步,分配步兵、骑兵营地,左右两厢各三军,中间留出三百步空地,供两厢进退周旋。提前一天,将士到位,建立旗幡,预备鼓角甲仗。大将披甲乘马,训练士兵。士兵年轻的在前,年长的在后;矮个子持戈矛在前,高个子持弓箭在后;力气大的持旌旗,勇敢的持钲鼓刀盾,都在前行;其后为持槊者。训练以旌旗、鼓钲为号令,旗倒则跪,旗举则起。讲武当天,军队在黎明前即进入状态,逐步做好各种层次的准备。文武大臣在皇帝位置的南面北向恭候,地方官和外宾在划定的区间恭候。届时,皇帝到达现场,兵部尚书和黄门侍郎依次迎驾导引,百官和外宾行拜见礼。讲武正式开始,先由步兵进行表演。吹奏三遍大角,左右厢军队开始击鼓,击鼓三遍,各自倒旗,士兵跪下。大将发表誓词,其部将向士兵传达。鼓声再起,旗帜高举,士兵随之起立,前进至第一道标志处,鸣钲止步。再击鼓三遍,倒旗,士兵再次跪下。再击鼓,举旗,步兵起立,急速前进至第二道标志处,然后停止。东厢击鼓,军队举青旗列为直阵;西厢击鼓回应,军队举白旗列为方阵。次西厢击鼓,军队举赤旗列为锐阵;东厢亦击鼓,军队举黑旗列为曲阵以回应。次东厢击鼓,军队举黄旗列为圆阵;西厢亦击鼓,军队举青旗列为直阵以应。次西厢击鼓,军队举白旗列为方阵;东厢亦击鼓,军队举赤旗列为锐阵以应。次东厢击鼓,军队举黑旗列为曲阵;西厢亦击鼓,军队举黄旗列为圆阵以应。两厢军队先举旗者为客方,后举者为主方。每次变换阵势,两厢军队各派出五十人,手持刀、盾向对方挑战。前两次两厢轮流先后挑战,挑战者为勇敢,应战者为胆怯,机会均等。第三次两厢同时挑战,以示势均力敌,勇怯相等。后两次挑战决出胜负。阵势变幻先是直阵,然后随机应变,列为其它阵势,结束时为直阵。随着鼓声,两厢士兵不断地倒旗跪下和举旗前进,汇集到空地正中心,做出厮杀格斗的架势,交锋结束;然后在鼓钲声中时跪时起,逐步退回原地。步兵表演完毕,两厢的骑兵出场,依照同样的程序表演,每阵各出八骑挑战,一共五次,最后击鼓逼近对方,做出击杀的架势,然后撤回原地。至此,主持讲武仪式的门下省官员向皇帝跪下禀报:"侍中臣某言,礼毕。"整个讲武活动正式结束,皇帝回銮。
开元元年(713)十月,唐玄宗在骊山(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临潼区)讲武。这次讲武,征集士兵二十万人,绵亘五十里,旌旗相连,遮天蔽日。摊子铺得这么大,要想军容严整,令行禁止,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唐玄宗见军容混乱,归罪于兵部尚书郭元振,下令将他处死。大臣刘幽求和张说一齐跪在唐玄宗的坐骑前叩头进谏,说:"元振有翊赞大功(指拥立唐玄宗),虽有罪,当从原宥。"(《旧唐书》卷97《郭元振传》)唐玄宗半推半就,将他免于死刑,减为流刑,流放到五千多里外的新州(治今广东省新兴县)。唐玄宗于是归罪于门下省给事中、知礼仪事唐绍"制军礼不肃"(《资治通鉴》卷210),还来不及经人劝谏营救,金吾卫将军李邈立即宣旨执行死刑。唐玄宗当时刚刚称帝,想通过讲习武事和严肃纪律来建立和提高自己的威望,实际上无意诛杀大臣,只不过做个姿态罢了。因此,他对李邈十分反感,事后罢免了他的职务,终身不许做官。这一天,只有左厢节度薛讷、朔方道大总管解琬统领的两支部队岿然不动,唐玄宗派轻骑去召唤二人,皆不能进入他们的方阵。唐玄宗深为感叹,予以表彰。十二月十五日,唐玄宗又在宫城北门玄武门会见羽林军将士,讲习军礼。两天后举行宫廷宴会,张说作《玄武门侍射》诗纪实,说:唐玄宗设宴招待"熊罴之将,爪牙之臣",高级文官张说等作陪。酒酣耳热之际,唐玄宗一显身手:"唐弓在手,夏箭斯发,应弦命中,属羽连飞。"这当然是赢得一片喝彩声,将领们受到极大鼓舞,训练士卒的活动得到推动。总之,"一逢军宴洽,万庆武功宣。"(《张燕公集》卷2)
军中常常举行比武活动。韩愈所作《国子助教河东薛君墓志铭》说:薛公达进士及第后,曾在凤翔镇幕府供事。九月九日重阳节,军中大会射,设置标的,高出地面一百多尺,节度使下令:"中,酬锦与金若干。"全军将士纷纷献技,可惜皆不能命中。薛公达请求射击,接连三箭皆中的,以至于"的坏不可复射"。(《全唐文》卷565)墓志铭往往有谀墓之嫌,为了称赞死者的技艺,把别人说成窝囊废以作衬托,自是情理中的事。假若全军将士的箭技都不如一位文弱书生,倒是匪夷所思的事,他们怎么能够对付吐蕃的侵犯?
唐代宗永泰元年(765),神策将军郝廷玉率军屯驻渭桥西,抵御吐蕃、回纥的侵犯。宦官鱼朝恩担任观军容使,"以廷玉善阵,欲观其教阅"。郝廷玉于是在军营中列队为阵,鸣奏鼓角,队阵一会儿像簸箕、翅膀一样张开,一会儿收敛、聚集成一团,无论进退、固守,众多士兵整齐一致,如同一个人一样。鱼朝恩感叹道:"吾在兵间十馀年,始见郝将军之训练耳。治戎若此,岂有前敌耶?"郝廷玉不禁想起刚刚逝世的上司李光弼,练兵技巧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于是说道:"此非末校所长,临淮王之遗法也。太尉善御军,赏罚当功过。每校旗之日,军士小不如令,必斩之以徇,由是人皆自效,而赴蹈驰突,有心破胆裂者。太尉薨变以来,无复校旗之事,此不足军容见赏。"(《旧唐书》卷152《郝廷玉传》)其他将领练兵,路数应该一样,只不过比不上李光弼、郝廷玉的效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