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工作的女性

激情的政治:人人都能读懂的女权主义 作者:(美)贝尔·胡克斯(bell hooks) 著;沈睿 译


  超过半数的美国妇女都参加工作。当代女权主义运动开始的时候,工作领域里三分之一多的力量已经就是女性了。从劳工阶级背景出来,作为一个非洲裔美国人,我所认识的妇女大多数都参加工作。我是对妇女运动初期,改革派女权主义强调工作可以从男性统治下解放妇女这种论点最强烈的批判者之一。十多年前,我写作了《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这本书。在书中我这样写道:"强调工作是妇女解放的关键,使很多白人女权主义活动者认为,在外工作的妇女'已经解放'了。事实上,她们是在对大多数有工作的妇女说:'女权主义运动与你没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我有第一手的经验,那就是在低工资的岗位上工作,并不从男性统治中解放工人阶级。

  当那些从特权阶级背景里出来的改革派女权主义思想者认为,女权主义的主要目标是与取得与她们同社会阶级的男性的社会平等,并把这种平等等同于高薪的工作,她们的这种对工作的认识与大多数妇女没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女权主义强调工作,对各行各业的妇女要求同工同酬有重要影响。由于女权主义的抗议,女性获得了工资与位置上的更多的权利,但是并没有彻底铲除性别歧视。今天在很多大学的教室里,男女学生会对女权主义是否中肯争论不休,因为今天的女性已经有平等权了。他们甚至不知道,平均上看,大多数妇女仍然没有取得同工同酬。男性挣一块钱的工作,我们很可能只挣七毛三分钱。

  现在我们都知道,工作并没把妇女从男性统治中解放出来。的确,有很多高薪的女性职业人士,很多富有的女性,她们仍然留在把男性统治看成正常的关系中。我们也知道,如果一个女性经济自足,她愿意解放,她就更可能离开一个把男性统治看成为正常的关系。她能离开因为她能够。很多女性接受女权主义思想,也想解放,但是经济上她们与父权的男性捆在一起,使离开十分困难,如果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话。大多数妇女现在知道,在运动开始的时候,我们中的一些人就知道工作并不一定解放我们,但是这并不改变一个现实:如果妇女要解放,经济就必须自足。如果我们不谈工作,而谈经济自足才能解放我们,我们下一步就要谈论什么工作能解放我们。清楚的是,钱给得多的、时间灵活的工作给工作者提供更大程度的自由。

  很多妇女感到很愤怒,因为她们被女权主义思想鼓励,相信在工作领域内她们可以获得自由。结果最有可能的是,她们发现她们既在家无休止地工作,也在工作岗位上干很长的时间。就是在女权主义运动鼓励女性对外面的工作采取积极态度之前,受萧条的经济的需要,这个转变已经开始。其实当代女权主义运动就是对此不发表意见,大多数的妇女仍然会参加工作。但是如果没有女权主义者向性别歧视挑战,我们很可能没有我们现有的权利。很多妇女现在"归罪"于女权主义使她们必须得工作,这些妇女是大错特错了。真相是,消费资本主义才是导致妇女进入工作领域的力量。根据经济萧条的情况,如果那些曾经只梦想在家当家庭妇女的女性不出去工作,白人中产阶级家庭将不能维持他们的阶级地位和生活方式。

  女权主义学术已经记录了大多数女性参加工作的积极意义更多地在于提高自我价值,积极参与社区建设。无论阶级如何,待在家中做家务劳动的女性常常感到隔绝、孤独、压抑。虽然大多数工人对工作并没有安全感,不管他们是男是女,但他们的确感到自己是一个比个人要大得多的某种事物的一部分。虽然家中的问题往往引起情绪压力和难以解决,但是在工作的地方,这些问题人人都有,寻找解决的办法也不是一个人的努力。当男人做大部分的工作时,女人在家工作,把家弄成让男人舒适和休息的地方。只有当男人和孩子都不在家时,家才是女人的休憩地。当女人在家花所有的时间来伺候别人的需要时,家对于她来说,就是工作的场所,而不是一个舒适、愉悦、休憩的地方。在外工作最解放的是那些单身女人(很多人一个人生活,她们可能是或不是异性恋)。很多女性还没有找到让她们满意的工作,她们参加工作,反而使她们在家中的生活质量下降。

  受过高等教育的、有特权的、以前没有工作的女性群体,因为女权主义改变了工作岗位上的性别歧视,从而可能找到那些让人满意的,可以成为经济自足的基础的工作。她们的成功还没有改变妇女大众的命运。多年前,在《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一书中我这样说道:

  如果说改善妇女工作环境的条件,使妇女可以得到高薪的工作,为所有阶级的未就业的妇女找到工作是女权主义运动的中心议题,那么可以把女权主义看作是一场为所有妇女的运动。女权主义关注事业型女性、关注使女性得到高薪的职业,不仅使女权主义远离了妇女大众,而且允许女权主义活动家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增进资产阶级妇女进入工作领域并不是妇女作为一个群体取得经济力量的表示。如果她们曾观察过穷人妇女和劳工妇女的经济条件,她们就会看到日益增长的失业问题,看到增进各个阶级妇女坠入穷人行列的问题。  

  贫穷已经成为妇女问题的一个中心。白种至上的资本主义父权制企图瓦解我们社会的福利制度。这将剥夺贫穷和分文未有的妇女满足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的可能:住所和食物。的确,回到男性养家的父权制的男性统治家庭,是保守的政客给妇女提出的办法。这些政客忽视了男男女女都在失业的现实,事实是,那里就根本没有工作,而且许多男人,就是他们有工资,他们也不想在经济上养活妇女和孩子。

  现在的女权主义思想没有给女性提供走出困境的办法,没有提出一种重新思考工作的方式。由于我们社会里生活费用十分昂贵,对大多数工人来说,包括妇女,工作的确不能保证经济自足。如果妇女可以自由选择反对男性统治,可以充分实现自我,经济自足就十分必需。

  通向更大的经济自足的道路将自然而然地通向另一种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与白种至上的资本主义父权制的大众传媒给我们提供的好生活的形象相对立。生活得充足和优裕,做能使我们自我感觉良好和提升自身价值的工作,同时得到能使我们生活的工资,我们将需要建立分担工作的项目。各个地区的教师和服务人员需要得到更多的报酬。愿意在家带孩子的男人或女人,政府应该给予补贴,家中教学的项目应该使他们可以完成高中学业,在家中得到毕业的学位。由于先进的科技,留在家中的个人应该通过电视教学观看录像带学习大学课程,并到学校的教室内进行面授。如果福利而不是战争(军费开支)由我们的政府保障,所有的法定公民,在他们找不到工作的时候,都有一两年的时间得到政府的资助,那么,福利制度的缺陷就不会存在了。如果男人也可以享受福利,那么,福利制度中的性别缺陷也就不存在了。

  一个日益增长的阶级把贫穷的妇女大众与她们有特权的同伴分开。的确,我们社会中精英女性群体掌握着很多阶级权力,特别是那些富有的人,她们的权利的获得是建立在其他女性的自由的基础上的。有为数不多的女性群体,她们有阶级权力,但是正在努力通过经济项目来给没有特权的女性以资助和帮助,建立两者之间的桥梁。一些富有的女性,特别是那些从家里继承财产的富有的女性,仍然在承诺女权主义的解放,正在实施一些经济参与的策略,表达她们对缺乏阶级权力的妇女的关心和与这些女性的团结。此刻,这些女性还不多,但是随着她们的工作日益被人所知,她们的队伍将不断扩大。

  30年前,女权主义者没有预见到我们社会中工作领域中会发生的变化。她们没有意识到大量的失业会成为一个正常的现象。女性准备好了参与工作,但是却没有工作在那里。她们没有预见到保守派和一些自由派对福利制度的攻击,没有想到没有钱的单身母亲会成为自己苦难的替罪羊,并被丑化。所有这些没有预料到的现实都要求有设想的女权主义思想者重新思考解放与工作的关系。

  虽然大量的女权主义学术告诉我们今日女性在工作领域内的作用,工作怎样改变了她们的自我意识,她们在家中的地位,我们仍没有很多研究能告诉我们妇女的工作是否积极地改变了男性的统治。很多男人怪罪女人是他们失业的原因。他们丧失了父权制所给予他们的被看成是养家的人的固定身份,虽然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虚构。未来的女权主义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要真实地告诉男人女性的状态,与他们一起工作,使他们看到有工作的女性不是他们的敌人。

  妇女现在已经在工作领域里工作很长时间了。不管我们的报酬好坏与否,许多妇女并没有觉得工作如女权主义乌托邦所设想的那样那么有意义。妇女工作挣钱了,然后就消费,而不是提高我们生活各个方面的水平,工作并不导向经济自足。如果我们的金钱不用来改进我们的状态,那么更多的钱并不意味着更多的自由。重新思考工作的意义,是未来女权主义的一个重要任务。即使物质缺乏,女性怎样可以离开贫穷的行列,她们怎样可以使生活变得更好,这些问题是女权主义运动成功的关键。

  早期女权主义运动没有将女性的经济自足作为首要目标。但是讨论妇女的经济困难可能最终会成为女权主义的平台,吸引集体性的反应。这个讨论很可能会成为集体组织的一个场所,成为共同的基础,成为把我们联合起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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