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缓缓飘落,一张张如纷飞的雪。他就在那雪中,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隔着那怪异的话,调侃的语气,遥遥地,他似乎又看见了她,流着哀婉的泪水却还扬着明媚的笑。
原来,她真的可以用微笑将哀伤演绎到极致。他知道她的戏演得好啊,却不知道,她竟然已经达到此境!
大滴大滴的鲜血顺着苍白男子的嘴角蜿蜒而下,可惜他看不见周围人变了色的脸。
他知道他没事,不过就是觉得心里某处很疼。这疼让他幸福,又催他疯狂。
他狼狈地挣扎着,想出门去找。
可是,找什么呢?
他也懵了。
找什么呢?
去找一个喜欢穿鹅黄衣衫的女子,抱着兔子时会傻呵呵地乐;发怒的时候,额头有淡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抿嘴的时候,看起来很薄凉。她的眼睛喜欢微微眯着,似乎随时随地在琢磨着什么。最有趣的是,她很喜欢变脸,偶尔凶神恶煞好像别人欠了她几百吊钱,偶尔多愁善感,赤着脚倚窗远眺……
“真的不后悔?”
“已经后悔了!”
“陛下!”
“哎呀,急什么?逗逗你而已!朕知道,君无戏言,君无戏言嘛!真是,一点儿玩笑也开不得,无趣得跟李木头似的!”我撇撇嘴。
可是半晌身边之人也没有动静。
趴在横栏上,我疑惑地转过头看冬梅,却见她在笑,极其慈爱地看着我笑。午后的阳光洒在她干净漂亮的眼底,有淡淡的光晕在空气中散开。
“唔?干什么?笑得这么诡异?”她看我的眼神跟自己的大闺女似的,搞得我心里毛毛的。
“陛下——”
远处传来夏雪非常及时的呼唤。我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庆幸自己又一次逃脱被冬梅那厮算计的厄运。
“陛下——”夏雪手臂上挂着素白的衣衫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白色丝带。
“陛下,都准备好了!快,换上行头,该你上场了!”
“啊?这么快啊?”我真是受够了!演员这碗饭不好混啊!
两人七手八脚地给我披麻戴孝,呃,错了,是为我披麻戴孝,呃,也不对!总之就是伺候我穿好素缟,扎好丧带。
“嗯!不错!真有气势!”两人学我动作,同时摸着下巴,对我一顿品评。
“又不是去砍人,我是去吊唁!还气势!”
“好了,大美人陛下,白衣飘飘如仙子的陛下,大臣们都等急了。快!早去早回,别演砸了啊!”
“……”太藐视我的职业素养了!演技派的我,何时会演砸?
虽是不情不愿,我还是迈着大步,一步步走向那个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走吧走吧,去斩断自己最后一条退路。走吧走吧,去捅鲜血淋漓的自己最后一刀!
“皇上驾到——”飞霞宫的老太监尖细的嗓音滑过耳际。
我抬眼,望见飞霞殿内一片惨淡的白。
乔文洛那“傻妞”,要是知道我正给他“隆重地”办着丧事,估计得气疯了吧?
人们都说,给活人办丧失不吉利。所以,嘿嘿,没人知道那灵位下面为什么紧贴着,放了一堆的水果。因为,聪明如我,在写有“乔文洛”三字的灵位上,又添了两个字——“他爹”!
哈哈哈哈!乔文洛啊乔文洛,赶上我这么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还会“善后”的老婆,你就没事透着乐去吧!
哎,怎么能忘记?
是——前妻……
明皇朝某稗官野史记载:大乔皇夫丧礼,灵堂上女帝惊现“惊悚诡异之笑”。可是不知何为,笑到最后,女帝忽然就,泪满腮旁……
心碎的感觉,真美,不是吗?
让他也能感受到和她一样的痛,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他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她身边。就像以前她疯狂地亲吻他的那一次一样,他要紧紧地抱住她,融入骨血一般,狠狠地将她镶嵌在自己怀里。
他要对她说,他也一样爱她!疯了,着魔了一般爱着她!
那个淡然如水的男子不见了,那个可以波澜不兴地与人谈婚论嫁的男子不见了!这全是因为她!
原来,他以前一直不知道什么是爱,是因为一直在等待那个值得爱的人。
虚度了二十二个春秋,苍白了多少韶华,他一直以为生活就该这般平淡如水,情爱就该是绵绵若溪。却原来,所有的所有,都是在等着她来颠覆!
他笑着,擦掉嘴角边还未干涸的血迹。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他可以像现在这般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跳动。他知道,它也是因为她!
可是,那个一脸怜悯的老者在说什么?
“皇城此刻,正在为你举行国殇。”
他的国殇?他明明还好好地在这里。虽然他正被浓浓的相思吞噬着骨血,被烈焰一般的爱意燃烧着心口,可是他依然活着啊!
可惜,他忘记了。
他爱着的那个女子名叫忆甜。
忆甜啊,爱时必爱得轰轰烈烈、天地动容。那么,若要转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