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天,一闭上眼睛,男孩面前就会出现掩在鲜红色喜帕下那张苍白的脸,和脸上那只半吊着的眼睛。那晚冰冷的一个照面成了他连续几天无法停止的噩梦。
直到回到自己读书的那个城市,进了宿舍看到周围那些来来去去熟悉的面孔,噩梦才逐渐终止。本以为这事就那么过去了,切断和家里所有的联系,搬离宿舍找了间房子独住,靠自己勤工俭学。他以为这么做可以把过去那些可怕的事情了断个干净,只是没想到,那段短暂的平静,只是噩梦真实化的开始。
最初,男孩会在自己住的房子里听到一些声音,起初不以为意,以为是老鼠之类的东西。后来声音渐渐清晰和肆无忌惮起来,有时候一连串在头顶天花板上滚过,像人的脚步声,而男孩借住的地方是顶楼,上去查了几次,除了天台和一只水箱,什么都没有。
之后在邻居家发现一只猫,于是一切变得好解释起来,再听到那些声音,他也就不太那么留意了。
一天夜里,男孩躺在床上看书的时候,天花板上又传来了那种声音,很轻,一点一点移到他头顶的位置,消失了。男孩以为和往常一样,所以没理会,可是刚低下头继续看书,头上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的说话声。
声音很尖,像个女人,它说,相公……我来了……
男孩被这声音吓住了,一口气奔到天台上,可是天台上除了一阵阵夜风,什么都没有。他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刚躺回床上,就听到门外通向天台的楼梯上咔嗒嗒一阵轻响。
像木头撞在石板上发出来的声音,时断时续,一直到男孩房门口停住,然后男孩再次听到那个尖细的话音,相公……开开门……
男孩几乎是同时冲到门口把房门一把拉开,可是门外什么也没有。他不死心地顺着楼梯跑上天台,天台门是被他关死的,开门外面依然什么也没有。除了楼下那只猫,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懒懒叫了几声,像个哀怨的女人在哭。
男孩只得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再次返回房间。刚推开门,一眼看到床边站着个人影。
人影背对着他,鲜红的袄子水红色的裙子,裙子有点长,拖在地上湿漉漉的,从房门口到床边,拉出一条不深不浅的水印子。
再看,却又没了,天花板上咯咯一阵笑声,像天台上那阵猫叫一样,绕房间一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之后,男孩似乎就被这个尖细的声音给缠住了。
不论他在哪里,不论他逃到哪座城市,每天晚上,只要是他独处的时候,他就会听到那个声音在轻轻地叫,相公……相公……
天花板上,墙角里,床底下,门背后……
说到这里,刘逸的话音顿了顿。
而我还没从他的故事里缓过神儿来,那张苍白的贴了陶片似的脸,那个尖细的声音,在他不疾不徐的话音里淡淡吐了出来,却像真实似的从我脑子里一个接一个地闪现。
很不舒服的感觉,我看了看手边的遥控器。
“咯……”
头顶天花板上突然一阵细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当口蓦地响起,我下意识抬起头朝上看了看。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落在窗台上,灯忽闪了一下,猛地一亮,随即灯丝“啪”的一声爆断。
“咯咯……”又是一阵细细的声音,这会儿,好像传自身后阁楼的方向。
我想回头去看看,可是脖子不听我的使唤。
“什么声音……”盯着面前刘逸隐在黑暗里的轮廓,我问。
他没回答,面对着我,又似乎越过我的头,在看着我身后某个方向。片刻一道声音幽幽然在耳朵边响起,声音很尖,像个女人:
“相公……你在哪里……”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迅速转身朝身后楼梯间方向看。借着外面路灯透进来的光亮,除了地板的反光和楼梯凹凸不平的轮廓,我没看到任何异常的东西。
“咔吧吧……”墙角边突然一阵细碎的声音,我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一步,脚底一绊跌回沙发,一屁股压在遥控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