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浪起处,渔翁袖手

二、摩拳擦掌

阀乱:韩复榘由一介武夫到乱世枭雄的传奇 作者:野芒


  三国战将勇,首推赵子龙,长坂坡前逞英雄。

  ……

  吴化文的手枪团队列齐整,一千多号人敞开嗓门儿,军歌唱得震天动地。

  手枪团是韩复榘的宝贝,团里的兵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平日里,这些兵就在韩复榘身边做内卫护兵,打仗时到了紧要关头,就当敢死队用上去。

  韩复榘从队前走了一趟,见手枪兵个个昂首挺胸,精神头儿十足,不住地点头。上了台子,吴化文上前报告说:"手枪团准备停当。"韩复榘哈哈一笑:"好,拿出点真本事给我瞧瞧。"吴化文转身到了队前,高声发出口令。

  手枪团动了起来。先是两百个兵演习了冲锋,接着五六十个兵提着盒子枪排成一溜儿,身前四五十步开外,一排桌子上摆开一溜儿酒瓶子。一声令下,手枪兵抬手便打,一枪一个,瓶子应声而碎。韩复榘连声喊好。

  接着,又是两百来人跑到台前的空地上,每人手里绰一把大刀,威风凛凛地使开。阳光底下,刀光闪烁,呼呼声响。众人随了刀势,高声喝喊,极是雄壮。

  韩复榘很是高兴:"好,有那么一股子劲势。"吴化文有些得意,道:"手枪团的兵,个顶个敲敲头皮当当响。"韩复榘站起来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有真本事。"边说边脱下外衣,摘了帽子,跳下台来,从队前挨个儿打量过去,到了一个大个子面前住了,指着他道:"你,出来!咱俩过两招。"大个子向前跨了一步,却是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看看吴化文又看看韩复榘。韩复榘笑起来:"你他娘的哪像个爷们?手枪团的兵,就是阎王爷到了跟前也敢薅他下的鸟毛来。来,亮出你真本事给老子瞧瞧。"吴化文向大个子丢个眼色。大个子也解了上衣,韩复榘往后退了几步,摆个丹凤朝阳。大个子也亮个旗鼓,却是敬德献宝。手枪团的兵拳把式是随身本事,里边不少是行家高手,搭眼便看出韩复榘使的是洪拳招式,大个子却是八极门的功夫。

  韩复榘一错步,上边一个迎头花,一面一个窝心脚,拳脚挂着风声直打过去。大个子块儿大,却灵活得像狸猫一般,上头抬手一架,脚下滴溜一转,已是躲了过去。韩复榘叫声好,没等大个子站稳,又是一招黄雀蹬枝,踢向他的面门,眼看就要踢上时,大个子一个凌云跟头倒翻出去,落地时稳稳当当,不晃不摇。

  众人打雷也似叫了一声好。

  韩复榘却骂了起来:"你没夹卵蛋咋的?再他娘的大姑娘似的,给老子滚回家抱孩子去!"大个子的脸顿时红涨起来,阔了嗓门大叫一声,一个箭步蹿到跟前,兜头便是一招泰山压顶,拳头直砸下来。韩复榘右手变勾刁住大个子的腕儿,一扭身想借力把他摔个跟头。谁知大个子膀子往前一送,便把力卸了。韩复榘手脚也极麻利,一招走空,下面紧接着使个扫堂腿,啪地扫中大个子的右腿,大个子啊呀一声,仰身往后便倒,就势使个风摇荷花,左腿在空中横扫过来,正踢在韩复榘肩膀上,自个儿却借了这势滴溜打个旋子站住。韩复榘噔噔噔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手枪兵们目瞪口呆,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嘎地停了,偌大操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吴化文与几个营长拔腿奔过去搀扶韩复榘,大个子却在一旁乍着手不知怎么办才好。

  "哈哈哈。"韩复榘大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向着大个子伸出大拇指道,"好身手,好身手!你叫什么?"大个子脸红红地道:"报告总指挥,俺叫窦来更。"吴化文说:"这小子在贾本田营里当班长。"韩复榘哈哈笑着捶捶窦来更的胸膛:"好功夫。这一腿要是踢实落了,老子这半边膀子肯定让你小子废了。"手枪团的兵都大笑起来。

  韩复榘又上了台子,高声道:"咱手枪团的兵都要向窦来更学,练一身真本事。这个窦来更,我升他为排长,赏大洋二十块。都给我记牢了,只要下力气,我亏待不了你们。"窦来更阔了嗓门道:"谢总指挥!"手枪团的兵哗哗鼓起掌来。

  韩复榘又道:"手枪团干得不错,临来这儿时,大夫人让我给弟兄们捎句话。往后,夫人再给手枪团的弟兄另发一份饷。"手枪团静了片刻,突然齐声喊道:"谢总指挥!谢夫人!"吴化文脸红红地上前敬个军礼,道:"手枪团感谢总指挥和夫人,愿为总指挥赴汤蹈火。"检阅完毕,韩复榘要回省府,吴化文送到车旁,韩复榘郑重道:"抓紧训练,一刻也不要放松。""是。""伙食好生弄,让弟兄们吃得好好的。"看着韩复榘的车子走远了,吴化文回身对贾本田道:"总指挥话里有话,我看要起战事了。"贾本田忙问为什么,吴化文道:"你看,总指挥这几天马不停蹄四处检阅队伍,省里的民团也紧着征兵训练,还不是动家什的苗头?"贾本田道:"也是。可开仗跟谁打呢?"吴化文道:"咱们不管跟谁打,咱们只管好生练兵。到时总指挥让咱打谁,咱就打谁!"

  石友三与张云则一前一后上了崆山,身后跟着几十个护兵。

  这崆山很是奇峻,水流湍湍,古木森森。一路走着,时时便有奇景妙处突现眼前。石友三很是高兴,不住嘴地说东道西,张云则却是愁眉紧锁,满脑门子心事。

  走了一程,石友三道:"云则兄,歇歇再走?"张云则点点头,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石友三说:"云则兄看看,这里风景还行吧?"张云则说:"汉章真有闲心呀,这时候还看什么风景。"石友三哈哈一笑,道:"云则兄呀,都说下煤窑的是埋了没死,当兵的是死了没埋。哈哈,你我要是死了,埋在这个去处不错吧?"张云则是石友三的老乡,原在张学良身边当秘书,石友三投奔张学良之后,便派给石友三当了秘书长。

  听了石友三的话,张云则有些不高兴,道:"汉章,这话从何说起呀?"石友三却似没有听到一般,不接张云则的话茬儿,自顾自说道:"我在西北军当师长时,冯先生曾经派给我一个参谋长,名叫李秉璇。这姓李的操蛋,仗着他是冯先生派来的,不知道自家姓啥了,三天两头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老子眼里揉不得沙子,还能吃他那一套?姓李的一蹦三尺高,撂挑子不干了,还吆喝着要把老蒋给老子送钱的事捅给冯先生,让老子吃不了兜着走。妈的,给我石友三上眼药,不是找死么!老子给手下递个眼色,就在姓李的回去的路上,瞅了个背静去处,拖下车给活埋了。后来,冯先生问了我好几回,李秉璇到哪去了,我说,谁知道他到哪去了?哈哈哈。"看石友三说起杀人眉飞色舞的样子,张云则身上有些发凉,心里却觉得蹊跷,只是不明白石友三为啥突然说起这事儿,埋怨道:"汉章,你今天说话怎么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石友三没再做声,起身看起风景来。张云则有些着恼,跟了过去,道:"汉章,咱们别绕圈子了,你给我说说,十三路军不停地调动,到底要干什么?"石友三歪了头问:"十三路军调动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的?"张云则道:"汉章,别演戏了,我又不是瞎子聋子,能不清楚吗?"石友三的脸色突地挂了下来,说:"好,那咱就不跟你拐弯了,直说吧,老子要打张学良!""打张学良?"张云则也变了脸色,道,"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汉卿待你不薄。""屁!什么不薄?老子在他眼里,也就一个要饭的。""汉章,不要糊涂呀!不说张汉卿怎么待你,退一万步讲,你十三路军这几万人,怎敌得过东北军几十万人?看在多年朋友跟同乡的分上,我劝你一句,赶紧罢手,如今回头还来得及!"石友三却冷笑起来,道:"我石友三做事开弓没有回头箭!竹筒倒豆子实底都交给你吧,过不了几天老子就是广州国民政府第五集团军总司令了,老子要先占石家庄,再打保定、北平。冯先生已招呼了西北军的弟兄,阎百川也发动了老部下,只要我这边动起手来,韩复榘、徐永昌、商震、宋哲元、孙殿英、庞炳勋,还有东北军的于学忠、张学成,四川的吴佩孚都一齐响应。晋军由张家口及北平以西、保定以北出兵援助,韩向方的队伍由山东北进,取沧州、马广,与我会师平津。到了那个时候,一人一口唾沫也把张学良淹死,人多人少的事秘书长不用操心了吧?哈哈哈。"石友三扳着指头不慌不忙、一五一十说来,倒像跟他的参谋长分说作战计划。

  张云则听得心惊肉跳,急道:"汉章见识偏了。你想想,要是你跟张汉卿动起手来,蒋总司令能坐视不救?""没有七十二变,还敢大闹天宫?冯先生早就算计好了,让吉鸿昌、张印湘几部沿平汉铁路北上袭取郑州和开封,再乘胜进取徐州。刘汝明、张自忠、冯治安、孙殿英几个都在黄河北边伺候好了,你说,老蒋敢北上增援张学良?""冯玉祥与阎锡山兵强马壮时,尚不是蒋总司令的对手,何况刚刚败下阵来?""这个老兄把心尽管放到肚子里去,没有金刚钻,咱也不揽这瓷器活儿。""汉章,看在朋友的分上……""别提什么朋友!"石友三硬邦邦地截断张云则的话,"谁也不缺心眼儿,别拿老子当傻瓜!张学良把你安在老子身边,还不是让你给他做眼线?你不也时常给张学良通风报信吗?""汉章,你……""别多费唾沫星子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吧。"张云则知道事儿已是不能转弯了,呆了半晌,嗐了一声转身向山下走去。走了十来步,石友三的护兵横在路当间拦住了去路。张云则回头问道:"怎么啦汉章?还不让走了咋的?"石友三哈哈一笑说:"兄弟,别怪我心狠。"然后又摇起头来,"都说你们这些识文断字的人灵透,咱看都是些呆瓜。给你说了半天李秉璇的事,你就没听出个弦外之音来?"张云则刚要挣扎,几个护兵上前把他拧住,绑了起来。

  张云则大叫:"石友三,你这狗东西出尔反尔,到头来落不下好结果,张汉卿不会饶过你的。"石友三嘿嘿一笑:"可惜呀,老子就是让狗啃了,你也看不到了。你肯定后悔死了吧?头一回探到老子这么底实的情报,可就是没办法报告张学良。哈哈哈。"石友三挥挥手,几个护兵拖着张云则往旁边树林便走,张云则大叫:"石友三,你这狗贼,早晚死无葬身之地!"护兵拖着张云则来到一个一人多深的坑边停了,张云则看到这坑边的土都是新鲜的,这才明白石友三已是打定主意要他的性命了,倒镇定下来,定定地站了,向着天空长长出了口气,叹道:"汉卿,来世再会了。"说罢,一纵身跳进坑里,盘腿坐下,仰头对着坑边的几个护兵喝道,"来吧!"护兵说声:"对不住了张秘书长。"拿了铁锨便往坑里填土。却听张云则高声吟起诗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林子外边,石友三的副官道:"总指挥,这么一来,咱可就没有退路了。"石友三沉下脸来说:"他娘的,我石汉章急了眼敢把老虎球蛋揪下来,还要什么退路?这事干成了好,干不成就是个死,站着七尺躺下也是七尺,怕个鸟!""只是如今事儿还没有十成把握,要想事的各方也都是囫囵话,我怕……"石友三倒是轻松,说:"我早看透了他们肠子几道弯了,都他娘不敢出这个头,瞪了眼珠子看着咱呢。老子要是打得好,他们就跟着出来捡便宜,老子要是倒了霉,他们就一个个当他娘的缩头乌龟。""是呀,咱们一拳难敌四手呀。""哼!"石友三说,"你把心放肚子去,这些人都他妈当乌龟老子也不怕。两个人我有把握,到时他们只要动起来,其他的人必定随着上来。""哪两个?""一个是于学忠,另一个便是韩向方。"副官吭哧了半天说:"韩向方跟总指挥是生死弟兄,有句话属下本不该多嘴的,可不说出来又在心里搁得慌,我怎么觉得韩向方靠不大住呢?""放你娘的狗屁!"石友三咆哮起来,"韩向方跟老子一起滚打了几十年,俺们之间谁有几根鸟毛都清楚。他要是靠不住,谁还靠得住?你小子再满嘴跑舌头,小心老子割了喂狗!"副官忙道:"是是,我是小人之心了。"石友三转身进了林子,见护兵已把活儿干完了。石友三朝埋着张云则的那个土堆鞠了一躬,又站到上面踩了踩,叹了一声道:"云则兄呀,咱石友三够朋友吧?这个去处多好,山清水秀的!葬在这儿,也对得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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