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说单口,师父第一我第二

金声金事 作者:曹云金


到了2008年底,我开始尝试说单口,也是对自己业务上的新要求。起先是师父办了一个单口专场说《善恶图》。我主动要求开场,也打算使个单活,主要之前一直在和大毅说对口相声,单活说得甚少,说也说的都是传统小段儿,没有很系统地说过长篇单口相声,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该锻炼一下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到了一段时间,就会自我不满足,就会想找新的突破口。

我本身喜爱神鬼故事,所以把《聊斋》当作首选,当时决定说《胭脂》,也是听老先生说过,自己比较喜欢这个故事。但我毕竟没有在剧场说过这种连段儿的单口,说之前也没什么把握,心里有些许忐忑,而且当时想法也比较保守,走的老评书的路线,脑子里就琢磨着怎么把故事说清楚,连说了三天,我自己就越说越不高兴,完全不满意自己使活的效果,感觉故事进展得太平淡,没有拿捏准对人物的感觉,说的过程也没什么包袱,台下观众不笑,就默默地听,所以这不是单口。当然不是说这个活我表现得完全不好,直到现在,网上还有观众求《胭脂》的续集,问曹云金怎么不继续说了,但我知道,《胭脂》没有达到我自己的要求,所以到了第四天,我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临时又改了个单口小段。

有的人,自己没说好,就不再继续研究,给一个理由就是自己可能不适合说单口相声,但我不是,我自己不满意了,我就开始较劲,非要把它说好为止。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琢磨不出来正确的路该怎么走,可我就会使劲儿想,为什么我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我不是非要去模仿师父如何如何,我是想不单要把单口说好,还要有自己的风格,那我该怎么办?对口讲究的是一对一句,包袱不逗,还可以互相砸挂,往对方身上找乐,而单口相声,就必须靠一个人跳入跳出的表演,感觉对了,才能出包袱。段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就自己琢磨,狠劲儿地琢磨。我跟自己说,我曹云金要较劲,就没有较不出结果来的。

很快,师父的《善恶图》说完,德云社又办了一个单口专场,师父、李菁和我,就我们仨,这回还是我开场,李菁第二个出来,师父压轴。这次我说的单口相声八大棍之一《张广泰》之《大闹四美堂》,用的是以前的老本子,书套子也还是以前的书套子,这段书很多人都说过,我师父也说过,我这回拿来在现场重新演绎,效果已经和当初说《胭脂》那会儿完全不一样了。我感觉已经摸索到单口应该怎么去说的门道了,如何去拆解这个段子,包括加了一些非常符合自己形象的东西,把人物诠释得更丰满,把这个包袱抖得更彻底,那个单活的效果感觉就对了。

人就是这样,活儿使得不错,自己也跟着雀跃,相应地十足勾起了我继续去说单口的兴趣。《四美堂》只是《张广泰》中间的一段,后面还有很多的情节,观众们也开始追问我后来如何,求故事后面的内容,我也就灵机一动,咱自个家有园子,为什么不说呢,干脆我就在德云书馆继续把《张广泰回家》说完了。说了几回,大伙儿反响很热烈,都喜欢。单口我是越说越上瘾,给大伙儿讲故事成了我2008年底最热衷的事儿。

德云书馆正式开书,我师爷金文声先生,每天都坐镇书馆,我是逢周末的下午说,起先也说些短段的故事,直到有一天,我因为自己正在研读《隋唐演义》,心血来潮就开了《隋唐演义》的第一回,说完了网上评论都很捧,我本来也没惦记开长篇,结果就有人拿我比较,说话也有些气人,“会说吗?也就说一回的本事。”“金子拿不起长书,说一回就跑。”我那执拗的脾气就又来了,不是觉得我不会吗?那我就再说一回,一回接一回,他们的激将法成功了,我这个人好跟人较劲,《隋唐》一口气就说了12回,观众很给面子,相当追捧,我说得兴致来了,一回书有时候能说上两个多小时,把自己嗓子都说哑了,

《隋唐演义》结束在程咬金出世,之后又开了很多书,总结起来,曹云金讲的故事不少了:《张广泰回家》《辛十四娘》《隋唐演义》《皮裤胡同凶宅奇案》《青楼梦》《鬼断家私》《姚家井》《风马燕雀》和《官场斗》。这里提一句《青楼梦》,真是我愣编出来的一段书,起因是我师父给山西移动录600集的评书,我有天下午没事,就跑去听了3回,25分钟一回,我不用录音机,就纯靠大脑记忆,听完之后,觉得这故事不错,自己再回家整理了一下,就凑出来一回两个钟头左右的书,整理完自己真是爱不释手,一激动第二天就把第一回说了。

开头是说完了,后面怎么办?不能扣子晾在半截不解扣,观众也不答应。再找我师父听去?人家早把结尾录完了,我也来不及再找他给我说。幸运的是我找到了原本的评弹词,但书中竟是鬼狐仙怪,我一开始没把故事按神话情节设定,所以虽有借鉴,但怎么把故事圆回来,还得靠自己编。我就真自己坐屋里面编,想到一点就用笔记录一点,最后完成了整个《青楼梦》,别人再找,都找不到源头,就这样边说书,还边自我创作的那段日子,倍儿快乐。

书馆每天11点卖票,刚开始我说书好多人也是固定捧的,都是熟脸,喜欢我的对口相声,也跟着来听我说书。书馆的座位是不对号入座的,就那么大点地方,60来人,谁都想坐第一排看,那个位置离我最近,但你要想坐第一排,你就得比别人都早到,站在进场队伍的最前面,最先进门。

书馆一般下午2点开书,最早刚开始有的观众一点半到,高高兴兴坐第一排,结果就有人比他还早到,时间提前到一点,再后来开始有12点到的,发展到最后居然9、10点钟就有人开始排队了。因为是现场买票,没有网上订票,我说书一开始买票不难,很多人不知道曹云金还在书馆说书,不过好事儿传千里,书说得招人爱听也自然有拥护者,到最后票房的人跟我说:“金子,你猜怎么着,11点开票,没10分钟60张票卖光了。”我听了当然高兴,即便有时候天气恶劣,或者赶上什么事儿,书馆一样满座,我真是倍感欣慰。

那阵书馆排队已成风气,我来的时候,经常看见窄小的胡同被人群填满,有的新来听相声的观众还问:“呵,听相声的都排到这儿了?”“不是,这是听曹云金说书的,就为了坐第一排。”“不早来,连凳子都没有,买站票。”说书的时间可长,站票2个小时,那把人活活累个好歹。这样的情形,数九寒天,零下十几度,观众都特别坚持,我也特别感动,我一下车都感觉一哆嗦,而观众从9点钟,吃完早点就来这儿站着,一直站到下午2点,这是什么精神,多冷啊,我听说了直心疼,为了他们,我也得把书说好,我得对得起人家这份精神。

所以我每次说书会很早到,起了床就从家里早早出来,来在后台,一会儿出去溜达一趟,看看我这些观众们,偶尔还能听到有关于他们的一些小故事,我也觉得很有趣。我记得有一个女观众,真的很有意思,她早上9点来买票,头一个来的,11点开票买完就走了,过会儿12点半回来,她傻了,怎么大伙儿都跟这儿还排队呢,因为她是新来听书的观众,并不知道书馆不对号入座这个规矩,最后沦落到有票都没位子,跟人求半天加了个凳子坐在最角落里听。回去她就在论坛上哭诉:“我第一个来买的票,结果我坐的最后一排。”但是打那天起,她每天10点来了就不动了,认认真真地等在那排队,也终于如愿以偿坐到了第一排,因为谁都没她早,特别铁杆。其实我会把观众的这些小故事记在心里,因为每一份真诚的举动,都对我是一种无形的鼓励,我从心底里感谢她们。

书馆有很多熟脸,空间范围又小,和我的距离特别近,我觉得那个时间是我和观众们特别亲近的一段日子,他们天天来,坐在我的眼前,大家彼此见面都很亲切,我常看玩笑,我们这就像一大家子人,我不是说书,我跟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观众跟我说话也特自然,这个说“金子,今儿个演得不错啊,明儿还来”,我就应:“得嘞,您慢走,注意安全,明儿见”,大家很熟络地打招呼,特别自然。

书馆一般安排两个人说,我搭档刘云天在头里,我后一个说,中间有十几分钟的休息,刘云天一下来,我就往台上走,坐在那儿跟大伙儿喝茶聊天,不过后来演变成了合影时间,一拨一拨的观众上来照相,我就负责在座位上摆姿势,大伙儿都挺开心。我不可能等到我说的时候再上来,那样和观众没有直观的交流,不亲切,我要看着大伙儿,大伙儿也看着我,其乐融融,都休息好了,我一拍醒木:“各位,咱这就开始了。”过去的老书馆,说书的老先生都这样,开场和观众聊天,不说书,聊各种新闻八卦。

为什么都说说书的是先生,就因为说书的难度大,需要知识性、故事性、趣味性,台底下听书的很多都是大学生,我仅仅一个高中毕业,我凭什么让他们听我?我就得想主意,光有包袱还不够,光有故事性也不行,还得有知识。《隋唐演义》,很多观众都听过,我记得很深,有一位观众还拿着《隋唐演义》的书来听,那意思就是:我看你有什么新鲜的,你得讲出来和书本上不一样的东西,还得吸引我,我才认同。所以同样的故事,我就得有不一样的讲法,他拿着书,也不知道我下一步要讲什么,我让他听书听得心服口服。这么形容,好像我在和观众斗智斗勇,但实际就是这么一个状态,同样我说得好,他们最直接的回馈就是掌声,有一次我说完书,大家不走,都面带微笑地看定我,巴掌足足拍了两分钟,我当时都有些受宠若惊,这种认可的方式,是用任何语言都代替不了的。

不仅仅是观众,因为书馆就在相声剧场的对面,我在这边说书,师兄弟们在对面开相声大会,说传统对口相声。我经常会看到他们说完相声不回家,跑过来听我说书,学东西。小小的书馆本来空间就不大,到最后黑压压后场还站了一片人,师兄弟大辈小辈的都挤来这屋。他们都知道对口相声相对单口还是好学一些,可以听录音,看录像,有大量的资料可以借鉴,我说书可是每天都不一样,今天说完明天就没有了,故事和包袱都是新的,所以他们跑来现场看,拿自己的设备录了回去自己琢磨。所以那会儿,这屋里人多,也不光是观众。

我2008年底到2009年初,持续说了几个月的书,确实吸引了不少观众,拓宽了我的业务道路。而且大家一喜欢,就十分乐于分享,有的观众就把我的书传到网络上,方便更多的人可以下载听得到,这样一来二去,网上有更多人开始找曹云金说的书,更多人开始认识我,对我自己也是一个别样的宣传。到后来,北京文艺广播电台的《开心茶馆》播放我的《官场斗》,也给了我一个喜讯,同时段播的单口相声,评书选段,包括评书名家在内,我的收听率比他们都高,老先生在20左右,我能达到45,当然我还是比不了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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