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出的骷髅殓入棺材后,孙先生问道:“魏嬷嬷,这棺椁埋在何处啊?”
“堑子湾畔那么多荒地,随便找个地儿埋了便是。”魏老妈子招手打发伙计们立即行事。
在池塘里呆那么长一阵子,唐糊迷身上少不了泥水,上得岸来,北风一吹,自然冻得难受,他连忙回到睡房,换下衣服。
“少爷,少爷……”是魏老妈子在敲门。
唐糊迷打开房门:“魏嬷嬷,有事吗?”
“少爷,我……”魏老妈子神色黯然,进到房里,“我……我害怕。”
“嬷嬷,怕从何来?”
“少爷,你还记得铁子的尸首所说的话吗?”魏老妈子看了看唐糊迷。
“有些记得,怎么了?”
“那尸首说,‘唐府若不是有个老婆子在这,早就是红彤彤一片,白茫茫一片,红彤彤一片,白茫茫一片……这老婆子早该死,早该死!’。唐府的老婆子,指的不正是我吗?怕是我老婆子死到临头了。”说着,魏老妈子哭哭啼啼起来。
“哎,嬷嬷,这有啥可怕,那妖物到最后还不是沉到池塘化为骷髅了吗?”
“是啊,虽说妖物钻入池塘,把铁子的尸首糟蹋成一具骷髅,可那妖物并没有死啊!它只是不见了,说不定哪会儿,它还会出来害人的。”
“那……那如何是好呀?”听魏老妈子一说,唐糊迷跟着怕起来,他害怕那妖物再次出来行妖作孽。
“要不,请胡半仙胡一统过来看看。”
“那倒可以……不过,这胡半仙看得准吗?”
“灵着呢!”魏老妈子点点头,“上次少爷去凉台还愿,夜为白皮子所惑,昏于马下,在胡半仙的卦象里可都是有的。”
停顿一会儿,看一看唐糊迷,魏老妈子接着说:“胡半仙说你平安归来,定要怕冷,要我多烧些热水——可不是咋的,贼灵!”
“既然这样,那就快快请他过来!”
“是的,少爷,这就请去。”魏老妈子说着退了出去。
常言道,“家有千顷地,不如手艺随身”。嗨,胡一统单凭这手艺,倒也吃香的喝辣的,衣食无忧。这不,眼下又有生意了。他来到唐府厅堂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在地往后挪一挪,靠一靠,以期更舒服些。
“胡先生好。”唐糊迷被魏老妈子引领着,来到厅堂。
“给少爷请安。”见唐糊迷来到,胡一统站起来,深鞠一躬。
“无须客气。”唐糊迷在桌子旁坐下。
“胡先生,你也知道,近一年来,唐府怪事多多,搅得人心惶惶,不得安生。少爷今儿请你过来,就是要你给唐府看一看风水。”
“噢,府上的风水,十几年前老爷就让我看过了。”胡半仙捋了捋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应该说,府上的风水已是至好。”
“自何说得?”唐糊迷问道。
“无论从位置、朝向、布局、营建、择日来说,唐府都堪称俱佳。”胡半仙呷了口茶,“唐府坐拥山水,府后有帝王之冢,门前有半圆形池塘,圆形南向,正院方宅,四象齐备,形势起伏,高低错落,曲曲如活,中心出脉,穴位凸现,龙砂虎砂相互环抱,外山内水层层护卫,能以蓄气、藏风、得水,实属罕见的发福发贵之地呀!”
唐糊迷与魏老妈子听得入迷,并不曾说话。
胡半仙看看唐糊迷,又说:“地理千变万化,关键在五行之气,五行乃阴阳之纲领,造化之权衡。水火木金土,水爱润下,火爱炎上,木爱曲直,金爱从革,土爱稼穑,唐府五行盛大,厚蓄其势,为风水旺相。况且当年,唐府的每一处,我都用门公尺测过,实乃绝佳之地。”
“门公尺为何物?”唐糊迷又问。
胡半仙从随身的布囊里取出一把弧形的木尺,递到唐糊迷的手中:“少爷,门公尺也叫鲁班尺,就是此物。”
唐糊迷接那尺子在手里,上下看一遍,问道:“尺子上面的字是……”
“哦,少爷,门公尺有八个字,为财、病、离、义、官、劫、害、本,每个字底下又区分为四个小字,来区别吉凶之意,与罗盘等同为风水堪舆必需之具。”胡半仙转口笑道,“少爷啊,当年,这府门还是您定的基础呢!”
“我定的基础?”唐糊迷锁起眉头,“怎么会呢,魏嬷嬷可曾记得?”
“少爷什么时候定的府门基础?我也不记得啊!”魏老妈子也纳闷儿。
“当年魏嬷嬷未曾来到府上,何以记得呢?”胡半仙一本正经道,“那年七月二十一,我正在府上做客,年方三岁的少爷忽然跑到老爷跟前说,‘爹爹,天上有人说话呢。’老爷惊奇地问道,‘天上有人说话,你听得见?’少爷说,‘当然,是天上有人在说话。’老爷问道,‘天上的人说什么了?’少爷答道,‘天上的人说,咱家的门口朝向好极了,定能富贵发达。’老爷大喜,于是让人开炉化铁,浇灌府门基础,唐家的兴旺发达由此更上层楼。”
“还有这回事儿?”唐糊迷寻思一下,“我如何不记得?”
“那时少爷年幼,或许忘记了吧!”胡半仙微微一笑,“后来,老爷占卜一卦,才知道,那日恰逢天上过神仙呢!小孩子耳明,小孩子话灵,想当年少爷定是听到仙人之语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现在的府门基石不是石头的,而是用铁水铸成的了?”唐糊迷道。
“当然,我亲眼所见,这还能假!”胡半仙肯定地说。
“唐府还有这等神秘之事?简直不可思议。”魏老妈子颇为惊讶。
“胡先生,既然唐府风水俱佳,可那不祥之事接连而来,缘自何故?”唐糊迷两排眼眉凑到一处。
“是啊,就拿昨日之事来说吧,铁子好端端的呢,何以转眼间暴亡?”魏老妈子跟着说,“铁子死了不说,夜间天上又飞来幽灵,附魂在他的尸首上,诅咒我老婆子早死,而后,那幽灵居然驱遣着铁子的尸首跳入门前的池塘,化为一具骷髅。”
“这……此等之事,与风水无关。”胡半仙沉吟一会儿,说道,“刚才我来,看到好大一片黑云堆积缭绕于唐府上空,久不见散去,想必是邪气,恐非吉祥,少爷不妨抽签一验。”
“抽签?”唐糊迷道。
“是啊,世间万事归纳起来,不过九九八十一签,请少爷抽签测算一下。”胡半仙说着,从布囊里取出个一尺多高的瓷筒,放到桌子上,又拿出一捆竹签放入瓷筒里,然后推到唐糊迷面前,“少爷,请手捧此筒,闭上眼睛,默想心中之事。”
唐糊迷双手捂在瓷筒子上,闭目凝神,思绪万千,心中不快之事奔涌而来。
“少爷,把瓷筒高过头顶摇一摇,直到有一支竹签跳出筒外为止。”胡半仙道。
唐糊迷照做,把瓷筒举过头顶,“哗啦哗啦”摇撞两下,“叭嗒”一响,有一竹签随声落地。
胡半仙把落地的竹签捡起来,看了看,正要说话,忽听厅堂门“吱呀”一下,紫嫣由外而入。
“魏嬷嬷,你过来一会儿。”紫嫣招招手,把魏老妈子叫出屋外。
唐糊迷把瓷筒放下,对胡半仙说道:“胡先生,莫管她们,接着说。”
胡半仙把看着竹签,嘴里嘘一下:“哎哟,太阴之签!少爷,二十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信客抽得此签。”
“太阴之签又有什么说法?”
“阳气不足,阴气过盛,以致阴为主而阳为辅。”胡半仙说道,“签曰:康字溺水一口闷,柴门木系一色深。安家少正弯四点,谷田女鬼为禾人。”
唐糊迷深为不解:“胡先生,此乃何意?”
胡半仙解释道:“水属阴,康字溺水为阴所蔽;柴门木色深,亦是属阴;安家之道当以正为本,安能四处巧取。禾人,即谷田里的稻草人,虽则不动,却能吓唬鸟雀来食,即小东西却有碍大事,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意同。此签意旨为,阴气过重会损伤阳气,邪气过多会驱逐正气,府上怪事连连,即阴气过重所为。”
“那如何平衡阴阳之气?”
“世象万千,诸事纷纭,而以一己之力应对之,难也!”胡半仙叹口气。
“那如何是好?”唐糊迷急切地问。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所谓‘人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胡半仙又呷一口茶,“唐少爷,世事如棋,一着不慎而全盘皆输,所以,在未弄清楚对方的情况之前,万万不可急于落棋子啊!阴阳之气虽则失衡,但也不要急于抑阴补阳,那会适得其反,前功尽弃的。因此,少爷当渐树阳气,以待来时;阳气旺,阴气自然消退。切记,凡事不可躁动!”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唐糊迷一拱手,随后“哗啦啦”抓出几大把铜元,放到胡半仙的布囊里。
胡半仙正客气呢,紫嫣与魏老妈子闹闹嚷嚷过来了:“少爷,少爷,大喜事啊!大喜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