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犹太国建国以后,很少还有穆斯林把美国看成阿拉伯人的朋友。如今,除了父亲以外,很多人都坚信美国政府想利用这次危机,堂而皇之地驻兵沙特,以我们的国家为基地,向整个阿拉伯世界传播他们不受欢迎的世俗观点。
父亲对王室的忠诚很快就变了。
那一天我心情不错,因为父亲让我陪他一块在吉达例行日常事务。我们正从父亲的一处生意前往另一处时,父亲信任的一位雇员走向我们,即使是在我看来,他都显得很紧张。
那人凑着父亲的耳朵说了几句。
父亲的脸瞬时煞白。
当我得知当天上午早些时候,政府部队突袭了我们在吉达的农场,我也变得脸色煞白。我们听说全副武装的沙特部队在逮捕农场工人和老兵之前,就已经包围了农场。
父亲从阿富汗回来以后,帮助大约100名之前的穆斯林游击队员获得了沙特的签证,并将他们安置在吉达的农场。其中很多人出于种种原因,被禁止再回到自己的国家,我相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父亲才把他们带到沙特。
我们的雇员和老兵听从父亲的指示,乖乖地高举双手,服从命令。尽管他们如此谦卑,我们听说他们还是被关进了监狱。父亲辛苦工作了几个月,花费了数百万沙特里亚尔谨慎收集的物资全部被没收,什么都没剩下。
父亲怒火中烧,气得话都说不出。但他还是迅速采取行动。他跨着大步冲向吉达的办公室,我得跑着才能跟上他。在那儿父亲打了一个电话给王储阿卜杜拉,他是法赫德国王的同父异母兄弟,如果主允许的话,也是将来某一天会继承王位的人。我静静地听父亲把突袭的整个经过向王子叙述了一遍。
他们的谈话很简短。父亲说王储对这次突袭一无所知,但是他保证将会严查此事,给出一个解释。父亲很尊敬王储,所以心中相信王储没有骗他。可这一事件深深刺痛了他,并永远地改变了他的想法,将他推上一条毁人无数的不归路。
虽然父亲与几位声称代表王储阿卜杜拉和国王法赫德的王子谈话,王室还是没有给出进一步解释,这让父亲更为恼火。后来王室下令释放我们的农场工人和老兵,我们才算松了口气。
1990年秋天,美军大量涌入沙特。看到这支成员主要为基督徒的西方军队在保卫沙特,许多沙特男子都有种被冒犯的感觉。而当他们充分认识到被美国和其他西方盟国保护的含义时,像是遭受了双重创伤一般,因为整个沙特布满了女兵。
当父亲第一次看到一个看上去颇为能干的女兵时,他变成了最直言不讳的反对者,反对王室允许西方军队进入沙特,他大声吼道:“女人!保卫沙特男人!”
没有比这更糟的侮辱了。父亲沮丧至极,以至于宣称他再也无法忍受非穆斯林头上方空气中悬着的污染物了。他像发连珠炮似地批评王室、美国人、英国人和其他任何他认为正在损害伊斯兰的人。
父亲在当地清真寺演讲,分发传单,录制磁带,所有一切都是在批评政府。他称政府正在把沙特变成美国的殖民地。王室越来越不满,其实他们这么做很合理,因为他们要对所有沙特人的安康负责,所以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没有将国家的命运交到我父亲和一万两千名穆斯林战士的手中,尽管没有人会否认他们都是勇士。
虽然我爱我的父亲,也很难批评他的所作所为,但我必须说我相信王室做了负责任的选择,这样做对所有沙特人民都好。
萨达姆的军队被成功驱逐出了科威特,战争很快结束,人员伤亡也很少。但是父亲的怒火并没有平息,事实上,这个轻易的胜利更加惹怒了他。我不由觉得他宁可选择穆斯林战士的失败,也不愿接受异教徒带来的胜利。海湾战争结束后,我们发现一些美国士兵还将留在沙特。父亲怒不可遏,他在清真寺说道:“美国士兵继续留在沙特,这证明我的预测完全正确,世俗污染已经蔓延开来了。”
因为我还小,父亲并未把我当做心腹,所以我并不知道所有细节。但是从父亲的不满中,我隐隐感到我家将面临一个不利的转变。
我知道父亲开始了这场与王室的争执,虽然他们平静而明智地试图缓和这一矛盾,固执的父亲不仅粗暴地拒绝与他们进行理性的对话,还进一步批评抱怨王室。终于一个小伤口化脓溃烂,最后变得难以挽救。他的口头攻击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王室最后愤怒地放弃和解。内政部长纳伊夫王子告诉父亲他被禁止离开沙特。在沙特,这通常是失去人身自由的第一步。难道父亲要在牢里度过余生吗?
父亲的几个哥哥想方设法把他带到安全地带,提醒他我们家族对王室的忠诚。可是父亲不为所动,拒绝做任何改变。
家里的气氛日益紧张。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围着父亲转。他不开心的时候,他的不悦就会传染给家里的每个妻子和每个孩子。危机还没有过去,父亲出乎意料地要我母亲带着哥哥阿卜杜勒·拉赫曼,还有两个妹妹去叙利亚度个长假,和她父母兄弟姐妹在一块。
除了阿卜杜勒·拉赫曼,父亲的所有儿子都留在吉达。而后有一天,父亲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了。他的一位雇员告诉我们父亲为了一些生意,已经离开了沙特。我们都在好奇父亲是怎么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这时我想到他那艘厉害的沙菲克·阿尔马达尼游艇,心里暗暗希望父亲没有撇下我,孤身一人体验了一场大胆逃亡。
得知事情并非如此,我大松了口气。在他消失之前,父亲说服一个王子准许他离开王国去处理巴基斯坦的一些重要生意,并且向那位好心的王子保证他会回来。
我们等待着父亲归来,但一切只是徒劳。母亲从叙利亚回来后,我们被告知父亲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也要离开这里。往后我们将住在非洲。
环顾我们的家,除了农场上心爱的马,我对别的都不在乎。我们离开后,漂亮的母马贝达哈怎么办?还有我们最爱的公马怎么办?面部有一个白色的火焰图案,全身栗色的阿拉伯马拉扎兹,还有鬃毛和尾巴都是黑色的白马阿德哈姆,它们怎么办?阿德哈姆是父亲的专门坐骑,它是一匹只有国王才配得上的战马。
很快我就得到了一个让人心碎的消息,沙特法律禁止阿拉伯母马出境,所以我们不能带走贝达哈。唯一的安慰是我们可以带走拉扎兹和阿德哈姆,法律没有禁止公马出境。
但如果当时我知道它们未来的遭遇,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它们安全地留在沙特。