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振兵
学术界关于唐代长安大慈恩寺的研究成果业已不少,陈景富等几位先生又撰成《大慈恩寺志》(三秦出版社,2000年11月版),集众家之长于一炉,全面介绍了大慈恩寺自建造以来历代的沿革情况。但就与大慈恩寺相关的唐代史事来说,仍有可商榷和补充之处。拙稿对若干历史问题进行考察,提出自己的一孔之见。文中纰缪之处,望方家不吝赐教。
一、大慈恩寺的前身问题
唐太宗贞观二十二年(648),太子李治为纪念他去世的母亲长孙皇后,建造了大慈恩寺。即《旧唐书·玄奘传》所说:"高宗在东宫,为文德皇后追福,造慈恩寺及翻经院,……送玄奘及所翻经像、诸高僧等入住慈恩寺。"(《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一,第5109页,中华书局,1975年)但慈恩寺并不是在一块处女地上拔地而起,而是在原有的废寺基址上重新布局创建的。关于它所在之处原来寺院的名称,按照其书的写成年代,有如下不同的说法:
唐释慧立、释彦悰著《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七云:"令所司于京城内旧废寺妙选一所,奉为文德圣皇后即营僧寺。……遂于宫城南晋昌里,面曲池、依净觉伽蓝而营建焉。"(《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七,第149页,中华书局,1983年)
唐释窥基著《西方要诀科注》云:"慈恩寺在晋昌坊,本名净景寺。"(杨廷福《玄奘年谱》第235页引文廷式《纯常子枝语》,中华书局,1988年)
唐段成式著《酉阳杂俎》续集卷六"寺塔记下"云:"慈恩寺本净觉故伽蓝,因而营建焉。"(《酉阳杂俎》续集卷六,《丛书集成初编》第0278册第227页,商务印书馆,1937年)
北宋王溥著《唐会要》卷四十八"议释教下·寺"云:"慈恩寺,晋昌坊隋无漏废寺。贞观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高宗在春宫,为文德皇后立为寺,故以慈恩为名。"(《唐会要》卷四十八,第845页,中华书局,1990年)
清徐松著《唐两京城坊考》卷三云:晋昌坊"半以东大慈恩寺,隋无漏寺之地。"(《唐两京城坊考》卷三"晋昌坊"条,《丛书集成初编》第3207册第64页)
按,古代"景"字即"影"字。如王维《鹿柴》中"返景入深林"实为"返影入深林";后世影印古籍,亦有"景宋本"、"景明本"的字眼。故"净景寺"即为"净影寺"(杨廷福先生辨文廷式"净景寺乃景教"之说时,云"景"疑刊本之误。实则"景"为"影"之省笔)。这样一来,以上书籍中就只有"净影寺"、"净觉伽蓝"、"无漏寺"三种说法。
首先,净影寺说是站不住脚的。净影寺的位置,文献有两种说法。一说在长安县。唐释道宣著《续高僧传》卷八《惠远传》云:"乃选天门之南大街之右,东西冲要,游听不疲,因置寺焉,名为净影。"(《高僧传合集·续高僧传》,第1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天门即皇城朱雀门,从此向南至明德门这段路即为"天门之南大街",或称朱雀门街,简称"天街"。(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天街小雨润如酥",韦庄《秦妇吟》:"天街踏尽公卿骨",所说天街皆指此街。)其右(西)为长安县辖界,这里与其左(东)万年县晋昌坊中的慈恩寺不知相隔几许。另一说在万年县敦化坊。《唐两京城坊考》卷三说,敦化坊"东门之北,都亭驿;十字街之北,净影寺",原注云:"隋文帝为沙门惠远立,寺额申州刺史殷仲容所题。"(《唐两京城坊考》卷三"敦化坊"条,第85页)晋昌坊之东为修政坊,修政坊之东才是敦化坊,这更不能证明慈恩寺是依"净影寺"而建的。
所可注意的是,《续高僧传》与《唐两京城坊考》的记载出入太大,同一净影寺怎么会有两个相距甚远的地理位置?李建超先生说:"原敦化坊都亭驿等据《太平御览》卷一〇八,移入通化坊内。"(李健超《增订唐两京城坊考》第156页,三秦出版社,1996年)如此,因通化坊在长安县,那么净影寺也就在"天门之南大街之右",这样就与《续高僧传》的说法大致相符了。
其次,很明显,《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和《唐会要》是其他两种不同说法的滥觞,它们均可谓第一手材料,但未详孰是。按,慈恩寺的面积非常大,它"南临黄渠,水竹森邃,为京城之最","凡十馀院,总一千八百九十七间"。(《唐两京城坊考》卷三"晋昌坊"条引《寺塔记》,第109页)因此,笔者认为,两书中的不同说法均是以偏概全的做法,实际上慈恩寺修建在晋昌坊东部这一很大的范围内,并非一所净觉故伽蓝或一所无漏废寺就能够包括完毕的;相反,它涵盖了二者的全部面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