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究竟是什么?从前我很难明白这个问题,可是经过了我才发现,原来现实很像小的时候看的科幻片里面那种裹在英雄身上的网,让人窒息,可是我们不能强硬,因为越是强硬的挣扎,就缠的越紧。
我打开门,家里空无一人。
点支烟坐下,无聊极了,我从背包里翻出一些摇滚CD来听。
从前我很喜欢一个人在家里大声的放摇滚乐,觉得很自我,很张扬也很酷,有一段时期,我讨厌烂街的流行歌曲,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我甚至觉得我和别人都不一样,我不庸俗,不假惺惺,我有更高的境界,虽然都是我自己给自己强加的头衔,但是我认为当之无愧。
可是在生活中我却一无所获,我既没有成为一个摇滚明星,也没有成为别人眼中的好孩子。
现在我听着那些曾经让我热血沸腾的歌,总会有些难以说清楚的感伤,听着CD里传出来的歌手的怒吼,也很难像曾经一样激动的跳起来。
我很寂寞,当只有我自己的时候,我无法坚持下去。
靖文应该还在何梦家,穿过一条街就是了,我决定去找她,虽然我不太喜欢他们。
北京的冬天对于我来说真暖,走在街上我连棉衣的扣子都没扣,依然不觉得冷。在何梦家的门口,我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的说笑声,吴宇哲大声的说一些话,两个女孩儿跟着大笑,靖文的笑声尤其明显,自从我出狱以后,靖文就没有这样笑过。
我用力的敲了几下门,何梦跑来开门,"艾熙,快进来,怎么把头发剪了,比原来帅了。"我客气的道了声谢,靖文问:"你怎么来了?""看你没在家,过来看看。""呦,靖文,看你们家那口子多惦记你,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开始担心了。"何梦开玩笑的说,我尴尬的笑了笑,靖文面无表情。
吴宇哲看我进来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激情了,反倒是何梦很热情,对我说:"艾熙,你们俩晚上留在这一块吃饭吧,咱们四个包饺子。""不了不了我们回去吃。"靖文拒绝。
"回去你们两个吃什么呀,在这大家一起多热闹啊,是不是吴宇哲?"何梦继续挽留。
"啊,是。"吴宇哲很冷淡。
何梦似乎也觉得吴宇哲的态度很差,又转过来对我说:"艾熙,快劝劝你老婆。"还没等我说话,靖文说:"好吧,那咱现在就包吧。"
何梦和靖文干活儿很利索,我只是在旁边打杂,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吴宇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何梦叫了他几次,他都只是含糊的回应着,最后何梦也不叫他来了。
饺子煮好以后我们四个人围坐在一张方桌,互相都没有话说,气氛很尴尬。
还是何梦机灵,问我:"艾熙,你们喝不喝酒?""不喝。"靖文把话接过来,"待会儿吃完我们早点回去。"之后大家只是沉默的吃,可是谁都没吃多少,除了吴宇哲,他吃的和我们三个人加起来一样多。
回去的路上我和靖文依然沉默,虽然路程很短,但我很不习惯。
进屋以后靖文径直奔洗手间开热水器,然后回到卧室看书。
"靖文。"我叫她。
"干嘛?"她的语气让我听不出任何感情。
"别看了,我想和你谈谈。"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虽然我从监狱出来以后变得很易怒。
"谈什么?""你是不是还因为今天的事而生气?"我问。
"什么事?""因为洗澡跟你发脾气的事。""没有。"靖文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手上端着的小说,我很生气的问她:"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能认真点吗?""我怎么不认真了?"这次她把手上的小说拿掉了,可是态度强硬。
"我去找你的时候听见你挺来劲的呀,怎么我一进去就不说话了,你要是讨厌我就直说,不用这样!"我声音越来越大,我感觉到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谁讨厌你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去找我,难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吗?""真可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你的朋友就不能成为我的朋友吗?我去看看怎么了?""艾熙,我看的出来你不喜欢吴宇哲,就避免你和他见面,但是吴宇哲和何梦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有一点自己的空间,而不是每天都站在你后面成为你的影子,你回家,看你家乡的朋友,我跟着你,你看你父亲,我也跟着你,现在回来了,我就不能看看我的朋友吗?"靖文的话语层层推进,同时也不停的推进我的愤怒,我抓起桌子上一个玻璃杯,猛地摔在地上,杯子发出巨大的响声,靖文停下了。
她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我。
"好,你要空间,我给你,你去找你的朋友吧,再也不要找我!"靖文再一次哭了,这是今天我第二次令她哭,她站起身穿上衣服,夺门而出。
当她从我身边擦过去的那一刻,我很想拉住她,可是手指只动了一动,我就没有再做出任何反应。
关门声,下楼声,还有屋子里面我发出的沉重的呼吸声。
我点燃一支烟,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我要保持一个男人的尊严,我要让靖文知道,没有她我一样是我自己,不会因为她做任何改变,我要让她因为离开我而后悔。
烟灰烧得很长,直到不堪重负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我依然保持着刚才的那个坐姿,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靖文有没有后悔,可是在我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我后悔了,我的暴躁渐渐被失落感所取代,我迫切的想见到靖文。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漫长的彩铃过后,系统提示无人应答,再打,依然如此。
我开始给靖文发短信:
对不起,我希望你能回来,我希望我们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不会再发火,刚才是我太冲动了,这么晚了,快点回家吧。
我准备等五分钟,看看有没有短信回复,这五分钟我是一秒一秒的数过来的,我焦虑、我担心,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在这里等她的回复,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
五分钟过去了,我的电话没有任何反应,我又接着给她发短信:
靖文,不管你在哪,现在马上回来好吗?我现在很难过,很后悔刚才做了那样的事,我发现没有你的时候时间是很难熬的,别这样折磨我了好吗,如果你还爱我的话,我希望你能回来,或者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五分钟过去,依然没有回复,我决定出去找她,第一个要找的地方就是何梦家。
我敲门,里面传来吴宇哲慵懒的声音:"谁呀?""我,艾熙。"我觉得和他说话特别扭。
"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吴宇哲甚至没有给我开门,而且语气很不友好。
"靖文来了吗?"我问。
"来了啊。""你快给我开门让我见见她。"我很着急的大声说。
"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吴宇哲竟然给出这么一句欠揍的回答,我真的怀疑他智力有问题,如果我是指的下午那次,还用得着过来再问他吗。
三年的监狱生活让我变得很会打架,要不是因为隔了一道门,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场废了他。
离开何梦家的小区,冷风阵阵,夜晚相对白天大概有三四度的温差,我不知道该去哪,这个时间的北京依然灯火通明,不时有成群结队的男女走过,我坐在马路沿儿上,失去方向。
想找支烟抽,发现走的匆忙没有带,我看见旁边一家小卖铺还开着,就进去买烟。
老板递给我一包"中南海",付钱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一张名片,是上午的时候娜娜给我的。
我很寂寞,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拨通了娜娜的电话。
"喂。""我,艾熙。""呦,上午给你的电话,晚上就知道打来了,真让我想不到啊。"娜娜笑着说,似乎很高兴。
"出来待会儿吧。"我说。
"哪啊?""你说吧。""那你过来找我吧。"我打辆出租车到了娜娜说的地方,一下车便看见她在巨大的霓虹灯下左右张望着,看到我以后,她笑着跑过来。
"怎么了艾熙,有事儿啊?"她依然笑着。
我摇摇头,又拿出了我们当初认识的时候那种不正经的样子,说:"想你了,尤其晚上特想。"
我的这个样子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而是习惯,原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开玩笑,而娜娜的笑容一出现,确实极大的缓解了我的忧伤情绪,比刚才好受多了。
我们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该去哪,我低着头,娜娜则调皮的跳来跳去,她拥有南方女孩儿特有的乖巧和俏皮,和靖文不同,靖文更稳重和成熟,是那种理想型的女孩儿,而娜娜,更像是饭前的一道开胃菜。
可是无法否认的是,和娜娜在一起我感觉轻松,可以暂时忘掉自己的难过,可以由衷的笑出来。
"我们去哪?"娜娜问。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我不熟,我只是想找你出来待会儿,去哪你决定。""去我家吧。"娜娜抬头望着我像是在征求答案。
"好吧。"我答应道。
娜娜的家离这里不远,也是一间小房子,而且是合租,我以为在她父亲搬来北京以后,他们会住在一起,可是没有,娜娜还是自己独立一个人。
走进屋子以后娜娜跟每一位邻居热情的打招呼,那些人的眼神却集体投在我身上,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个时间去一个女孩儿家里本来就不好。
娜娜的屋子也不大,可是很整洁,我找了个地方坐下,问她可不可以抽烟,她点点头。
我掏出一根烟点上,寂寞的深吸了一口,这个时间不知道靖文在哪,我的担心全都写在脸上。
"你怎么了?"娜娜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没事。"我又深吸了一口烟,我听见我手上的"中南海"发出"滋滋"的响声,是烟草燃烧的声音,那么清晰。
"和女朋友吵架了吧?"毫无疑问娜娜是个聪明的女孩儿。
我点点头,并不想多说什么。
"我出去一下,等我。"娜娜起身走出了房间,我一个人在这里,无助的把烟蒂死死的摁在纸杯里。
掏出手机,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我再次拨通靖文的号码,彩铃里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流行歌曲,最后还是那个温柔的女声打断了这对男女的合唱:"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我接着发短信:靖文,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了,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想看见你平安的回来,我知道最近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变得易怒,可是我是爱你的,你会理解我吗?
一抬头,娜娜已经回来,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站在门口。
"我买了酒。"娜娜说。
"干嘛?""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喝酒。"娜娜不由分说的拉开啤酒的拉环,递给我一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我怔怔的看着娜娜。
"怎么了?"她问我。"我怎么感觉有事儿的不是我,是你。"我笑着说。
娜娜也笑笑,又喝了一口,喝的很费力。
"慢点儿。"我说她又笑,不知是因为被酒呛得说不出话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娜娜只是一味的在笑,她笑起来真好看,特别甜特别可爱,可是每次我看到这笑容,总会想起靖文在监狱门口看见我出来时候的那种让我沉醉的笑。
我也猛地喝了一口,啤酒很凉,很扎人。
"艾熙,这几年在监狱,你受了很多苦吧?"娜娜忽然这样问。
我一直避免和别人谈起在监狱的事,因为有些苦只是大家说说,并不能真的明白,只有经历了才会知道,我不喜欢提起这些事,总是在别人面前表现的坚强。
我面无表情的回答了一句:"还好。"娜娜忽然哭了,毫无预兆,我一下子慌了,她抱着我的肩膀说:"艾熙,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你的女朋友还不能理解你,反而还是让你伤心?"我特怕女孩儿哭,觉得这难以应付,女孩儿一哭就像三峡开闸放水一样,想止住无异于玩儿命。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熙,怎样才能让你的心里好过一点?"娜娜抽噎着说。
"你喝多了,娜娜,我没事的,不要担心我。"我安慰她。
娜娜依然在哭,肩膀不停的抖动,今天我经历了三次女孩儿的哭泣,不对,已经是第二天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
娜娜的脆弱让我心痛,我抱紧她。
"艾熙,我希望我能代替她来照顾你,我不会让你这样难过的。"
我觉得娜娜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才会说出这些话,我抱着她,环顾这屋子四周,感觉到娜娜的孤独,曾经她和我们乐队混在一起的时候,就没见过她其他的朋友,现在也是,孤独是很可怕的,自从我进了监狱,我才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孤独可以让我崩溃。
娜娜又打开一罐酒,我忙劝阻,"娜娜,别喝了。""艾熙,你让我醉一次吧,有的时候我自己在家里,真的很想彻彻底底的醉一次,可是从来都没有实现过,酒总是喝了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我希望有东西可以麻痹我,至少让我不像现在这样痛苦。"娜娜说的这种感觉,我也很熟悉。
娜娜醉了,彻底的醉了,我搀着她去厕所吐了几次,然后让她躺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看着娜娜现在的样子,却让我愈发的想靖文,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起身欲走,娜娜却忽然死死的抓住我的手。
"艾熙,别走......"娜娜含糊不清的说。
"艾熙,留下来陪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这个时候生硬的拉开她的手,会让她很伤心。
本来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娜娜突然从床上起来,看着我。
"娜娜,你快躺下休息。"我说。
代替娜娜回答的是她突如其来的强吻,热烈、冲动,娜娜嘴唇的温度足以融化我每一根筋骨,几秒钟以后,我开始回吻。
"艾熙,我们做一次吧。"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娜娜镇定的说。
"什么?"娜娜没再说话,而是迅速的脱掉了上衣,漏出了白皙的皮肤。
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艾熙,我们做一次吧。"她重复。
她又脱掉了内衣,我没有阻拦。
事后我坐在床上抽烟,娜娜很快睡去,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浮现娜娜刚才的喘息声,那么娇小无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事,可是我必须承认,在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控制。
而且我敢保证:任何男人见了娜娜,都会失去理智。
天已经有些亮了,我准备离开,我必须要找到靖文,这一夜的事情不管结局如何,都不能阻止我去挽回我亲手撕裂的爱情。
临走时我再次给娜娜盖好被子,娜娜的皮肤真白,似乎在从那时候开始,那种白色就成了我生命中的另外一种颜色。
清晨的北京挂着依稀薄雾,似乎是整个世界得了白内障一样,我站在娜娜家小区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刺鼻的凉气。
我颓废的蹲下,点上一支烟,一个老头从我面前跑过,晨练的,老头戴了顶毛线织的帽子,头上还冒着热乎气儿,像刚从锅里跑出来似的。
老头都跑过去了还不时的回头看我,我估计当时他心里的潜台词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救药。
烟抽了一半我放在脚下踩灭,站起来回头看看刚刚我走出来的那栋楼,也许娜娜还在熟睡,也许她已经起来了,只是不想或者不敢来挽留我,总之,我觉得我欠娜娜的。
我再次打靖文的电话,这次直接变成了关机,我没有像之前那样焦急,而是决定回家洗个脸精神精神再出门。
小区门口停着一排出租车,我朝最近的一辆走过去。
出租车里是一孩子,跟我差不多大,应该比我还小,我看他面容稚嫩,猜测一定是这辆车司机的儿子,替他爸看车呢。
我又向前走,不料那孩子摇下车窗,问我:"哥们儿,坐车吗?"我用诧异的语气问他:"走吗?""走。"他打开车门。
我上车以后,他熟练的挂挡给油,把车启动了,我告诉他我要去的地方,他没说话径直的开了过去。
这时候还没有到高峰期,路上基本没有堵车,很畅通,一般在北京对于司机或者常常坐公交、出租车的人,碰上道路通畅就相当于长期便秘的人忽然大便通畅,其中的那股舒服劲儿只有感受了才知道。
我不知道我身边这哥们儿舒服了没有,反正我是没有心情享受了。
上了三环以后,这哥们儿还悠闲的开着,并打开广播听歌,这时候旁边同样一辆"现代"出租车超了过去,这哥们儿急了。
"妈的,超我!"他开玩笑似的说,同时给了一脚油门,又超了过去。
挡住后面的车以后,他又悠哉游哉的靠在座位上,一只手握着方向盘。
"我跟你说哥们儿,还没人敢超我呢。"他对我说。
"哦。"我根本没有心思陪他侃。
就在他还在享受胜利的时候,后面的"现代"又过来了,并挑衅似的按了一声喇叭以后超了过去。
"我操,来劲!"他又给一脚油门,我感觉整个车都晃了一下。
接着三环上就出现了飙车场面,两辆"现代"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可是这场飙车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的车开向哪里毕竟还得听我的,在一个地方我告诉他:"这里下去。"他不情愿的下了三环。
好像是因为我才造成了他的失败一样,他一路上拉长了脸,下车的时候我给他钱,并说了声"谢了"。可是他理都没理我,转过脸去。
下车以后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这男孩儿看着也就二十岁,虽然已经开始自谋生计了,可是生活依然过的有滋有味,在我看来,他真的年轻许多,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兴奋,并且毫不犹豫的付出,而我,虽然自诩热爱摇滚乐,是个棱角分明的人,可是在生活中还是处处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有的时候,我会发现自己不论是在哪里,都是低头行走,再看其他的人,也是一样的龟缩,我知道我在渐渐的被同化,只是自己不肯承认罢了,这种同化的过程,亲眼目睹了是很残酷的,却改变不了。
我觉得我在老去,却不会像今天在我面前跑过的那位老人一样健康的老去。
打开家门的时候所有的胡思乱想被一种喜悦冲去了,我看到靖文的鞋在门口,靖文回来了!
我轻声的推开卧室的门,靖文安详的睡在床上,我走过去为她盖好被子,这是我今天早晨第二次做这个动作,娜娜的白色忽然在我脑海中闪了一下,我愣了一秒钟。
"回来了。"靖文迷迷糊糊的说。
"嗯,回来了,睡吧。"我把她的被子盖上。
只过了二十分钟,靖文就起来了,跟我要水喝。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
"昨晚没怎么睡。"她说。
"你去哪了?""酒吧,唱了一晚上歌,嗓子都唱哑了。""和谁呀?""还能有谁,何梦呗。""那我去找你的时候吴宇哲怎么没说呀?"我一提起那个猪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知道,我给何梦打的电话,让她别说和我在一起。"我稍稍缓和,本来以为靖文还会跟我生气呢,现在看来一切都过去了,在此之前我觉得都快要承担不了的难过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散去了。
"靖文,对不起。"不管怎样,我觉得我还是应该道个歉。
"呵呵,好了,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在酒吧,那里太吵了,你给我打电话发短信我都没听到,后来我唱累了,拿出手机看时间,才知道你给我发了那么多短信,我当时看完了就哭了,赶紧跑回家,可是你不在。"靖文说的最后一句话让我低下了头。
"你找了我一夜吧?"她问。
"嗯。"我发出轻微的声音,并且避免被她看见我的眼睛。
"你真好!"她忽然过来抱住我,这让我又一次想起娜娜做的同样的动作。
靖文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温柔的说:"艾熙,这一夜让你受苦了。""不。"我回答。我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虚伪的人。
以后的几天,我的感情生活逐渐归为平静,可是心情却不能因此稳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增长了毛病就多了,这段时间我总是犯一个毛病--晚上总想事儿。
想的事儿无非就一个--前途。
我总在想,这一天我又这样无所事事的过去了,明天应该改变,可是怎么改变?明天我应该干点儿什么?想着想着,一看表,已经到第二天了。
我就这样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今年二十二,不大不小,三年的监狱生活已经让我白白的耗费了一大段的青春,可是走出监狱,我却依然在浪费时间,一般对于我这种人别人都有两种看法:一种是觉得我正值青春花样年华,怎么着都有优势,未来虽然不确定,但年龄就是本钱,不必着急;另一种则相反,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很大,竞争激烈,稍有不慎就会被社会淘汰,现在如果不努力,再过几年就等于已经玩儿完了,一辈子就这么定了。
我个人则更赞同后一种,因为在我身边成功的人很多,包括曾经一起玩儿的同学,有的已经是老板,最次也是白领,有的打工,有的早就结婚了。
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除了长的不一样,其他都差不多,成绩并不能在那个时候就把人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一出了学校才发现真正较劲的时候到了,同学聚会的时候有的人牛×哄哄的居高临下,有的人则根本不敢去,差距一目了然。
我算是离开学校比较早的,我高中毕业以后就开始玩儿乐队,大学生活则被监狱生活代替,接触社会比较早,这也注定了我在别人还傻乎乎的考虑怎么翘课出去喝酒的时候已经开始为一些现实的问题挣扎了。
有的时候我会陷入自己的一些妄想中,意淫那些美好的生活,比如说有很多的钱(最现实的问题),在北京有一所自己的房子,再也不用躲房东催债了,有一支很受欢迎的摇滚乐队,总是出现在绚丽的舞台上,下面全是呐喊声,全是"牛×"而不会出现"傻×,下去吧"这样的话,可那毕竟都是幻想,当我发现自己正在漆黑的屋子里独自傻笑的时候,我知道我是最大的空想家,可是那种空想带来的安慰却让我舒服,甚至在入睡以后还在梦里拍了个续集。
我也经常看一些名人的访谈之类的节目,有很多现在已经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外地来北京漂的,他们都是吃了很多苦,有很多都是常人难以承受的,这也注定了他们会得到比常人更多的东西,而且这种不论是身体还是心里上的折磨经常是几年都不会改变,所以我从那些人口中听来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坚持。
可是他们至少有一个坚持的理由,有一个为之坚持的东西,可是我呢?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坚持什么。
几年以前摇滚乐是我所坚持的,可是摇滚乐在中国并不受欢迎,受众面及其狭小,有很多摇滚明星最后都唱流行去了,混的好的开个琴行,混的不好的连吃饭都成问题,我会成为哪一种人我也不知道,因为原来我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只是冲动,像醉酒的人跟谁都称兄道弟一样,满是希望。
明天我该去哪?
我看着身旁的靖文,她一直相信我会成功,相信我的才华,现在这样漂亮的女孩儿跟着我这种穷小子的还真不多,一般都坐在大款的车里呢,我忽然感觉自己责任重大,明天,无论如何,我得做点什么。
靖文曾经问过我:"艾熙,你还没有尝试,怎么就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对,无论如何一定要去尝试,明天,不对,应该是天亮以后,我应该开始奋斗。
这一晚,我感到了自己是怀揣着梦想入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