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喝酒喝得不省人事,倒是有一个。”餐厅经理想了几秒钟后说道。
“是谁?”
“就是现在在表演的那位。他叫陈远哲,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推荐的。他在这里表演已经一年了。原本我们不想雇用残疾人的,但没想到他很受欢迎。他特别受女性顾客的欢迎,现在他还有不少粉丝会在固定时间来捧场。”餐厅经理说到这里斯文地一笑,同时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领结。
“残疾人?”高竞略为意外。
“他是哑巴。”
“你说他曾经喝酒喝得不省人事?”
“对。有一天晚上大约11点,我们有员工发现他倒在男更衣室里,满身酒气,好像昏了过去。我们把他送到医院后才知道他是喝多了。但后来他自己没有再说起那天的事,我问过他,他也没回答。因为他脾气有点古怪,所以我也没有多问。”
“他在你们这里的工作时间是什么?”
“每周一至五晚上8点至8点半。”
“我想找他谈谈,可以吗?”
“那应该没问题。不过,他不会说话。”餐厅经理有些为难。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个地方笔谈。”高竞答道。
“那也可以。我等会儿安排一下。”
高竞又简短地问了餐厅经理几句。
几分钟后,谈话结束,高竞跟餐厅经理点头再见。
就在他望向餐厅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餐厅的另一扇木门徐徐走出来。是她!他的心里发出一声低呼,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僵在那里。
他已经有6个多月没有看见她了。最后一次看见她是在马路上,他想上前跟她打招呼,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擦身走了过去。
她的眼神朝他飘过来,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她马上又把目光移开了,接着她好像跟他一样,陷入了某种两难的情绪中,不知道是该回到餐厅,还是该走到马路上。他感到庆幸,她最终没有折返餐厅,而是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他想,也许是餐厅里太闷,她出来透透气。
他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她会理他吗?因为这一年来已经经历太多的拒绝,所以眼下他已经没有信心再走过去,只好等她先作出反应。
他站在那里,表面平静,内心却兴奋而紧张。他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为了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他假模假样地从口袋里掏出烟,往嘴里塞了一根。随后,他低头摸出一个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香烟。好在烟一次性就点着了,他庆幸没有因为手发抖而让她看出自己的慌乱。
她就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没有看他。他们两人平行站在餐厅门口的马路边上,好像两个分别正在等待恋人的陌生人,谁也没走,谁也没理谁,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之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大约过了三分钟,他突然听到她捂着嘴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难道是被烟呛到了?他想到她是很讨厌他抽烟的,于是不假思索地从嘴里拔出那支他本来就是心不在焉点上的香烟,放在嘴前,呼地一下吹熄了火苗,随手扔进了垃圾箱。
他终于忍不住要回头看她,让他心惊的是,她正好也看着自己。这是他们绝交以来第一次眼神交会,他不知道该往那对眼睛里注入怎样的语言,才能打动她。他只是像侦探一样,不断地往对方的眼睛里钻,不断地问着问题:你还认识我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你究竟在想什么?你跟我说说话吧。你还要生气到几时?我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就该被判死刑吗?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
他不知道她是否能读懂他说的话,反正,她没有回应,像过去一样。
大约有两秒钟,她嘴唇微张。他以为她终于要开口了,但残酷的现实马上告诉他,他错了;这次不过是过去无数次见面的翻版,没有任何不同。
她快速转身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他没有追过去,也没有目送她走进餐厅,他实在已经看过太多次她的背影了,都已经看烦了。他只是望着马路对面昏黄的街灯,心想,余博士说得没错,我是快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