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以周长安故宫“不足建皇王之邑”,诏左仆射高窣颎,将作大匠刘龙等,于汉故城东南二十一里龙首山川原创造新都,名曰大兴城[1]。城东西十八里余,南北十五里余。城内北部为皇城;皇城内北部又为宫城;即文帝之大兴宫也。自两汉南北朝以来,京城宫阙之间,民居杂处;隋文帝以为不便于民,于是皇城之内唯列府寺,不使杂人居止,区域分明[2],为都市计划上一重要改革。后世所称颁之唐长安城,实隋文帝所创建也。
文帝又于岐州营仁寿宫,避暑多居之,晚年每岁自春至秋,以在仁寿宫为最多。“自京师至仁寿宫置行宫十有二所”[见注1]。然帝性俭约,此外少所营建。
炀帝即位(公元604年),即“于伊雒营建东京”[3]。“东都大城周回七十三里一百五十步。..宫城东西五里二百步,南北七里”[4]。城中街衢整洁,如“端门街..阔一百步,旁植樱桃石榴两行。..民坊各..开四门,临大街门并为重楼,饰以丹粉。..大街小陌,纵横相对”。宫殿以乾阳殿为正殿,“殿基高九尺,从地至鸱尾高二百七十尺,十三间,二十九架,三陛轩。文■镂槛,栾栌百重,楶拱千构,云楣绣柱,华榱璧珰,穷轩甍之壮丽。其柱大二十四围。倚井垂莲,仰之者眩■。..大业殿规模小于乾阳殿,而雕绮过之。..大业,文成,武安三殿..殿庭并种枇杷,海棠,石榴,青梧桐及诸名药奇卉”[见注4]。又有“元靖殿,周以轩廊,即宫内别供养经像之处”[见注4]。“东都观文殿东西厢构屋以贮‘秘阁之书’,东屋藏甲乙(经、子),西屋藏丙丁(史、集)。又聚魏以来古迹名画。于殿后起二台:东曰妙楷台,藏古迹;西曰宝绩台,藏古画”[5]。以图书美术相提并论,特为营建,如后世图书馆美术馆之观念,实自炀帝始也。
炀帝“西苑周二百里,其内造十六院,屈曲绕龙鳞渠。..每院门并临龙鳞渠,渠面阔二十步,上跨飞桥。过桥百步,即种杨柳修竹,四面郁茂、名花美草,隐映轩陛。其中有逍遥亭,八面合成,结构之丽,冠绝今古。..苑内造山为海,周十余里,水深数丈,其中有方丈、蓬莱、瀛洲诸山,相去各三百步。山高出水百余尺,上有宫观..风亭月观,皆以机成,或起或灭,若有神变”。又有甘泉宫,“一名芳润宫,周十余里。宫北通西苑。其内多山阜,崇峰曲涧,秀丽标奇”。亭观桥殿甚多;“游赏之美,于斯为最”[见注4]。
唐因隋旧,即大兴城为长安城(第18图)。皇城宫城一仍前置;城北禁苑,即隋之大兴苑也。禁苑东南之大明宫,太宗所置,为唐初建置之最宏伟者。
宫城亦称西内,东西四里,南北二里余,隋故宫也。南面正门曰承天门。其北入嘉德太极二门,而至正殿太极殿,即隋之大兴殿也。太宗于太极门殿两侧,东隅置鼓楼,西隅置钟楼,盖于正殿前庭角楼而置钟鼓者也。殿外左延明门之东有宏文馆,武德四年置,聚天下书籍,盖为隋观文殿之后身。其传统至清北京故宫之文渊阁,其与太和殿之关系,仍大致相同也。太极殿后两仪殿为日常听政视事之所。太宗命阎立本图画功臣二十四人像,传名后世之凌烟阁,则在宫城之西北部焉。宫城内更有山水池,景福台,球场,亭子等等,盖为游玩而置。乾化门内之佛光寺,则为供养经像之处[见注2]。
大明宫在禁苑之东南部,其西南角与宫城之东北角相接。宫正南丹凤门内含元殿,即龙首山之东趾也。“殿左右有砌道盘上。谓之龙尾道。殿陛上高于平地四十余尺,南去丹凤门四百步”[6]。“元正冬至于此听朝也。夹殿两阁,左曰翔鸾阁,右曰栖凤阁,与殿飞廊相接”[7]。在含元殿南北中线上,更北为宣政门及宣政殿,紫宸门及紫宸殿,蓬莱殿等,最北即宫墙北面之玄武门也。宫内西北部有麟德殿,三面,形制特殊,南有阁,东西皆有楼,各有障日阁,玄宗与诸王近内臣宴会多在此殿。宫中又有太液池,有山林之胜焉。
玄宗开元初,以藩邸为兴庆宫,其地实皇城东南,外郭一坊之地;并于附近坊里,赐第诸王。宫中西南部有勤政务本之楼,花萼相辉之楼,帝时时登临。其正殿曰兴庆殿,玄宗听政亦在是焉[8]。
唐亦以洛阳为东京。太宗贞观初,治洛阳宫[9]。窦琎“为将作大匠,于宫中凿池起山,崇饰雕丽,太宗怒,遽令毁之”[10]。高宗“敕司农少卿田仁佐因东都旧殿余址修乾元殿,高一百二十尺,东西三百四十五尺,南北一百七十六尺”[11]。然东都营建之功,实以武后为盛。武后“毁乾元殿,于其地作明堂。以僧怀义为使,凡役数万人。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凡三层,下层法四时,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法二十四气,亦为圆盖,以木为瓦,夹纻漆之,上施铁凤,高一丈,饰以黄金。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栭、栌、橕■,借以为本。下施铁渠,为辟雍之像,号曰万象神宫。又命怀义作夹纻大像,其小指中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级以贮之,至三级则俯视明堂矣”[12]。天册万岁元年,天堂火延及明堂,比明皆尽,于是命更造明堂天堂,号曰通天宫。
武三思又率四方酋长,请铸铜铁为天枢,立于端门之外,铭纪功德。天枢之制若柱,“其高一百五尺,径十二尺,八面,径各五尺。下为铁山,周百七十尺。以铜为蟠龙麒麟索绕之。上为腾云承露盘,径三丈,四龙人立捧火珠,高一丈。工人毛婆罗造模”[见注12]。又铸九鼎,其一高一丈八尺,其余高一丈四尺。置于通天宫。又铸“十二神,皆高一丈,各置其方”。至玄宗开元元年,诏毁天枢,取其铜铁,充军国杂用。末年,诏将作大匠康■毁则天明堂,“拆上层,于旧制九十五尺,又去柱心木,平坐上置八角楼,楼上有八龙腾身捧火珠,又小于旧制五尺,覆以真瓦,依旧为乾元殿”[13]。
唐代诸帝所造离宫颇多,高祖造仁智宫于宜君县,造太和宫于终南山[14]。太宗以隋仁寿宫为九成宫,将作少匠姜确所作[15],帝所常幸。命阎立德建襄成宫于汝州西山,宫成烦燠不可居,帝废之以赐百姓[16]。于骊山置温泉宫,亦阎立德所作也[见注9]。玄宗改温泉宫“为华清宫,骊山上下,益置汤井为池,台殿环列山谷,..即于汤所置百司及公卿邸第焉”[见注2]。宫之寝殿曰飞霜殿。御汤九龙殿在其南,亦名莲花汤,制作宏丽。汤中陈白玉石鱼龙凫雁及石莲花,石梁横亘汤上,莲花才出水面,雕镌巧妙,殆非人功。更置长汤数十间屋,环回甃以文石。此盖宫之中心建筑也。此外尚有重明阁。倚栏可北瞰县境。阁下有方池,中植莲荷,池中凿井,每盛夏泉极甘冷;朝元阁为开元皇帝降圣之处,其南老君殿,有玉石老君像,制作精绝,长生殿则史剧史诗中最浪漫之所也。安史乱后,天子罕复游幸,唐末遂皆圮废,至五代石晋遂改为道观焉[见注2]。
唐代私宅制度本有规制。“王公之居不施重拱藻井。三品堂五间九架,门三间五架;五品堂五间七架,门三间两架;六品七品堂三间五架,庶人四架,而门皆一间两架。常参宫施悬鱼,对凤,瓦兽,通栿,乳梁”[17],然恐徒具公文,未必严格施行也,当时显要贵幸营建私宅之风甚盛。天宝中,杨氏姊妹及国忠等均恩倾一时,大治宅第。安禄山宅“堂皇三重,皆像宫中小殿。房廊■■;绮疏诘屈,无不穷极精妙”[见注2]。元载则于“城中开南北二甲第,又于近郊起亭榭,帷帐什器,皆如宿设。城南别墅凡数十所”[见注2]。马璘营宅于皇城南长兴坊,“重价募天下巧工营缮,屋宇宏丽,冠于当时”[见注2]。中宗女长宁公主西京第,则“左俯大道,右属都城,作三重楼以凭观。筑山浚池”[见注2]。安乐公主则与之“竞起第舍,以侈丽相高,拟于宫掖,而精巧过之。..作定昆池,延袤数里,累石象华山,引水象天津”[18]。至若忠臣廉吏,如魏征“所居室屋卑陋。太宗欲为营构,征谦让不受,洎征寝疾,太宗将营小殿,遂撤其材为造正堂,五日而就”[19]。又如李义琰“宅而褊隘,虽居相位,在宫清俭,竟终方丈之堂。高宗闻而嗟叹,遂敕将作造堂,以安灵座焉”。
平民居舍,或隐居小屋,则白居易之庐山草堂,可为其例。堂面香炉峰,腋遗爱寺,“三间两柱,二室四牖。..洞北户,来阴风,防徂暑也。敞南甍,纳阳日,虞祁寒也。木斫而已不加丹,墙圬而已不加白。磩阶用石,幂窗用纸。竹帘纻帏,率称是焉。堂中设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是居也,前有平地,轮广十丈;中有平台,半乎地;台南有方池,半乎台。环池多山竹野卉,池中生白莲白鱼,又南抵石涧..”[20],可略见布置及结构焉。
唐代陵墓,多因山为陵。太宗昭陵因九嵕山为之,周以围垣,前建献殿,以功臣密戚陪葬,刻番酋之形,琢六骏之像,以旌武功,立于北阙。规模宏大,为唐代之最。其六骏刻石,尤为著名。高宗乾陵因梁山为之,其石刻番酋六十一人像,并石马,石麒麟等,皆唐代雕刻之重要遗物也[见注2]。
佛道教建筑至隋唐而极盛。隋文帝大崇释氏,敕建舍利塔于天下诸州,盖均木塔也[21]。大兴城中,寺观林立,多者一坊数寺。其“寺殿崇广,为京城之最”者,莫如大兴善寺。寺尽一坊之地,其大殿“曰大兴佛殿,制度与太庙同”[见注2],殿内壁画至妙,相传刘焉所画[22]。“天王阁其形高大,为天下之最”。京城西南隅之大庄严寺,隋文帝所立,“宇文恺奏请于此寺建木浮图,崇三百三十尺,周回一百二十步,大业七年成”。天下伽蓝之盛,莫与于此寺。其西“大总持寺,炀帝为文帝立,制度与庄严寺正同”[见注2]。
唐长安城中,佛寺道观大都创建于隋,传记所载,其创建于唐代者,反不若隋之多。唐代创建,功德最盛,而传统至今者,以大慈恩寺为最著。寺为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高宗为太子时,为母文德皇后立,故以“慈恩”为名。寺凡十余院,总一千八百九十七间。会昌毁佛时所诏留,得幸免于难。寺西院浮图,“永徽三年(公元652年),沙门玄奘所立,初唯五层,崇一百九十尺。砖表土心,仿西域窣堵坡制度,以置西域经像”。塔上层以石为室,南面有太宗及高宗圣教序碑。兴工之日,师“唯恐三藏梵本,零落忽诸,二圣天文,寂寥无纪,所以敬崇此塔,拟安梵本,又树丰碑,镌斯序记”。师亲负箕畚,担运砖石,首尾二周,成此正业[见注2]。其后塔心内卉木钻出,渐以颓毁,长安中(公元701—704年)“更拆改造,依东夏刹表旧式,特崇于前”[见注2],现存塔即此次所建。唐岑参登慈恩寺浮图诗:“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与现状相符。但章八元则谓其“十层突兀在虚空,四十门开面面风”,则较现塔多三层。《西安府志》谓十层塔兵余存七层,未知是否事实耳。
唐代佛寺道观,功德所注,多在壁画塑像。两京寺观,几无不饰以壁画,吴道子,尹琳,杨廷光,韩干之流,均以壁画名于当代,而杨惠之、窦弘果之辈,则以塑像名著也[见注22]。安史乱后,至唐末五代,兵燹频仍,会昌显德两次灭法,建筑绘塑遂遭大厄,加之以木构之难永固,吴杨遗作至今遂荡然无存。
佛塔建筑,其初虽多木构,至唐以后,砖石之用渐多,故今遗物亦较夥。各省各县总计或在百数十之数。长安慈恩寺塔,荐福寺塔等皆现存唐塔中之著名者也。
魏齐以来,凿崖造像建寺之风,至隋唐尤盛。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甘肃,乃至四川各地,隋唐窟寺均甚多,其中最著名,工程最大者,则莫如洛阳,龙门武后所建之奉先寺。敦煌千佛洞唐代造窟数目亦甚多。
长城工程在隋唐两代,均极受注意,屡发丁夫数万至百余万筑之,此期所筑,其着重点乃在自榆林以东部分。其所用材料,盖乃为土筑也。
[1]《隋书·文帝本纪》。
[2]《长安志》。
[3]《隋书·炀帝本纪》。
[4]《大业杂纪》。
[5]《隋书·经籍志》。
[6]《两京记》。
[7]《唐六典》。
[8]《让皇帝传》。
[9]《旧唐书·太宗本纪》。
[10]《旧唐书·窦琎传》。
[11]《旧唐书·高宗本纪》。
[12]《旧唐书·武后本纪》。
[13]《旧唐书·玄宗本纪》。
[14]《旧唐书·高祖本纪》。
[15]《旧唐书·地理志及姜确传》。
[16]《旧唐书·阎立德传》。
[17]《新唐书·车服志》。
[18]《资治通鉴·二○九》。
[19]《长安志》引《封演见闻录》。
[20]白香山《庐山草堂记》。
[21]《仁寿舍利塔铭》。
[22]《历代名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