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4.4 能救命的美少女

历史竟可这样读2:变革时代的君臣博弈 作者:老丝


鹅卵小径,几竿幽竹,茅茨草屋,粗条荆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白胡子老头席地而坐,和蔼地望着赵叔带。

依旧是他,伯阳父。

赵叔带叩拜道:请先生为叔带指点一条逃亡之路。

伯阳父微笑道:大人是要隐居还是要继续求仕?

赵叔带道:隐居何往?求仕何往?

伯阳父道:隐居,往晋;求仕,则往楚。

赵叔带道:请先生明示。

伯阳父道:晋为天下福地,周若衰,其必霸。然周衰需假以时日,故大人的功业只能寄于子孙之间,而楚雄居南方,芈(mǐ)氏复振,隐隐与周室对抗,以大人的满腹经纶,若去投奔何愁不被重用?

赵叔带长叹一声道:为人臣者不能尽忠报国已属羞耻,又怎忍心再为富贵荣华而流窜蛮邦?吾意决矣。

赵叔带遂奔晋,其后代即为赵盾、赵衰等,后三分晋室,成为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

郑伯友的请调、赵叔带的出奔却惹恼了一个官。一个很小很小的官,县处级。

褒城大夫褒珦(xiàng),他本是来中央办事,事一办完他竟不可思议地怀念起了一个人:比干。

商末时,纣王残暴,大臣微子、太师、少师奔周,箕子装疯自保,唯比干不计生死毅然上谏(见本书第一册9.5节)。

褒珦决定以比干为榜样,赴汤蹈火,挽大厦于将倾,他甚至已做好了和比干一样被挖心的准备。

可有件事他却万万没准备到,那就是他并不能直接见到周幽王。比干是王叔,他只相当于一个县长。

无奈,挑灯夜战,褒珦写了一封慷慨激昂的奏章,传于内侍。

周幽王打开奏章后,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之所以对郑伯友客气,是因为郑伯友和比干一样是王叔身份。

郑伯友够分量,是个秤砣,而褒珦却只不过是一条小虾米。

如果他对一个小虾米还必须处处忍让的话,他这个大王做得也太懦弱无能了。

褒珦被投进了死牢,“哐当”一声门关上,漆黑,阴冷,寂静。“啪”的一声,狱卒又扔进来一碗断头饭。

褒珦却连正眼都没瞧。他卓然立在囚室的小窗前,保持着很高昂的姿态。

然而,有个女人和男人却已哭死了几回。悲痛欲绝,嗓音都已如砂纸打磨出的似的。

女人是褒珦的老婆,男人是他的儿子:褒洪德。

褒洪德终于止住了哭泣。哭了很久后,他才领悟到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纵使你哭得风云变色,可事情绝不会因此而改变。一还是一,二还是二;生还是生,死还是死,断头饭还是断头饭。

褒洪德忍住悲戚,劝住了妈妈,令下人将其扶进内室好生安歇。

褒洪德开始一个人走在旷野中。草色枯黄,池塘干涸,但风却很猛烈地吹来。

风一吹来,吹干了他的眼泪,也吹醒了他的思维。

父亲触犯了龙颜,按道理必是死罪。可在漫漫历史中,有没有成功开释的先例?

有。

谁?

西伯昌。

褒洪德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笑意从嘴角慢慢爬到了眼角。法子他已想好,他只需要扮演好一个人的角色:散宜生。

散宜生营救西伯昌设计的法子无非两点:钱财开道,美女殿后。

褒洪德从此开始化装成卖胭脂粉饰、针头线脑的小生意人在各个山沟沟中游荡,他很清楚,人间绝色并不一定会藏在山沟沟里,可周幽王需要的则一定是山沟沟里的人间绝色。

女人最打动男人的并不是楚楚的脸,而是涩涩的纯,尤其是对于周幽王这种阅尽无数宫廷艳女的男人来说。

周幽王渴望肉体与爱情完美结合的尤物,且这个尤物在遇到他之前,是没被染指过的。

任何女人都要买一些胭脂粉饰,她却例外,很简单,她没有钱。

所以,她与褒洪德一直堪堪地错过。

可无数次的错过后,终换来那惊鸿一瞥。

惊鸿,惊艳,惊为天人。

当她把碎钱递给褒洪德,然后转身离去的时候,褒洪德却仍旧像一颗木瓜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褒洪德被震撼了,他没想到世上竟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且竟有如此独特的气质。

冷入骨髓的气质。

她还没走到家中,褒洪德的样子已忘得干干净净。

她被太多男人像发了羊角风一样流着口水痴痴地看着,她早已习惯,也已学会很快忘记。

她知道,这并不能逆转她的命运。

她天生就是个不喜言笑的人,后天这种枯燥而贫贱的生活,让她更加冷漠,像一灶炉膛里的灰烬。

那是一种由于没有任何希望而冰如积雪的冷漠。

所以,当第二天一早有人敲开她家的门,并站在她面前时,她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个人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手里的东西。彩缎,鲜艳的颜色,细腻的触感,富人家里随手可得,可她却是平生第一次摸到。

褒洪德就这样笑吟吟地看着她。三百匹彩缎,这就是她被转卖的价格。

老汉很满意,可也很伤感。毕竟这十五年来的朝夕相处,又岂能瞬间忘却?

她就这样被褒洪德拉上了马车驶向城中,不存在她同不同意。

她也很清楚,对于命运,反抗不了,只能用冷漠来顺从。

在褒府中,她首先被分配了一个名字:褒姒;继而被分配了一个身份:褒珦的养女;接着被分配一个经历:十五年来,从未曾离开褒府半步;最后,还被分配了很多才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她接受了专业的训练课程,像日本的艺妓一样。每天的工作量都很大,要学的东西也很多,而留给她的时间却很少,所以她很辛苦。

可她都坦然地走了过来。毕竟,这相对于寒冷腊月用棒槌敲开冰窟窿,然后再用嫩如白玉的柔弱手掌去一件件漂洗那些笨重的苦力们油腻腻的衣服要幸福得多。因为耳畔再也没有了那荒野里似野兽嘶吼般的风声。

中国有很多红颜薄命的美女,可最薄的却该是她。

穷人家的孩子,总是能更快地领悟到什么叫幸福的真谛——再也不担心吃不饱饭了。

在不担心中,褒姒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才艺双绝的美人儿。

只是她依旧冷漠,因为她的心还在锁着。所以,周幽王见到她的时候,和褒洪德一样立刻变成了另一颗木瓜。

心,瞬间空落落了。被融化了,而不是传说中的电击。

心有灵犀一点通,又何须狂风暴雨?

周幽王终于知道他在等待什么,他的生活即将由黑白变成彩色,他的爱情开始冉冉绽放。

他激动地走到褒姒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褒姒却一动不动,任由他抓取。

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同意,甚至连一点少女的忸怩都没有,而有些人即使假装也是要装出一些的。

周幽王吃惊不已,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上自王后申氏,下到扫地宫女,从没有人敢仅仅只是百依百顺,

还必须加上笑脸相迎。

褒珦出狱,并获得重赏。

星光无比灿烂,银河如瀑低垂。褒珦和褒洪德父子坐在舒服的马车上,赶着回家的路,他们的养女褒姒却躺在周幽王的床上。

周幽王走到她面前,刚想动手解她的衣服,却忽然觉得充满了尴尬。

一切似乎顺乎自然,可又总觉得有些别扭。

周幽王干笑一声:美人,刚刚入宫适应吗?

褒姒面无表情地道:臣妾已适应,请大王临幸。

周幽王忍不住挠了挠头。一个成熟的中年男人做出这个动作是罕见的,对于帝王怕已是绝版。

周幽王把流苏帐钩轻轻一拉,红纱飘然合起,褒姒就这样看着。

周幽王忍不住用手钩起褒姒的下颌,坏坏一笑道:美人,你怕吗?

褒姒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怕。

周幽王想哭又想笑,可他终没有。他只是选择了一下子扑上去。

一夜就这样过去。天明,晨钟声起,周幽王匆匆穿戴好衣冠,赶往大殿。

褒姒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这一夜,她从女孩变成了女人,而同样是这一夜,她从奴婢变成了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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