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物半价，吕干事破物半价！……”大臭忽然大叫起来。

    “咋不喊报告！”“不尊重政府！”“咋搞的！”立刻就有不少人把矛头对准了大臭，冲他喊了起来。小财迷最积极，猛地从坑上蹦了起来，一脚把大臭踹到了炕下，大吼一声：“你咋跟政府说话的？”

    “报告，报告吕……吕干事，报告吕干事。”大臭被踢到地上还要珍惜靠近政府的机会，撑起了上半身叫道：“他把每个西瓜上都挖了个口子，按规矩应当是破物半价……”

    “朱炳章你先别吭！”吕干事喊住了大臭，他也讨厌大臭老爱缠着他唠叨些鸡毛蒜皮的事。他把眼光盯到我脸上。“咋回事，你说！”

    “报告吕干事。”我抬起头，但眼光仍盯着脚尖。“我好逸恶劳没参加过农村劳动，看不出西瓜是生是熟。吃第一个瓜有点儿生，我想得先吃熟透的，不然的话，吃完了生的，熟瓜就该烂了，我就都开了个三角口尝尝，就跟在街上买西瓜一样。我还作了记号，先吃熟……”

    “阴谋。”李如虎急了，麻脸嘟噜成团，但马上又想到自己的身份。“报告吕干事，报告吕干事，今天早上上工时他还没划口子，四点收工，才十几分钟他就都划了口子。肯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耍花招……”

    “李值星！”我也得反驳两句了。我不敢顶吕干事，可伺机对他说两句硬话的胆量还是有的。“我贪图享受多买西瓜，我一定深刻检查。可吃点儿西瓜还有啥花招可耍的？耍花招有啥用？耍不耍花招不都得检查多买西瓜的错误吗？再说，你说通风报信，那你就……”

    “都别说了。”吕干事站了起来，他掌握时间是相当准的。“你得好好认识错误，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精神接受别人批判。”

    “报告吕干事：我一定按你的指示虚心接受批判。”我也会顺竿爬，一进监狱就学会了。

    “至于西瓜么……”由于我把每个瓜都开了口子，大臭又提出了破物半价，吕干事便犹豫了：“每个瓜都开了口，这……”

    “当当当……”学习的铃声响了。

    “算了算了，既然都划开口了，再卖给别人也不太合适，就让他自己吃吧。政府倒不在乎你吃几个瓜，关键要解决思想问题态度问题。从今天晚上学习开始，按我指示的去做。做好记录，要文斗不要武斗，要深挖思想根源，大家都得通过这件事受到教育。听见没有？”

    这句话虽然从形式上听着是个疑问句，但谁都知道吕干事并不是想知道大家听见了没有。谁都知道得说听见了，没听见的人也得说听见了。就像“好不好？”“对不对？”之类的疑问句一样，回答只能顺着政府的意思。所以大家干脆整齐地大声喊道：“听见了！”

    “哈……呸。”一口响亮的浓痰。“开始学习！”吕干事走了。他回家还有事，没工夫听犯人批判犯人时故意拔高自己思想觉悟的胡诌。

    我长出一口气。挨批就挨批吧，要享福必受罪嘛，总比砸镣强吧。而且不管他李如虎如何上蹿下跳推波助澜，到最后我还是保住了我可爱的西瓜，这就是在西瓜上面开三角口子的妙用。尽管我得接受批判，但如果从物质的角度来考虑，我还是胜利者嘛。物质是精神的基础，所以我的精神也胜利了。都说谁能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那，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