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终于不说了,半倚在雕花窗台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胡砂怔怔地看着他精致的脸庞,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像是问自己似的,问得无助又无奈。
他回过头来,说:“别去!你只留在清远,青灵真君的事,只当没发生过。有师父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胡砂像是没听见一般,只痴痴看着他,良久,喃喃道:“可……我得回家……还有个绝色的相公等着我成亲呢……爹、娘……我也舍不得……”
他轻声说道:“人生总是有舍有得,留在清远,做个逍遥的仙人,嫁个更绝色的相公,岂不更好?”
胡砂没说话。
心里有一种冲动,借着醉酒的力量,要呼之欲出。然而到底也没出来,她不敢。她也只能看着他,看着他柔软漆黑的长发,桃花带露的姿容,宝光流转的双眸,最后再到白皙修长的指尖。
很美。她在心里说。
能让一个少女心醉的美。
什么时候开始把他看到眼里去,她也记不得了。见到他,认了师父,他也没怎么教过自己东西,她却偏有一种信赖,见到他什么浮躁惶恐都瞬间消失。
开始觉得他年纪大,像祖爷爷;后来觉得他亲和得很,像大伯;再后来,又觉他顽皮,像兄弟……
到如今,她也不晓得他像什么了。
师父、师父、师父……在心里把这两个字默念上千遍,像是提醒自己似的,一面觉着他做师父真不错,一面又觉得他若不是该多好。
还是回去吧!倘若自己只是被美色所惑,家里安排的相公也漂亮得很,难保她不会见异思迁。留在这里又能如何?成了仙人也好,天神也好,他总是她师父,有什么意思?寿命一旦加长,这种郁闷也会加长,那么长久的年月活得不痛快,还不如做个利落的凡人。
以前背着爹娘看过一些所谓的禁书,书上说,倘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与他一起,只要能看见他,默默陪着他,看他过得好,便是心满意足。
可我不要那样,胡砂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胡砂,你醉了。”有个好听的声音靠在耳边说话,吐息温暖馥郁。
胡砂把沉重的脑袋抬起来,茫然地转向发声处,脸颊却触到两片柔软湿润的东西。那人仿佛也吃了一惊,急忙移开。她本能地抬袖子去擦,皱眉瞪着那人:“你……你做什么?!”
芳准架着她的肋下,半拖半抱地弄下酒楼,惹得周围注目纷纷。
胡砂醉得胡天胡地,压根认不出他是谁,想挣扎,奈何四肢醉得不听使唤,只得色厉内荏地瞪圆了眼睛,用眼神震慑他:“你是谁?”
芳准见她醉成这种样,只怕腾云飞起来之后一个不小心抓不住,真把她摔成肉饼,于是只得半提着她的后背心,慢慢往前走。
夜深了,晚风变得略带凉意,稍稍吹熄了胡砂脸上奔腾的热意,她慢慢眨了眨眼睛,怔怔看着芳准,动也不动。
半晌,她突然伸手摸在他脸颊上,小心翼翼地上下摩挲,一面还喃喃道:“原来长这么美……你是谁?”
芳准也不动,任她摸,淡道:“你说呢?”
胡砂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展颜了然一笑:“你……你不是画上的那个夫君吗?怎么……从画上跑下来了?”
芳准叹了一口气,喝醉的人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废话特别多,看样子她属于后者。
与醉鬼搭腔是最自寻烦恼的行为,他并不说话,由着她在那里疑惑地喃喃自语:“怎么就从画上跑下来了呢?是人是鬼?我……我得和爹娘说说,他跑下来,要住哪里呢?”
照这个情形看来,由着她醉下去,天亮了也到不了桃源山。芳准捏住她的后脖子,微微用力,胡砂只觉眼前一黑,顿时软绵绵地昏睡过去。
他像夹大米似的把她夹在手里,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腾云而起,直奔桃源山。
院子里的弟子都已经睡熟了,谁也不来管胡砂到底跑去了哪里。
芳准推开门,把胡砂轻轻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忽然直起身体,淡道:“出来吧,从方才就一直隐了身形跟着我们,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