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他十八岁，在县高中毕了业，想干番事业飞黄腾达，就到了成都。正遇到国民党青年军招兵。耗子看到皮鞋大盖帽，心里一热就参了军，很快就被送到台湾、美国去受训。一九五０年他们四个人被空投到了大陆上的一座深山里，刚着陆就被我军击毙了两个，他和另一位上尉副组长乖乖地举起了双手。上尉被判死刑立即执行，他判了死缓。经过两次改判，到现在他还得再在监狱里住十四年才能出狱。长时间的监狱生活让他极少知道人情世故，他除了能把唐诗宋词讲得头头是道以外，其它社会知识都像孩子一样贫乏。

    我曾问他面对解放军的枪口时举没举手？我想取笑他，因为宁死不屈才是真正的军人。没想到他一点儿都不脸红，理直气壮地说当然要举手啦。不举手就得挨枪子，就得做无谓的牺牲。谁到那种地步都得举手，脑壳里进水的人才不举手呐。

    这就是在美国受过教育的结果，人生观和中国人大不一样。

    “你让我跟李如虎谈？嘿，要是一条疯狗蹬着腿龇着牙准备蹦起来咬我，我却把脸凑到它鼻子前面，说咱俩最好在一起谈谈，有话好商量。怎么样，我脑壳里进没进水？”

    “那……”他为难地搔搔脑袋。“反正你得有准备哟。”

    “那当然，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船到桥头自然直。”

    收工的时候，我看到李如虎狠狠地盯了我几眼，还冷笑了一下。我故意装作没看到他，心里并不发虚，我胸有成竹。

    自昨天下午买了西瓜以后，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就像大旱逢雨的沙土地一样贪婪地吸取着西瓜甜蜜的汁水。才短短的一早一晚，我已经吃进肚子里三个西瓜。我觉得我简直像个穷奢极欲暴殄天物的恶少，搞得我昨天夜里到今天白天去了几十次厕所。

    但今天回监号后我可不能只顾享受了，我要进行西瓜保卫战。我一边用勺子往嘴里填着西瓜瓤，一边一个个地翻拍着目前还属于我的西瓜，似乎在寻找熟得最过头的那个。趁人不注意，特别是李如虎不往我这儿看的时候，我就用钢锯条磨的小刀在一个个瓜上开个三角口，把三角上的瓜瓤吃掉，再把三角瓜皮按上，又在瓜上按生熟程度刻上一至四道痕。

    当拍到第十三个瓜的时候，我偷眼看到李如虎斜着眼在盯着我，便赶快往嘴里又填了两大勺西瓜瓤，瞪着前面的西瓜大嚼起来，好像是在故意气他。他果然生气了，使劲瞪了我一眼便恨恨地把头拧了过去。我知道他肯定在想小子你就等着吧，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等会儿我看你还得意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