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训先让几十万人跟着他一起仰头看天,一直看到脖子疼。然后又对着几十万人说了那个既可以是语气助词,又可以是名词,还可以是他奶奶的动词的"日"字。这件事他一点耍赖的余地都没有。在我看来,这么干除了找死之外实在没有更合适的解释了,苗训也认为自己离死不远了。
苗训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并没有让几十万人跟他一起往天上看,说"日"也不是骂人的意思。但这件事很难解释清楚,就算解释了几十万人也不一定能接受,所以苗训认为自己死定了。在几十万人目光的注视下,苗训想着自己可能被怎么处死,几十万人弄死一个人的方法实在太丰富了,比如被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一人一脚踩死、一人一刀剁成肉酱,再挫骨扬灰。虽然死亡的方式繁多,苗训却没有选择的权利,他能选择的就只剩下了面对死亡的态度。这样一来,苗训又觉得自己很凄凉了。
只要是神智正常的人,都不可能不怕死。只是有的人可以把对死亡的恐惧掩藏得很深,有的人一点也掩藏不了。苗训是个爱面子的人,不然也成不了半神科学家,因此虽然他全身的关节都在发颤,但还是选择了勇敢地接受。既然只能不明不白的死,在死之前总得让我叫叫板吧。于是,苗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楚昭辅说:"我说的是日,日!"两个"日"字一个比一个声音大。苗训的意思是"我就骂你了,怎么着吧"。这应该算是对死亡的蔑视吧,这么说来,苗训真算得上是个勇敢的人了。这件事还说明,治疗流鼻血还是要用科学的方法,另外就是平时说话嘴里一定要放干净些,不然就会死得很难看。
这里有一点要补充,在我看来许多人说的话并不能按照字面的意思去理解。比如有个客户说我的工作完成得很糟糕,我就不能理解成我的工作真的很糟糕。因为无论怎么改进,工作还是一样糟糕。但是,当我把这句话理解成"回扣给多少以及什么时候给"的时候,我的工作就变得很出色了。对于她说的话,大多也不能按照字面的意思去理解。比如她说她累了,那她可能是真的累了,我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会;也可能她并不累,只是想让我夸几句"你真能干"。又比如她说"你真讨厌",那她可能是真的讨厌我,我该马上在她眼前消失;也可能并不讨厌我,反而对我很来电。到底是哪种意思完全要凭直觉去猜,如果猜不对的话,她就会派出几百只蚂蚁在我身上爬,让我毛骨悚然。
接下来难受的人轮到楚昭辅了。在楚昭辅看来,他不过是向苗训请教一个问题。至于当着几十万人的面问这个问题,不过是想显得自己和半神科学家的关系比较密切而已。"你苗训不告诉我看见什么也就罢了,干吗冲我嚷嚷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里我一定要补充一下。苗训吓得要尿裤子的时候,揉着脖子的几十万人也感到无奈了,"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如果是除了苗训之外的任何人,或者说只要是个人,这件事就容易解决了。几十万人就完全有权利弄明白"你仰着脑袋往天上看什么呢?"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就用藤条抽脚心,柳条打阴囊,直到说出能让几十万人满意的答案为止。不过,我以为任何答案都不可能让几十万人满意。如果你的回答是看到了什么,那几十万人为什么没看到呢?如果你的回答是没看到什么,那你为什么仰着脑袋,以及我们为什么跟着你仰头看天呢?无论怎么回答,结果都是在侮辱几十万人的智商。这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拿几十万人开涮呢。但是,偏偏对苗训一点辙都没有,因为苗训不全是人,他进化了。也就是说他的行为可能属于人的范畴,也可能属于神的范畴。对于无法区分归属的行为,通常应该划归到神的范畴里,不然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样一来,几十万人就没办法太较真了。我现在真想变成苗训,因为我最讨厌别人较真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几十万人只能自认倒霉。就在大家正要自认倒霉的时候,楚昭辅这个倒霉蛋就发问了。
现在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1.苗训并没有跟几十万人作对,而且他的处境一点也不危险。
2.楚昭辅的问话也许是件好事,他毕竟是给几十万人找到了下台阶的机会,把几十万人从当局者变成了旁观者。
3.楚昭辅的问话也许是件坏事,因为在几十万人看来,楚昭辅就要倒大霉了,"你才吃几碗干饭,就敢和半神科学家较真"。
但这个结论苗训并不知道,因为他做贼心虚;楚昭辅也不知道,谁让他是个冒失鬼呢。现在苗训在等着楚昭辅领着几十万人弄死他,几十万人在等着楚昭辅倒大霉。
楚昭辅也许冒失,但他可不傻。他马上就看出了几十万的人憋着什么坏。照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不但没有显示出和半神科学家的亲密关系,以后还有天天被人称呼为"傻二"的可能。我认为这个结果是楚昭辅自找的。如果换作我的话,就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当我没生出来过。因为被人称呼成"傻二"对我而言,实在是件生不如死的事。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证明了楚昭辅不但不是"傻二",而且是个天才。在几十万人的注视下,楚昭辅对苗训一挑大拇哥,真诚地说了三个字:"有道理!"然后点着头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现在又轮到几十万个幸灾乐祸的人犯傻了。这算怎么档子事啊!傻了眼的几十万人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半神科学家苗训在行军的路上研究与太阳有关的天象,要不他为什么说了两遍"日"呢。因为人是不能和半神科学家较真的,规则就是这样定的,所以半神科学家在研究什么,以及研究出了什么都无所谓,那是半神科学家领域的事,我们犯不上瞎掺和。但后面的结论就让几十万人受不了了:楚昭辅明白了半神科学家的研究结果,而且他对这个结果还很认同。要不然他怎么能说"有道理"呢。那么,楚昭辅能明白的事,我凭什么就不能?咱们可都是人啊。何况楚昭辅刚刚差点就成了"傻二"。
没有人去问苗训到底研究出了什么,因为楚昭辅已经问过了,还差点变成傻二,如果自己再去问一遍,那真的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傻二"了。也没有人去问楚昭辅到底明白了什么,因为谁也不愿承认自己比差点变成"傻二"的人还傻。当然,他们忽略了"傻二"其实是天才。看着楚昭辅若有所思的离开,几十万人只能揉着脖子若有所思的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有的人嘟哝着:"确实有道理。"没有人认为或承认自己被苗训和楚昭辅耍了,因为游戏的规则就是这样的。
只有苗训一个人还站在当地一动不动,他至少要过半个时辰才能缓过劲来,因为他确实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