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雨梦都未曾再抚琴,也未见有人前来沁秋苑,心中渐安,不再似先前愁苦,每日里只作书画,或教冬雪、腊梅各式刺绣花样打发时间。
这冬雪和腊梅见雨梦虽不得老夫人和德煊王爷的欢心,被冷落在这沁秋苑中,可待人甚是和气,貌似天仙又博学多才,不由得也和雨梦亲近起来。
这日午后,云淡风轻,暖日洋洋。雨梦坐在秋千上轻轻摇荡,微闭双眼,静静地享受这温暖的阳光如丝般轻抚面颊的舒适,裙裾亦随之轻轻飘摇起来,恬静如水中睡莲,飘逸若花中仙子,这让坐在一旁木栏上的冬雪、腊梅不觉沉醉于这份安详与美丽,都忘了手中的刺绣,只呆呆地看着雨梦。
香绮沏了壶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见冬雪、腊梅目不转睛的傻样,不由得"扑哧"一笑道:"这院子里什么时候跑进来两只蛤蟆啊?"腊梅惊跳起来,手中的刺绣也扔了出去,惊慌地嚷道:"蛤蟆!在哪?在哪?"冬雪也不住地四下张望。
香绮笑得更厉害了,放下茶壶,用手指了指冬雪和腊梅笑道:"这不就是两只蛤蟆吗?看你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冬雪、腊梅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香绮是在取笑她们傻盯着大福晋看呢!
冬雪边去捡腊梅扔掉的刺绣边嘟着嘴道:"这可怪不得咱们,大福晋生得跟仙女似的,谁不多看两眼的?莫说看直了眼,就算眼珠子掉出来也是有的。"雨梦睁开眼睛,轻轻啐了一口,佯装微怒道:"你们就这么调侃我吧!看我不撕了你们的嘴?"话虽如此,心中却荡起了层层暖意,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享受到这种自然而又单纯的快乐了,嘴边不由得扬起了笑意。
腊梅想到自己刚才出丑的样子羞红了脸,从冬雪手中接过刺绣坐回原处,瞪了香绮一眼也说道:"大福晋确实是很美的呀!而且琴棋书画样样都这么厉害,这府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冬雪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虽然珞琳格格箫吹得很好,书画也不错,可她不会下棋啊!老是缠着二贝勒教她下棋,下来下去总是输。还有侧福晋,长得也很美,又精于女红,但我还是觉得大福晋更美呢……"雨梦听到冬雪说珞琳箫吹得很好,心跳顿时漏跳了半拍。莫非那夜与自己琴箫合奏的是珞琳不成?回想起那日在宁寿堂被夫人责难时珞琳投来的同情的目光,会是她吗?
"那前几天晚上与我和琴的会是珞琳格格吗?"雨梦打断了冬雪的话,看着她问道。
"可能吧!珞琳格格的箫是吹得很好,可是二贝勒也会吹箫的。"冬雪想了想,不敢肯定,犹豫地答道。
雨梦"哦"了一声又陷入了沉思,到底是谁呢?
香绮倒了一杯茶递与格格,笑道:"格格,别伤脑筋了,喝口茶吧!"是啊!自己伤脑筋也没用,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喝了口茶,看腊梅脸还是红红的,想到刚才她被香绮吓得跳将起来,不由得想笑,心情大好,也想要捉弄香绮一番,就故意板起了脸严肃地说道:"香绮,你刚才可不对了,怎么可以这样吓唬冬雪和腊梅呢?你看腊梅现在都还红着脸呢?我平日里是怎样教你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啊!格格,我下次不敢了。您就原谅香绮吧!"香绮有点摸不着头脑,心虚起来。
"不行,一定要罚,不罚你就不长记性。"雨梦还是板着个脸。
香绮开始着急起来,格格这是怎么了?平时不是这么开不得玩笑的呀?冬雪和腊梅也担忧起来,生怕大福晋真的生气了要罚香绮。
雨梦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地说道:"我要罚你……"看大家焦急的样子,雨梦实在忍不住了笑了起来,"罚你们给我推秋千,哈哈……"三人面面相觑,原来格格也是在耍她们呢。香绮也笑将起来说道:"好啊!我们愿意受罚。"说罢三人一拥而上把秋千推得好高,好高。
雨梦只觉得翼下生风要直飞云霄了,而所有的不快似乎都长了翅膀飞走了,沁秋苑中第一次传出了银铃般的欢笑声。
此时位于月池东边的望月轩里,德煊、德礽和永熠正在商讨西南战事。大清国入主中原时日尚短,各地时有反叛者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帜造反。如今尤以西南最为严重,多是因痛恨吴三桂当日迎清入关,故也不让他安生做平西王,所以叛乱频频发生。今日上朝,皇上又为此事甚是担忧。德煊虽然年轻,却已久经沙场,能征善战,而这永熠是辽东总督康亲王之子,也是足智多谋,颇有见地,所以皇上特着德煊和永熠商讨对策明日复旨。
这永熠之母与德煊之父阿布泰是兄妹,在盛京时两家也常来往,阿布泰死后不久,老福晋因伤心过度也去了,惠敏便带着德煊他们随军入了关,所以这十年来少有往来。这一次永熠是奉旨入京在皇上身边当差,也算是让他历练历练,正好赶上德煊大婚,就特意提早来京参加婚礼。前几日才与德煊、德礽一同上朝议事,又其在京中尚无府邸,就在定安王府住下了。
三人讨论多时,德煊心中已有对策,只待明日上朝回奏皇上。三人神情才渐渐放松,安心品起茶来。
德煊似乎想起什么事来,放下茶杯,望着德礽故作淡然道:"前几日我听见有人吹箫和沁秋苑的琴音合奏,配合得是天衣无缝,让人回味无穷,德礽,你的箫吹得可是越来越好了。"德礽忽听德煊提及此事,险些喷茶,惊愕道:"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吹的箫呢?""除了你,府里还有谁有这么高的技艺,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呢?我相信珞琳可没这水平。"德煊看德礽一脸的窘样,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测。
"其实……"德礽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收了回去,不再辩解。
德煊也不再看他,顿了片刻又道:"其实你和她琴箫合奏也没什么关系,就怕额娘知道了又要生你的气了。"一旁的永熠笑了笑,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西窗,负手而立,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月池那边的沁秋苑,回过头来对德礽笑道:"我可是还想再享享耳福呢!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德礽皱了皱眉道:"你还说风凉话,我还没说是你吹的呢!"永熠又道:"谁吹都没关系,现在的问题是把一个刚进门的如花美眷就这样禁足在一个寂寞的庭院里,总是有点说不过去。再说了,错的是她的阿玛,就算咱们不能接受她,好歹她也是太后指婚的,做得太过,传到太后那里可就不好说话了。德煊兄,你说是不是?"德煊沉默不语,可心中已经认同永熠的话不无道理。更让自己头痛的是,每每想起她那双大大的泪眼凄楚茫然地望着他,心里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有些烦躁,有些不安,甚至有些心痛。心痛,怎么可能呢?也许只是自己看不得女人哭吧!德煊这样为自己辩解。
"我觉得永熠的话说得很对,大哥,咱们这样对雨梦确实是有点过了,不喜欢她没关系,也不能就把她关在沁秋苑里啊!你听她那天的琴声,说不出有多哀怨。这要让太后知道了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啰!"德礽见大哥不语,也有犹豫之色,便在一旁敲起边鼓。自己答应过珞琳有机会会帮帮雨梦,不管怎样,总不能限制了她的自由啊!可额娘那里他是提也不敢提的,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大哥了。
德煊看着永熠和德礽,心里就更加烦乱起来,不由得双眉紧锁:雨梦,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