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糟了。那小子有鼻炎,天气略微凉些就只能用嘴呼吸。吕干事刚离开的时候他还能从鼻孔里往外喷青水鼻涕,没多大会儿就不行了,两个鼻孔都被鼻涕堵死了。他喘不过气来,难受得用头使劲撞铁门。看反省号的犯人却认为他是在踢门示威,根本就不理他。后来就没动静了。第二天打了起床铃,看反省号的犯人听他那屋没动静,就砸着铁门叫他起来,没反应。又砸了几下还是没反应,看反省号的犯人就知道情况不妙了。开门进去时,那小子的身体早已凉得像根冰棍,头上撞了好几个血窟窿,血流了一地。这一辈子他再也别想骂人了。
他不能再骂人了倒没什么,正处于晋级关键时刻的吕干事可就因此而倒了霉,升不上去了。吕干事写了好几份检查,急头怪脑了好长时间,动不动就责怪看反省号的犯人不尽职尽责,动不动就逮着自己分队的犯人训一顿。可有什么用呢?中国官场的就是这样,一步顺,步步顺;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从此吕干事再也没遇上过晋级的机会。而那一次代替他提升为副狱长的黄狱长,参加革命的时间比他要晚将近三年了。
这个意外事故似乎是吕干事命中注定的劫数。本来嘛,政府们常用堵嘴的方法来制止犯人“散布反动言论”或是骂街,吕干事也堵过多少次了,从来没遇到过一个有严重鼻炎的。谁能想到轻车熟路的事会掉链子呢?而那个死鬼也是个糊涂蛋——你为什么不向吕干事声明你有鼻炎,嘴被堵了就可能会憋死呢?当然了,他就是声明了,吕干事也不一定会相信他,吕干事可能会觉得他是在耍花招。但也许吕干事就能谨慎些,堵上他的嘴后就会多等一会儿看看效果,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喘不出气来。那不就是晚回家几分钟的事吗?等看到他真是出不来气了,吕干事自然就会拿根短木棍绑他嘴上代替破抹布;或者是拿绳子横着勒住他的嘴,让他的舌头没法子表达他骂人的意思。那样他就不会死了,吕干事也就当上狱长了。
所以吕干事比他同职务的人年龄都大。我们一中队有三个分队,那两个分队的队长都比他年轻一二十岁。而那两个分队都是每个分队由两位政府负责管教犯人,只有我们一分队是吕干事一个人管一个分队。这似乎含着“姜还是老的辣”的意思在里面,是对他的器重。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吕干事的工作量相当于别的政府的两倍。钱不多拿一文,何苦呢?
由于被那个可恶的家伙耽误了前程,吕干事就特别恨那些顽固不化的犯人,对胆敢拿他不当回事的犯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但自从那次轻车熟路的意外失误以后,他就再也没用布堵过犯人的嘴(憋死一个已经足够他下半辈子受用了)了,取而代之的是用冰天雪地里的西北风一样的刀子话来刮人,还有砸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