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有听到如此熨贴的话语,她只好低头笑笑:“谢谢。”接过自己的行李清冷地转头上宿舍楼。她早习惯了这种素白的离开方式。男孩却在后面轻声唤:“同学,你住这栋楼,可也是英文系么?”
“嗯。”
“我们是同班呢,幸会。”男孩迈出一步伸出手。他的手指洁白修长,指甲非常干净,“你可不像学英文的女孩。”
“怎么?”她不由抬头,眼神闪烁如小鹿。
“呵呵,只是觉得你的气质很特别,好像……”男孩摸了摸鬓角,笑,“一朵素白栀子花,从工笔画上下来的。”
铭嘉在水房洗着被套,清凉的水从她手指流过,心里是隐隐的欢喜和期待。
忽然,她僵住了,耳边有阵阵雷鸣声。
洗手间里走出一个女孩,长发披肩。穿红色开衫白背心。她的眉目清秀,竟然有八分似谢莹莹。
那女孩经过铭嘉身边,有清新的花露水味道。
六
开学典礼上,聚集黑压压的人群。
铭嘉疲倦地抚摸自己的脸。却从指缝间看见了那身红衣。
她含笑骄傲地坐在麦克风前,猩红色桌布映出她白玉无瑕的脸。声音如同当年的谢莹莹一般娇嫩,却多了些不可侵犯的桀骜:“我是方紫珊,高中三年在英国留学,保送生。”
铭嘉眼眶有些酸涩。是,她不是她。那个叫做莹莹的女孩,早已举家迁到遥远的南方,并且永远也不会回来。然而,她依然觉得是某种预兆,如同符咒一般,预感到挥之不去的梦魇。
侧头看着前排的扬光,阳光将那轮廓偏心地勾勒得几近完美,如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铭嘉忍不住要叹息,他人如其名般如此光彩夺目,不带一丝阴影与灰尘。长久以来,自己如植物瑟缩在阴暗角落,徒劳地伸出双手遮住眼睛,却豁然见到了一丝阳光的洗礼,于是疯长开来,枝枝叶叶。
她沦陷了,然而,却如同张爱玲所言,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方紫珊骄傲地抬起头颅走下讲台,如同衣锦的凤凰。她刻意地向扬光伸出手:“以后多指教哦!”笑容在她脸上炫目开放,顺带着侧过头深深瞥了一眼铭嘉:“你也是。”
铭嘉霎时明白,除去那张酷似谢莹莹的脸,方紫珊是个强悍的少女,考场上永远胜利的那一方;而铭嘉自己,又何尝不是。她们都拥有强大的军队,永远不会倒下的旌旗,长发猎猎的飞扬,在铺满荆棘的道路上悲壮地行进。
然而,这一次却不是为了考试。
方紫珊的眼中明确无误地传送一个信息,那双眸子显得格外蛊惑。
这是我们之间的战斗。
谁胜利了,就可以拥有他。
你敢吗?
铭嘉方才发觉,方紫珊身上的不是专属于谢莹莹的清新花露水味道,而是浓郁蛊惑的狄奥毒药。
七
三个人很快地崭露头角。扬光是班长,铭嘉任学习委员,紫珊则是团支书。学生们常常会看见非常英俊的少年在路上谈笑自若,身边是淡若兰芷的文秀少女和灿烂的娇艳女孩。扬光微微一笑,在铭嘉的心里仿佛绽开了十年的流光。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扬光的身边,然而扬光始终只是隐忍地微笑,他甚至再也不曾对她说过“你如栀子花”这类私人的句子。就好像那天只是铭嘉的一个梦。
好几次,铭嘉都看见方紫珊在暮色中静静站立在扬光的宿舍楼下,然后不动声色地离去。她垂下了那不可一世的美丽头颅,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寥落。
铭嘉不能允许自己这样的委曲求全。她要让他自己主动爱上她。
圣诞晚会是铭嘉精心准备的高潮。
她做了两个月兼职翻译,终于可以订做一套月白色织锦旗袍。镜中的女子玲珑有致,气质高雅如芝兰。
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那一刻,铭嘉重温了多年前她身着粉色裙子时的震撼。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心,一颦一笑都要掀起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