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见在楼上拿着两张唱片要决定听哪一张,最后她拿出硬币想要抛,硬币握在手里还没看结果却被她一下子扔到了窗外。连听唱片也要让硬币来决定,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习见恨现在的自己,她起身下了楼,朝巷子里头跑去。跑到那幢楼前便停了下来,她抬头看见那一扇窗户断下了几条木,窗户没有关严,露出一条不大也不小的缝。
看见旁边的枇杷树上竖了一只竹梯,习见便把梯子搬了过来架到了墙上。习见小心地爬上去,感觉梯子摇摇晃晃仿佛一下就会摔下来一样。梯子不是很高,于是习见需要微翘一下脚才能看到窗户里面。她用手推了一下窗户,不料推下大量灰尘,险些迷了眼睛。窗户似乎老化了,缝隙只比原来的大了一点点,习见把脑袋一探,一束光线照到了墙上,正好照在一副挂着的水粉画上,画看不大清楚,却隐约看见白色衬布上的蓝色带釉陶罐。习见心想,这是夏武纪的画。
有人喊着要用梯子,习见便把窗户稍微一闭,然后下了梯子。
习见一直在想为什么画被挂在了左安哥卧室的墙上,难道左安哥真的回来了,还是夏武纪有他家的钥匙。看着墙上用叶子写下的字依旧还在,习见的心里忽然感到巨大的不安。
习见问奶奶,奶奶,最近没见过左安哥或他的家人吧?
他的父母都去了上海,房子被搁置了这么久自然是不回来了,左安在读大学,可能暑假也去上海过了,这小城小市的谁还来啊!
会来的!习见喊得很突然。
奶奶看着习见,你很想……他回来吗?
习见没回答,便提着裙子跑上楼去。
习见记得左安哥以前最喜欢听这张唱片,每听到里面舒缓的旋律,左安哥就会安静地闭上眼。他在去美术学院的前一天咚咚地的跑来把唱片送给了习见,他叫习见好好地保存着,新年的时候他会回来和她一起听,说完便就咚咚地跑了回去。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是左安哥留给习见的最后印象,然而如今真的整整一年了。
次日,天有些阴沉,习见走得匆忙忘记了带雨伞。骑着车走到一半路的时候便开始滴雨点,习见骑得快了一点,脚踏车却又开始发出可怕的噪音。习见真是又恨又怕,万一车在半路完蛋了。习见今天穿的白色棉裙左下角绣着一朵蓝色的花,绣得有些歪歪斜斜。
天空开始出现闪电,并轰隆地打了一个响雷,吓得习见咬紧嘴唇。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全然不像白天。脚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雨开始大滴地落下,能听见刷刷的声音从远处快速地移动过来,听上去像万千细蚕在纸上蠕动。雨哗地一下子打到身上,感觉凉得一下能渗到骨头里,雨点大得能感到实实在在的疼痛。一只手紧攥住车把,另一只手伸长了去拉上书包的锁链。习见仿佛在瞬间被云和雨淹没,看不见白色裙子上的蓝色海棠花。
另一辆车飞快地从后面赶上来,左手扶车右手撑伞,习见的脸被伞遮住,于是抬头看不见乌云。两人并肩骑着,有时车会撞到一起,有时人会离开伞。雨点打到伞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说出的话被雷声带走,于是彼此没有回答,成了无声对白。
忽然有另一辆车从他们身边擦过,她披着大大的绿色雨披,低头弓背,雨水从脊椎处淌成一条线。她骑得很快,于是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没有人看清雨披下的裙子是什么颜色。
大雨只是一阵,渐渐天就开始放亮了,但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左安的伞一直撑到学校门口,习见便一个人推着车走在了前面。停完车后她站在教学楼的门口,直到左安走过来的时候,说了声谢谢便走进楼去。而左安依旧没有说话,转身上了楼。
习见抱着湿了一半的书包走进教室,每个人都在看着黑板。习见看了一下布蓝,布蓝把书用力地一翻,撕破了半页纸。习见坐到座位上,然后抬头看黑板,她慌愕地发现黑板上写着:蓝裙子,小偷。谁写的谁写的!不是这样的!习见慌忙站起来跑到讲台上,她用手掌把后面两个字擦得面目全非。她用力地擦,手心擦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